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敢的母亲

在寒夜的星光下，几片孤单的枯叶在冷风中打着旋儿，看上去就像是几个弱小的生命，在黑暗中努力地挣扎着。小路两旁的树影奇形怪状，像是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伊丽莎抱着孩子，望着前方茫茫的夜色，不禁连打了几个寒战。

孩子一直在她的怀中，虽然小哈利完全可以自己走，但伊丽莎还是坚持抱着他，似乎只要一松开手，小哈利就会被别人抢走。

此时此刻，伊丽莎除了急于逃出魔爪这一愿望，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哈利的小脑袋靠着母亲的肩头，小手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伊丽莎感受着小哈利轻微的呼吸，喃喃地祈祷道：“上帝啊，救救我们母子呀！”

“妈妈。”孩子好像听见母亲在自言自语。

“睡吧，乖乖。”

“我怕睡着了被抓走。”孩子担心道。

“妈妈保护你，睡吧。”

夜色已深，伊丽莎找了个隐秘的小亭子，想稍微歇息歇息。她低下头，深情地望着怀里的儿子。此时，她突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不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怎样，也不清楚他们什么时候可以相聚；她又想到谢尔贝太太，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离开自己的主人，前方的一切都充满艰险，没有主人的庇护，母子俩该怎么办……这一切，都让伊丽莎心乱如麻。

可是，伟大的母爱总能在伊丽莎最脆弱的时候，给她以无限的力量。她吻了吻小哈利的额头，然后轻轻地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赶路。此刻，风吹得更紧了，但伊丽莎的眼神更坚定了。

天亮时分，她已经远离了熟悉的环境，走上了去俄亥俄州的道路。这时，她开始放慢自己的脚步，担心自己行色匆匆的样子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一路上，母亲照顾着孩子吃早餐，懂事的孩子把饼干喂进妈妈的嘴里。“不，乖乖，只要你没脱离危险，妈妈是吃不下东西的。”伊丽莎摇摇头。

中午，他们来到一家农舍。农舍主妇十分和气，也爱说话，很快便与伊丽莎交谈起来。从紧张中松缓过来的伊丽莎告诉女主人，她带孩子去河对面走亲戚，农妇全信了。

黄昏，母子来到俄亥俄河边。时值初春，河里还浮动着层层叠叠的冰块，宽阔的河流成了横挡在她与自由之间的障碍。

伊丽莎走进一家小店，正在灶边忙碌的老板娘停下手头的活，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你好，请问去对岸有渡船吗？”

“停了。你有急事？”

“我孩子病得很厉害，要尽快看医生。”

“这样啊……”老板娘沉思着，“哦，有了。今晚有个人要运几桶东西到河对岸，到时我替你说说，也许他肯帮忙。”

老板娘叫伊丽莎把孩子放到床上去，小家伙很快便入睡了。伊丽莎毫无睡意，她一直担心后面有人追过来。

伊丽莎并不知道，此时，谢尔贝庄园里，所有人都在极力拖延时间——

谢尔贝太太留海利吃午饭，可午饭就是迟迟摆不上桌来。因为厨房里一切都乱了套：肉汁被打倒了，水桶也被打翻了，这边祸事还没了，那边的奶油盆又被碰翻了。卡洛伊大婶的动作不慌不忙，既不催促其他负责准备午餐的黑奴们，也不管在厨房捣蛋的黑奴孩子们。

海利大声喊着，催着赶紧上菜，他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厨房里的仆人们全然不理会海利，一边慢腾腾地准备着饭菜，一边咒骂着那可恶的奴隶贩子将“永远在地狱受火刑”。

这时，汤姆叔叔进来说道：“请大家不要这样说，没有人应该受到‘永远’的惩罚。”

“难道那些奴隶贩子不应该受到惩罚吗？他们把孩子从母亲身边无情地夺走，他们强硬地拆散幸福的家庭，他们把人当作物品买来卖去……我们越痛苦，他们就越开心，这些魔鬼难道不应该下地狱吗？”卡洛伊激动地说着，双眼噙着泪水。

“卡洛伊，《圣经》上说我们应该为那些折磨我们的人祈祷。”汤姆将手轻轻地搭在妻子的肩上。

“不！我做不到！”卡洛伊望着虔诚的丈夫，想到即将面对的离别，摇摇头，不住地抽泣起来。

“相信我，对于那些做坏事的人，上帝会有他的安排。而我们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感谢上帝……”

汤姆的话还没说完，主人就把他叫去了。

“汤姆，”谢尔贝先生和颜悦色地说，“我和这位先生达成了协议，如果他要带你走的时候你不在，我就要赔给他一千块钱。他今天要出去办其他的事情，你可以自己支配这一天的时间。”

“是，老爷。”汤姆说。

“别耍鬼把戏，”海利对汤姆说，“如果你也跑了，我就将你家主人所有的财产都带走！”

“老爷，我从八岁开始伺候你直到现在，我只想问老爷，我有违背过你或失信于你吗，特别是在我成为基督徒之后？”汤姆说。

谢尔贝先生热泪盈眶地拍了拍汤姆的肩膀：“汤姆，我的好仆人，我知道你的忠心，若非迫不得已，我绝对不会卖掉你的……”

