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菲丽亚小姐（一）

随着时间的推移，汤姆叔叔在圣克莱尔家中的地位也发生了变化。

圣克莱尔花钱一向没有节制，管家阿道尔夫也养成了跟主人一样的坏习惯。汤姆见了，实在无法控制内心的不安。他偶尔也当着主人面，委婉地提出个人的看法。

圣克莱尔算是一个明事理的人，他愿意接受汤姆的建议，也开始尝试着让汤姆帮自己办事。而汤姆的精明能干也令圣克莱尔越来越信任他。到后来，圣克莱尔干脆把家里的采购事务全部交给了他。

阿道尔夫失去了手中的权力，时而会向圣克莱尔抱怨两句，圣克莱尔有一天这样对阿道尔夫说：“不，不，阿道尔夫，别去干涉汤姆，让他一个人去干吧。你只知道什么是我们需要的，却不知道该如何去精打细算。如果我们家没有一个人善于经营管理的话，家产迟早是会挥霍光的。”

圣克莱尔对汤姆越来越信任有加，他递给汤姆一张钞票，从来不看面值是多少；找回的零钱，也从来不数就放进口袋。汤姆其实有很多贪污的机会，但由于他生性淳朴，对上帝又无限虔诚，所以他从来没有做过欺骗主人或对主人不忠的行为。对他来说，主人的无限信任本身就是对他的一种无形的约束力，勤勤恳恳地干事是他责无旁贷的责任。

阿道尔夫不像汤姆那样有头脑，会精打细算。他做事是随心所欲，再加上圣克莱尔对他听之任之，不加管束，导致他们主仆之间不分彼此的极其混乱的局面。圣克莱尔对此也十分伤脑筋，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圣克莱尔也知道自己这种训练下人的做法是不对的，十分危险的。他时常受到良心的责备，可他内心的这种感受却还不足以使他改变现状，采取新的措施。而这种内疚的心理又逐渐转化为溺爱和放纵。对于仆人的过错，他轻易就给予原谅，因为他觉得只要自己尽职尽责了，仆人们就不会犯错误了。

汤姆的内心充满矛盾。他一方面忠心耿耿地为圣克莱尔工作，另一方面又像父亲一样为圣克莱尔担忧。圣克莱尔从来不读《圣经》，从不到教堂做礼拜，他的活动不是去看歌剧，就是参加各种各样的聚会。他时常喝得烂醉如泥，汤姆对此感到非常担心。汤姆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并且深信圣克莱尔之所以会这样只是因为他不是一个基督徒。当然，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过别人，只是当他一个人呆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时，他才会用最诚挚的语言为主人向上帝祈祷。

有一天圣克莱尔去参加了一个酒会，宴会上有各种名贵好酒供客人们品尝。圣克莱尔一直喝到深夜一两点钟才摇摇晃晃地被人搀扶着回到家里，他这时已经是酩酊大醉，头脑很不清醒了。汤姆和阿道尔夫一起把圣克莱尔扶到床上。阿道尔夫居然兴高采烈，显然把这件事看作一个笑柄，他还笑话汤姆是个乡巴佬，因为汤姆的脸上一副惊惶失色的样子。汤姆实在是个纯朴、忠厚的人，那天夜里，他彻夜未眠，躺在床上一直在为主人祈祷。

第二天早晨，圣克莱尔穿着睡衣和拖鞋坐在书房里，交给了汤姆一笔钱，吩咐他去办几件事。可是汤姆却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圣克莱尔不解地问道：“汤姆，你还等什么？不是都交代清楚了吗？”

“还没有呢，老爷。”汤姆绷着脸说。

圣克莱尔放下报纸，瞪眼望着汤姆，问：“你到底怎么了？脸孔呆板得像死人一样。”

“我心里很难过，老爷。我原以为您对谁都好。”汤姆说。

“难道不是这样吗？那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东西？我想你肯定想要什么，才会这么说的。”

“老爷对我一向都很好，我对此很感激。可有一个人，老爷对他不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汤姆！”

“从昨晚大概一两点钟开始，我一夜都在想这个问题，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老爷对您自己不好。”汤姆说这话时，背对着主人，一手扶着门把。

圣克莱尔感到自己的脸一下子红了，但他却笑了起来。“就为这点小事？”他故作轻松地说。

“小事？”汤姆这时竟转身跪下，“老爷，你还年轻，这酒可不是好东西呀。”汤姆的喉头哽咽，眼泪汪汪。

“傻汤姆，我不值得你为我流泪。”说这话时，圣克莱尔也眼泪盈眶。

汤姆仍跪着，他的真诚打动了圣克莱尔。

“好，好，汤姆，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去参加那些无聊的应酬了。”圣克莱尔说道，“好啦，汤姆，擦掉眼泪干活去吧。”

