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告别

二月的早晨，细雨蒙蒙，阴沉的天色给每个人的心里都涂上了灰色。汤姆叔叔的小屋里，卡洛伊大婶正心不在焉地熨烫衣服，还不时用手擦去脸上的泪珠。

汤姆的膝盖上摊开《圣经》，天色尚早，孩子们还在睡觉。

汤姆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到小床边，依依不舍地望着酣睡的孩子们。

“这是最后一次啦。”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卡洛伊大婶突然放下熨斗，放声大哭起来：“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可是，天啊，我做不到啊！虽然太太答应两年内赎你回来，可是，这谁也说不准呀！他们都说，被卖到南方去的人从来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卡洛伊，别担心……上帝会保佑我的！”汤姆欲哭无泪，但是他还是忍住悲痛，极力寻找话语来安慰妻子。

“也许吧，”卡洛伊大婶说，“但是上帝有时也会让不幸的事情发生。”

“我在上帝手中，我要感谢他的安排——把我卖到南方去，但至少你们是平安的，这点就让我很感激了。”汤姆的声音哽咽起来，但是他的语气非常坚定，“我们应该多想想主人给予我们的恩惠。”

“恩惠？”大婶不以为然，“什么恩惠？我看不出半点恩惠！老爷不应该拿你抵债，你给他挣的钱比你身价还多。况且，几年前他就已经答应给你自由。虽然他陷入了困境，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卖了你啊。你对他那么忠心，总把他放在第一位。他卖了你，上帝也不会原谅他的！”

“卡洛伊，这恐怕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时刻了，请你别再说这样的话了。卡洛伊，我不愿意听见人家说老爷的不是。他从小就是我带大的，看重他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是别的主人，我也不可能得到那么好的待遇，所以我们应该感恩啊。”

“可是不管怎么说，我就是放心不下你呀！”大婶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和面，想做顿早饭让丈夫好好吃一次，“今后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吃上我做的饭了。”

最后的早餐热腾腾地摆上桌，卡洛伊大婶使出了浑身解数，蒸鸡、玉米饼很合丈夫口味，还有几瓶在最隆重的场面才拿出来的果酱。

“今天的早餐太好吃了！”看着满桌的精美菜肴，一个孩子高兴地抓起一块鸡肉。

卡洛伊大婶猛然打了这孩子一个耳光。“这是你可怜的爸爸在家里吃的最后一顿早饭了，你猴急什么？”

“唉，卡洛伊！”汤姆温和地说。

“唉，我实在难以忍受了，”说着，卡洛伊大婶用围裙盖住了面庞，“我的心里很乱，所以一下子就火了，对不起……”

孩子们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妈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那个年纪最小的孩子在妈妈身上爬来爬去，使劲大哭起来。

“唉，”卡洛伊大婶擦了擦眼睛，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安慰着，“好了，事情都过去了，都来吃吧，可怜的孩子，都来吃吧，妈妈刚才的火气太大了。”

不用说什么，孩子们马上又高兴起来了，幸亏有他们的帮忙，否则这顿早餐恐怕要原样子端下去，不会有人动一下的。

吃完早餐后，卡洛伊大婶开始帮汤姆叔叔收拾衣服，“这件法兰绒衣裤是你风湿病发作时穿的，就放在这个角上，你要爱惜着穿，今后没有人会帮你做了。这些是旧衬衣，这些是新买的衬衣。昨天晚上我帮你把破洞的袜子都补好了。上帝啊，以后会有谁帮你缝补呢！”卡洛伊大婶不能自已地靠在箱子边上抽泣起来，“想起来真是让人害怕，今后不管你有没有生病，也不会有人关心你了。一想到这些，我真是不想做任何事了。”

此时，孩子们也想到了家中的情况。见到爸爸悲苦的眼神，见到妈妈哭泣的样子，他们也跟着哭起来，不断地用小手擦拭着眼中的泪水。汤姆把年纪最小的孩子抱在膝上，让她尽情地玩着，小孩子一会儿用手抓他的脸，一会儿又用手拽他的头发，时不时发出高兴的笑声，这显然都是孩子内心的真实感受。

