惊魂

雷格里宅子里的客厅是这个建筑里最长最宽的一间屋子，里面有一个壁炉。四面墙上残留着破旧不堪的壁纸，看上去污迹斑斑。这间房子常年密不透风，所以墙壁的角落里都发了霉，空气里散发着令人恶心的腐臭味。整个房间看上去杂乱无章，马鞍、马鞭、大衣等被随意地丢放在各个角落，前面提到的那几条凶恶的猎狗，也在这里安了家。

此时，雷格里正坐在客厅里给自己调制潘趣酒。他手提着一个有缺口的大水罐往杯子里倒开水，嘴里嘟哝着：“这个该死的山宝，挑拨了这场风波，这下汤姆那个家伙一个礼拜都干不了活了，现在偏偏又是农忙时节！”

“我看，你是自找苦吃！”凯茜走进屋子冷冷地说道。

“哼，你还知道回来啊！”

“是啊！不过我告诉你，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听你的，我想怎样就怎样！”

“胡说，你要是不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我就让你跟那些黑奴一起住，跟他们一起干活！”

“哈哈，我求之不得呢！”

“不管你怎么说，你还得在我脚底下过日子，”他转过脸狞笑着，“行了吧，快坐到我腿上来，宝贝，好好听话。”说着，他拉住她的手。

“喂，你可得当心点儿，”她故意附在他耳边轻声地说，“我现在已经有魔鬼附身了！”

“滚出去！你确实是被魔鬼附身了！”雷格里一把推开凯茜，并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对于雷格里，凯茜一直具有一种慑服力，让他怎么也摆脱不了。凯茜尾随雷格里到屋子里来，完全是为了谴责他对汤姆实施的暴行。

“我看你这次真是糊涂透顶了，竟然在农忙季节把一个得力的好手给打伤了。”

“我也不想这样，”雷格里说，“可是那家伙太放肆了，必须治治他！”

“我看这个人你可治不了。”

“治不了？”雷格里站起来怒气冲冲地说，“哼，我倒要看看，到底治不治得了！我这一辈子还从没有碰到过治不了的黑奴呢！”

这时，山宝推门进来了，他向雷格里鞠了一躬，然后拿出一个纸包。

“这是什么鬼东西？”雷格里接过来问道。

“老爷，这是个具有魔法的东西。”

“什么？”

“这是黑奴们从巫婆那里弄来的，听说把它挂在脖子上，在挨打的时候就不会感到疼痛。”

雷格里半信半疑地打开纸包，只见里面包着一块银元和一绺长长的金色鬈发。那根鬈发就像活物一样，一下子缠住了雷格里的手指头。

“活见鬼！快给我拿走，把它烧掉！”雷格里猛然跳了起来，并大声嚷道。

山宝也被吓得目瞪口呆，听到雷格里的呵斥，他急忙退了下去。凯茜也趁此机会，悄悄溜出去了。

雷格里独自一人闷闷不乐地喝起潘趣酒来。凶残冷酷的雷格里怎么会被一绺头发吓得失魂落魄呢？原来，跟大多数恶人一样，雷格里也很迷信。另外，还有一件不得不提的事——雷格里的母亲在去世前，担心他会像他父亲一样暴戾，便给他寄了一封信。当他拆信时，信里的一绺长头发猛地缠住了他的手指头。所以他刚刚打开纸包，看到那绺长发缠在手指上，便以为死去的母亲就站在他身旁，所以一下子心虚地跳了起来。

“真见鬼！”雷格里一边喝着酒，一边自言自语，“真该死！我还以为我已经忘掉了呢……这房子怎么这么冷清啊！不行，我得把爱默琳叫来！”

雷格里走出客厅，穿过过道，在楼梯脚下停下来，听到有人在唱歌，歌声十分凄凉。由于雷格里现在神经紧张，在他听来，那歌声就像某个鬼魂在号叫。雷格里吓得浑身直冒冷汗，一想到已故的母亲可能会突然出现，他便打了个冷战，只好又退回客厅。

“我还是去把山宝和昆宝找来，叫他们陪我喝酒吧！”于是他吹了个口哨，招呼那两个黑奴过来，并命令他们唱歌、跳舞，希望能借这些娱乐来摆脱内心的恐惧。

凯茜为可怜的汤姆上完药后，已是午夜时分，她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阵阵尖声怪叫，大唱大闹，还夹杂着狗吠声和其他喧嚣声。她来到前门长廊的台阶上，往客厅里窥视了一眼：雷格里和那两个监工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们正在唱着歌，吹着口哨，并把桌椅撞得东倒西歪，还互相做着滑稽而可怕的鬼脸。