有了圣克莱尔的保证，汤姆走了。

圣克莱尔果然信守承诺，他后来确实没有再喝醉过。

奥菲丽亚担当管家的第一天，她清晨四点就起来了。她利索地整理好自己的房间，然后又清理了客厅的柜子和壁橱。奥菲丽亚干了女仆们的工作，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感激，相反，这些女仆们都对奥菲丽亚的行为感到气愤——在她们看来，奥菲丽亚不应该插手本来属于她们的工作，这触及了她们的自尊。

特别是厨房里的老大——黛娜，她只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方式干活，甚至连主人也管不了。虽然她总是把厨房弄得乱七八糟的，但是，她做的饭菜确实非常可口，所以，主人也懒得管她的做事方式了。

这天，奥菲丽亚到厨房进行清理整顿。她走进厨房时，黛娜也不上前问好，只是若无其事地站在原地抽烟。

奥菲丽亚拉开一个抽屉，看了看，问：“抽屉里放的是什么东西？”

“随便放了点什么，小姐。”黛娜斜眼望了望奥菲丽亚。

奥菲丽亚从抽屉中拉出一张绣花桌布，上面还有包肉留下的血，问：“这是什么，黛娜？用太太的好桌布包肉？”

“哎呀，不是的。是一时找不到毛巾临时用了一下，我是要洗的，只是没来得及。”

“真是没办法。”奥菲丽亚小姐说，随后把抽屉倒了个底翻天，胡桃、毛巾、碎布、旧鞋、烟袋、手绢、破纸，还有一绺丝线和几根针。

“这又是什么？”奥菲丽亚小姐拿起装发油的盘子来。

“这是抹头的头油，我喜欢把东西放在方便的地方。”

“难道你用贵重的盘子装头油？”听得出，奥菲丽亚在尽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临时用一用，我就要洗了。”

奥菲丽亚觉得黛娜做事实在太没有条理了，她忍不住自己动手收拾起来，同时嘱咐黛娜往后要多注意卫生。

“奥菲丽亚小姐！如果我成天就是洗盘子、收拾盘子的话，哪还有时间给大家做饭？玛丽夫人可从来没吩咐我做这些琐事。”她气冲冲地在厨房走动着。

奥菲丽亚不搭理她，只顾着把盘子叠在一起，把分散的白糖集中在一个碗里，把要洗的毛巾、餐巾、桌布放在一堆。然后她亲自动手，该洗的洗，该擦的擦，该整理的整理，动作非常麻利，让黛娜非常惊讶。

奥菲丽亚整顿之后，家里的一切都变得井然有序了。但是，不出几天，一切又恢复成原样了，仆人们根本就不配合，这使她非常失望。

“这个家根本没有秩序可言！”奥菲丽亚满脸失落。

“姐姐，你就别自寻烦恼啦！只要仆人们不犯严重的错误，他们爱干什么就随他们去吧！”

“圣克莱尔，我总觉得这些仆人不诚实。”奥菲丽亚说。

“偶尔也会有那么几个诚实的。比如汤姆，他就是一个非常忠诚的仆人。”

奥菲丽亚本来想与圣克莱尔继续讨论下去，这时，吃饭的铃声响了。

黄昏时刻，一个卖面包的老太婆来了，她看上去又黑又瘦，面容憔悴，醉醺醺地拎着一篮子面包进来，女仆们都跑过来嘲笑她，汤姆听到她们叫她普鲁。

奥菲丽亚跟她买了一些甜面包，然后打发她走了。

她出门时，汤姆跟了出来，好心说道：“我帮你提篮子，送你一程。”

“干吗？”老太婆说，“我不需要你帮忙。”

“你是生病了，还是有什么心事啊？”

“我没病。”老太婆简单地回答。

“我想劝你把酒戒掉。”汤姆关切地说道。

老太婆没好气地说：“用不着你管！”

善良的汤姆搀扶着她走出门口，并耐心地询问起她的经历。原来，老太婆之前也住在肯塔基州，她原来的主人将她刚生下的孩子卖掉了。后来，她自己也被卖到了这里。到这里后，她又生了一个孩子，可是在伺候患传染病的主人时，她自己也被传染了。她生病后，孩子便没有奶水喝了，当时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助她，最后孩子活活地被饿死了。

老太婆说：“喝醉了酒，就听不见孩子的哭声了。”

汤姆努力地安慰她，仍想给她希望，但是老太婆的痛苦丝毫没有减轻。

“汤姆叔叔，你回来啦。爸爸要你套上小马车带我去兜风。”伊娃高兴地说。看到汤姆伤心的神情，她又低声问道：“汤姆叔叔，你怎么了？”

“我心里很难过，伊娃小姐。”汤姆说。

“我看见你跟那个老人在说话。”

汤姆点点头，向她诉说了普鲁的不幸。伊娃没有哭，但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悲痛，她用手捂着胸口，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点思考】

1.同样是黑奴，为什么女仆们嘲笑苦命的普鲁，而不伸出手来帮帮她呢？

2.普鲁为什么会拒绝汤姆叔叔的一片好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