谢尔贝太太说：“我以基督徒的名义向你保证，等我们一凑够钱就把你赎回来。”她又转过头对海利说：“先生，请你千万记住他的买主是谁，并且通知我一声。”

“太太，只要有钱赚，我随时愿意为你效劳。”奴隶贩子谄媚地说。

谢尔贝太太对厚颜无耻的海利十分恼火，不过，为了伊丽莎母子俩的安全，她故意跟他闲谈，还陪上殷勤的笑脸。

下午两三点钟，山姆和安迪才将马备好，海利心急如焚地催着大家上马，追捕队伍便出发了。

“我们要往河边追，我知道这些黑奴都想过河，逃到加拿大去。”老奸巨猾的海利十分果断地说。

“可是，到河边去有两条路啊，一条是小路，一条是大路，我们应该走哪条呢？”安迪问道。

“你们怎么看？”海利反问道。

“我认为伊丽莎一定是走小路，因为走小路不易引人注意。”山姆故意想把海利引导到已经封掉的小路上。

“嗯，我也这么认为。”安迪附和道。

海利一方面想听听这两个黑奴的意见，一方面又不相信他们会诚心帮自己，不免在分岔路口犹豫了起来。

“不过，”山姆看出了海利的多疑，便故意搅乱他的思绪，“我又觉得伊丽莎可能走大路，因为大路平坦。”

“不！她一定会选择走偏僻的路。”海利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先生，您自己拿定主意就好了，反正对于我们来说都一样。”山姆见海利上当了，不禁心里一喜，但他故意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就这样，他们在小路上走了一个小时左右，便发现这条路被堵塞了，而且全都用篱笆拦了起来，根本过不去。

海利大发脾气道：“浑蛋，都是你们把我引到这里来！”

“先生，走小路可是您自己的决定啊，我不是也说了她可能会走大路的吗？”山姆幸灾乐祸地说道。

海利只好忍气吞声，改走大路。

虽然这样一折腾，他们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当他们到达河边时，山姆一眼便发现了站在窗前张望的伊丽莎。在这紧急时刻，山姆为了不让海利发现，便故意让帽子给风吹走，然后高声尖叫着去追赶帽子。这叫声引起了伊丽莎的注意，她立即抱起孩子，往河边跑去。

山姆异常的举动让狡猾的海利看出了端倪。海利睁着那双贼眼，四处张望，这时，他也发现了伊丽莎。“快！在那边！”他立刻召唤山姆和安迪，向伊丽莎疾奔而去。

伊丽莎仿佛被赐予了一股巨大的力量，她拼命跑到了河边，然后不假思索地一跃而起，跳上了远处的一块浮冰。就在她纵身跃起的瞬间，追兵们都被吓得惊叫起来。

伊丽莎跳上去的那块巨大的浮冰在她身体的重压下左摇右晃，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但她不能有片刻停留，她狂叫着用尽力气跳到了一块浮冰上，接着是另一块，滑倒了，站起来再跳。鞋子掉了，袜子划破了，每走一步都留下斑斑血迹。但她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身上也没什么感觉，最后，好像在梦中似的，她隐约看到了俄亥俄河的岸边，一个男子把她扶上了岸。

“你真是个勇敢的姑娘！”从这个人的相貌和声音判断，伊丽莎辨认出他是离谢尔贝先生家不远的一个庄园主——西姆斯先生。

“西姆斯先生，求求你，救救我们吧！”伊丽莎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西姆斯先生身上。

“你不是谢尔贝家的人吗？”看到可爱的小哈利，西姆斯先生也认出伊丽莎来了。

“先生，我的孩子被卖掉了，我必须保护他，所以才不顾一切逃了出来……”

“我很想帮你，但是我没有地方收留你，我只能告诉你到哪儿去。”他指着远处一座孤零零的白色大房子，“那是一个慈善人家，他们一定会帮助你的。”

“先生，谢谢你！还有……请你不要把我的事情告诉别人。”伊丽莎诚心地说道。

“放心吧！”西姆斯先生点点头。

“愿上帝保佑你！”伊丽莎感激地说道，然后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急匆匆地向前走去。

西姆斯先生望着伊丽莎勇敢而坚定的背影，喃喃说道：“但愿上帝保佑这个勇敢的母亲！”

海利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那一幕，直到伊丽莎消失在河面上，他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地望着山姆和安迪。

“她真勇敢！”山姆笑笑说。

“我看那女人一定是疯了！”海利恼羞成怒。

山姆和安迪看到海利气急败坏的样子，便愈加放肆地谈笑着。海利忍不住了，便抽出皮鞭，恶狠狠地说道：“不准笑！今天我非让你们尝尝我的厉害！”

山姆和安迪连忙躲开，骑上马飞奔起来。“再见！先生！看来你已经不需要我们了，太太也不愿意我们在外面耽搁太久！”说着，便笑着扬鞭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