她用纤细的手扶着百叶窗，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丑态，心里涌起无穷无尽的痛苦、轻蔑和强烈的仇恨。她在门外待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绕到后门去，悄悄地上了楼，去敲爱默琳的房门。

凯茜走进屋，看见爱默琳坐在门口，脸色惨白。爱默琳看清来人之后，便抓住凯茜的胳臂说：“噢，凯茜，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你不知道，楼下真是吵得太吓人了，我真害怕他们会突然闯进来！”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凯茜冷冷地说，“我听得多了！”

“凯茜，你说，我们有没有办法逃出去啊？哪怕逃到沼泽地里与蛇为伴，都比待在这里好多了！”

“这里以前有很多人都逃跑过，”凯茜说，“可是，结果都会被那几条猎狗找到，然后……”

“怎么样？”

“被他们找到后，肯定就会被绑在树上用火烧死！”

“太可怕了！”爱默琳吓得面无血色，“哦，凯茜，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

“像我一样，尽力保护自己，迫不得已时也只好认命了！”

爱默琳和凯茜谈话的时候，喝得烂醉的雷格里已经在客厅里睡着了。一般情况下，他喝酒是不会过量的。今天由于急于驱除内心的苦恼和可怕的念头，便多喝了几杯。他打发那两个监工走之后，便迷迷糊糊地倒在一张木椅上，昏睡过去。

睡梦中，一个蒙着面纱的人朝他走来，仿佛他的手指头又被那绺头发缠住，接着又缠住了脖子，完全喘不过气来。这时，又来了几个人，把他往无底洞里推，吓得他魂不附体。最后，蒙着面纱的人又在他面前出现了，那人揭开面纱，原来是他的母亲！后来，他在尖叫声、悲号声和魔鬼的狞笑声中一直往无底洞里掉呀，掉呀，掉呀……

这时，雷格里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对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凯茜说：“这一夜真是糟糕透了！”

“以后还会更糟糕呢！”凯茜冷冷地应道。

“闭嘴！”

“我劝你还是不要再为难汤姆了！”

“哼，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屈服于我的！”

“他不会屈服的，雷格里，你不了解这种人，你可以叫他粉身碎骨，可是他决不会向你求饶的。”

“哼，那咱们走着瞧吧！”尽管雷格里嘴上说得挺硬，可当他从客厅里冲出去时，心里却异乎寻常地犹豫不决。昨天晚上的梦和凯茜的劝导对他的思想不能说没有影响。他决定不让任何人看到他和汤姆见面，并且决定，暂时不急于对他进行报复，等较清闲的季节到来后再跟他算账。

“喂，伙计，”雷格里轻蔑地踢了汤姆一下说，“怎么样？尝到我的厉害了吧！”

汤姆没有答话。

“你给我起来！”雷格里又踢了一脚。

遍体鳞伤的汤姆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雷格里在一旁冷酷地笑道：“跪下，你快跪下来向我认错！”

“雷格里老爷，我不能那样做。我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不管你拿我怎么样，我都不会干残忍的事情的。”

“好吧，那我把你绑在一棵树下，用火慢慢地把你烧死，看你还认不认错！”

“老爷，就算你把我烧死，”汤姆伸直了腰，两只拳头紧紧地握着，“我也不会认错的！”

“哼！那你给我等着！”雷格里气急败坏，一拳把汤姆打倒在地。这时，一只柔软而冰冷的手搭在雷格里的肩膀上，他转过头来，原来是凯茜。

“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凯茜用法语说道，“你好好想想，把他打死了，吃亏的可是你自己！好了，你出去吧，我来照看他。让他早日康复，好下地干活。”

“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吧！”雷格里极不情愿地说道，然后又对汤姆骂了几句，才转身离开了。

【写作借鉴】

◎梦境描写

梦境是作品中人物的性格和内心世界的反映，通过描写梦境中的情景，对塑造人物形象、推动情节发展、深化文章主题具有非常突出的作用。本章中描写了雷格里的噩梦，显示了他内心的恐惧，暗示了他表面上恃强凌弱，而事实上非常心虚、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