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往天国

时光飞逝，一眨眼两年便过去了。这两年来，汤姆时时想念着自己的亲人，盼望着能早日回到遥远的故乡，可他并没有感到非常痛苦。

汤姆的信寄出后不久，就收到了卡洛伊的回信。信中提到了几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卡洛伊大婶已经到路易斯维尔一家糕点铺打工，等凑齐了钱就可以替他赎身；他的孩子都长大了不少；等汤姆回家后，他们准备把小屋修整一番，再添一些新家具，等等。信写得非常简洁，但在汤姆眼里，这是他读过的最好的一篇文章。

伊娃一天天长大了，汤姆和她的友谊与日俱增。在汤姆心里，他一方面把她当作最柔弱的孩子，对她百般呵护；一方面又把她看成最纯洁的小天使，对她万分崇拜。汤姆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满足伊娃各种简单的小愿望。

这时候正是盛夏，圣克莱尔全家都搬到邦夏特朗湖滨的别墅避暑去了。他们住在一幢东印度式的别墅中，周围有用竹子编成的回廊，还有一座大花园，园子里还有一个碧波荡漾的小湖。一天傍晚时分，汤姆和伊娃坐在一张长有青苔的小石凳上。

“汤姆叔叔，”伊娃忽然停下来，用手指着湖面说，“那不就是吗？”

“什么呀，伊娃小姐？”

“你没有看见吗？”伊娃指着那一片澄澈得如同玻璃般的湖面，湖水荡漾，映射着灿烂的余晖，“那不就是一片掺杂着火光的玻璃海吗？”

“对啊，伊娃小姐。”汤姆顿时被伊娃这样天真美好的想象打动了，他不由得笑了起来，并温柔地抚摩着伊娃的头发，陶醉地唱起歌来，“啊，如果我有黎明的翅膀，我将飞往迦南彼岸……回到我的家乡新耶路撒冷。”

“你知道新耶路撒冷在什么地方吗，汤姆叔叔？”伊娃问道。

“噢，在天边的云朵之间啊，伊娃小姐。”

“那么，我相信我已经看见它了，”伊娃说，“你看那些云彩，看上去就像一扇扇镶着珍珠的大门；那云彩上头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一片金光。汤姆叔叔，你唱《光明天使》吧。”

汤姆望着伊娃，他十分确信，坐在自己身旁的就是一个小天使，她是如此纯洁、美好。汤姆微笑着闭上眼，唱起了那首著名的赞美诗。

“汤姆叔叔，我已经在天堂看见天使了。”伊娃突然说道。

汤姆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在他看来，伊娃就是一个天使，她说上过天堂，这是完全可能的事。

“我在梦里经常看见天使。汤姆叔叔，我就要到那里去了！”

“去哪儿啊，伊娃小姐？”

“我要到天使住的地方去。我想，我不久就要去了。”伊娃站起来，指着天空。晚霞以圣洁的光辉照着她金色的头发和绯红的面庞，她两只眼睛出神地凝视着天际。

汤姆立刻觉得心如刀割，陷入了沉思当中。半年来，汤姆发现伊娃的小手越来越瘦，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也越来越短促。她以前在院子里蹦蹦跳跳或是游戏的时候，一玩就是好几个小时，可最近只玩一会儿就会觉得非常累了。

他常听奥菲丽亚说伊娃有点儿咳嗽，吃了很多药都没有好转。即使现在，伊娃滚烫的脸颊和小手也在发着烧呢，这一刻，他才突然明白伊娃刚才说的那些话的含意。

“伊娃，伊娃……”奥菲丽亚焦急地站在门口，喊伊娃回屋里休息。

汤姆立刻回过神来，连忙带着伊娃回屋里了。

奥菲丽亚很清楚伊娃目前的身体状况，她不安地告诉圣克莱尔，伊娃病得不轻，但圣克莱尔总是不耐烦地回复道：“那孩子只是有点小病痛，根本没什么大事，不用请什么医生！”