“高兴点吧，可怜的孩子！”卡洛伊大婶说，“将来你会碰到这样的一天，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被卖掉，也许你也会被卖掉的。这两个男孩，等到长大能做事时，多半也会被卖掉的。黑人们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前途的。”

这时，有一个孩子喊道：“太太来啦。”

“她帮不上什么忙，来这里干什么。”卡洛伊大婶不悦地说。

谢尔贝太太走进屋子，她看得出，卡洛伊大婶给她端椅子时并不高兴，但她没在意。她本想对汤姆说点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便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太太，别……”想劝说太太的卡洛伊大婶也哭了。一下子，屋里的人哭成一片。

“汤姆，”谢尔贝太太说，“我当着上帝发誓，我随时打听你的下落，一凑够钱，就赎你回来。”

此时，门“嘭”的一声被粗暴地踢开了，奴隶贩子海利怒气冲冲地进来，说：“喂，准备好了吗？”边说边向在场的谢尔贝太太脱帽行礼。

卡洛伊大婶将箱子关上，狠狠地瞪了奴隶贩子一眼。汤姆扛起沉重的箱子，跟着新主人走出了门，屋里的孩子们又哭成一片。

当汤姆向门前停放的马车走去时，庄园的黑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围在马车周边，送别他们一向敬爱的管家。

海利在人群憎恶的目光中走到马车边，对汤姆说：“上车。”说着，用一副脚镣铐住汤姆。

黑人为此鸣不平，谢尔贝太太也对海利说：“我敢担保，海利先生，这没必要。”

“已经丢了一个，我不敢再冒险了。”

昨天乔治少爷去朋友家做客，走得早，不知道这个消息。临别时见不到他，汤姆心里万分难受。谢尔贝先生到乡下去了——大家都明白，他是故意回避的。签下协议时，他松了一口气，后来太太的规劝激发起他内心的悔悟，汤姆的忠心耿耿与宽容大度，更使他情绪不安。

奴隶贩子一扬鞭，马车上了路。走了一英里，这贩子在一间铁匠铺停了下来。他吩咐铁匠为汤姆定做一副大点的手铐。

“他是个老老实实的奴隶，用不着手铐。”铁匠认识汤姆，对海利说道。

“再老实的奴隶也会逃跑的，把他们铐起来，总是必要的。”海利一脸冷漠。

这时，坐在铺子外面的汤姆听见了疾驰而来的马蹄声。正诧异时，乔治少爷已跃上车来，紧紧抱住汤姆的脖子，哭着，抱怨着说道：“我要是一个大人，决不会答应这么做的——决不答应。”

“啊，乔治少爷！见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

乔治少爷看见汤姆脚上的镣铐，高举双手：“可耻！”

说着，他准备找海利理论，但被汤姆制止住了。于是，乔治少爷压抑心中的怒火，他悄悄地把一块穿了线的银元戴在汤姆的脖子上，嘱咐道：“保存好银元，看见它时，就记着我一定会把你从南方赎回来。要是爸爸不干，我会不客气的。”

这时，海利拿着手铐走出门来。

“喂，先生，你不能这样对待汤姆叔叔。”

“谁叫他是黑奴呢。”

“你贩卖人口，不觉得可耻吗？”乔治少爷愤怒了。

“先生们要买，我就卖，说到卑鄙，我和他们相差不多。”海利不知廉耻地说道。

“相信我，汤姆叔叔，我长大后一定会把你赎回来！”乔治少爷给汤姆最后一个拥抱。

“再见，少爷。”汤姆用慈祥的目光凝望着离去的乔治少爷，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这时，他用手紧紧地把银元按在胸口，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要点思考】

1.汤姆叔叔被海利带走时，谢尔贝先生找借口回避了，他为什么不敢面对那个场面呢？

2.汤姆叔叔临别时看着孩子们说出“这是最后一次啦”，表明他认为再也没有机会和家人重逢了，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觉得这次分别很有可能就是生离死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