其实，圣克莱尔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总是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在他心里，也对伊娃的身体状况感到无比担忧。从那之后，他每天陪伴伊娃的时间明显比以前多了，带伊娃出去兜风的次数也多了。

说起来，最让圣克莱尔感到痛心的是孩子的思想和感情一天天成熟起来。一方面，伊娃还保留着孩子耽于幻想的天性；另一方面，她又时不时冒出一些让人诧异的、超凡脱俗的智慧的话语，听上去就像是圣谕一般。每当这种时候，圣克莱尔总是悚然若惊地一把揽住伊娃，仿佛这样无限的疼爱就能挽救她一样。他内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愿望，一定要保住这孩子，不让她离去。

伊娃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做善事上。她一贯慷慨宽容，近来又增添了一种女性特有的体贴温柔，让人感动。她还是和托普茜及其他黑孩子们一起玩耍，只是现在更多的是站在一边看他们玩，并不亲自参加游戏。伊娃通常一坐就是半个钟头，先是含笑看着伙伴们奇特的恶作剧，后来脸上就蒙上了一层阴影，目光逐渐迷离，思绪也飘远了。

“妈妈，”有一天她突然对她妈妈说，“为什么我们不教仆人们看书呢？”

“什么话！你这孩子，可从来没有人这样干过呢！”

“为什么？”伊娃问道。

“因为读书对他们毫无用处，一点儿也不能让他们把活儿干得更出色。要知道，他们生来只是干活的。”

“可是，妈妈，他们应该懂得《圣经》，了解上帝的旨意。”

“有别人跟他们念就足够了。”

“妈妈，可是我觉得每个人都要能自己弄懂《圣经》，即使没人读给他们听，他们也非常需要的。”

“伊娃，你真是个古怪孩子。”妈妈说道。

“奥菲丽亚小姐就教托普茜读书认字。”伊娃继续说。

“是啊，可你也看到这样做的好处了吧？托普茜可是我见过的最刁钻可恶的小鬼了。”

“还有可怜的奶妈，”伊娃说道，“她顶喜欢《圣经》了，多希望自己能够读懂它啊！我不能念给她听的时候，她该怎么办呢？”

玛丽一边翻弄抽屉，一边回答说：“好了，伊娃。除了给仆人念《圣经》外，你慢慢会有许多事情要考虑的，哪里顾得上这个呢。我并不是反对给仆人念《圣经》，有空的时候我也那么做。可是，要是你得打扮得漂亮出去应酬时，就没那个闲功夫了。看看这个，”她继续说，“看这些珠宝，以后你进入社交场合，它们就是你的了。我第一次参加舞会就是戴这个。告诉你，伊娃，那天我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伊娃拿起珠宝盒，从中取出一条钻石项链，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些流光溢彩的钻石。她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

“这些值很多钱吧，妈妈？”

“当然，这些都是你爸爸特地让人从法国带回来的呢！它们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

“我希望，”伊娃说，“我能用它们做点事情。”

“你想做什么呢？”

“我想把它们卖掉，然后在自由州买一块土地，再把我们家的仆人都带到那里去，我还会雇老师教他们读书认字。”

伊娃的话被她妈妈的笑声打断。

“我要教他们阅读《圣经》，让他们能看懂别人写给他们的信，”伊娃肯定地说，“我知道，起初这对他们很难，他们没有任何知识基础，汤姆是这样想的，奶妈也这样想，他们中的许多人都这么想，可我不那么认为。”

“好啦，好啦，伊娃，你只是个孩子，这些你不懂，”玛丽说道，“你说话老惹得我头疼。”头疼是玛丽的护身法宝，只要谈话不称她的意，她就像搬救兵一样把它亮出来。伊娃悄悄溜出了房间。打那以后，她就开始全心全意地教奶妈识字了。

【写作借鉴】

◎情节安排合理

巧妙地安排情节，有利于推动故事发展。作者通过描写伊娃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汤姆叔叔和奥菲丽亚都对此感到焦虑，圣克莱尔也对女儿无比担忧，却又不愿意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也不肯请医生，这为后面的情节做了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