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森林

为了缩短路程,向导带他们从森林里穿过去,这样可以少走二十多英里路。鞍椅两边只露出福克先生和柯罗马蒂的脑袋,象童驾着大象快步奔走,把鞍椅里的人颠得前仆后倒,露在外面的两个脑袋像球一样滚来滚去。至于那个趴在象背上每走一步都要受到上下颠震的路路通,他牢牢地记住了主人的叮嘱,管住他的舌头,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咬舌自尽”。这个小伙子一会儿被抛到象脖子上,一会儿又被抛到象屁股上,忽前忽后,活像马戏班小丑在玩跷跷板。尽管如此,路路通还是不停地开玩笑。他不时地从袋子里掏出糖块,聪明的奇乌尼一面用鼻尖把糖接过来,一面仍然不停地按原来的速度快步前进。
跑了两小时之后,该休息一下了。大象在小水塘里喝了些水,又吞嚼了些嫩树芽和小灌木枝叶。柯罗马蒂已经被颠垮了,他看到福克先生那轻松的样子很是惊奇,说:“真是铁打的硬汉子!”
“不是铁打的,是钢铸的!”路路通接着说,他在准备一顿简单的早餐。
中午时分,他们又启程了。穿越一片森林后,紧接着又是一片贫瘠的平原。在这荒凉的地方住着一些具有狂热宗教信仰的民族,他们还保留着那些最可怕的教规,由于是土王的势力范围,所以英国政府也管不了。
一路上,他们好几次碰到一群一群杀气腾腾的印度人,帕西人总是尽量避开这些人,不想惹事。在这一天当中,沿途很少看到野兽,偶尔有几只猢狲一边遛着,一边挤眉弄眼做出各种怪相,可逗乐了路路通。不过有一件事倒让路路通发愁了,那就是到了阿拉哈巴德,福克先生怎么处置这头大象呢?运回去?买价已经够高了,还得运费,真是头让人倾家荡产的家伙,再说了,它也挤不上火车。放了它?又有点舍不得。哎呀,要是主人把它送给我路路通的话,那可真叫我为难死了。
晚上8点钟,他们已越过了文迪亚群山的主要山脉,还剩下一半的路程了。于是他们就找了一个歇脚的地方——一所破烂的小屋。
夜晚天气很冷,帕西人在小屋里燃起一堆枯枝,大家草草地吃些干粮,闲扯几句就倒头大睡了。柯罗马蒂就像刚打过一场仗一样疲惫不堪,一睡下就呼呼打鼾了。路路通睡得并不踏实,他正梦见自己在象背上翻跟斗。至于福克先生,他睡得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安稳。大象也紧靠着一棵大树站着睡着了。漆黑的夜里偶尔传来几声山豹的呼啸和野猿的哀啼。
第二天早上6点钟,他们又出发了。向导希望在当天晚上就赶到阿拉哈巴德。照这样看,福克先生那富余的48小时只用了一部分。
晌午时分,离阿拉哈巴德不到12英里了。他们在一丛香蕉树荫下小憩片刻。香蕉跟面包一样对人有好处,因为能补充能量。
下午2点,向导赶着大象钻进了茂密的森林里,这样,即使遇上凶神恶煞的印度人,他们也能隐藏起来。上帝保佑!这次旅行应该可以顺利到达。可是,大象突然现出不安的样子,而且站住不走了。
这时正是下午4点钟。
大家都探出头来看个究竟,却只听见从茂密的树林中传来一阵混乱嘈杂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人群的呼喊和铜乐器敲打交织成的喧嚣,不过离此地较远。路路通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没有什么不能引起他的注意的;福克先生耐心静坐,一语不发,也没有什么能引起他的注意的。真是性格相反的一对主仆。
帕西人跳下象来,把象拴在树干上,钻入那茂密的灌木丛里。几分钟后,他跑回来说:“婆罗门僧侣的游行队伍向咱们这儿走来了。咱们尽可能别叫他们瞧见。”
向导解开了象,把它引到密林深处,同时叮嘱旅客千万别下地来,自己也做好骑象逃跑的准备。不过他觉得这一群人走过时是不会发现他们的,因为茂密的枝叶正好可以遮住他们。
噪声越来越近了。不一会儿,距福克先生他们藏身的地方只有五十来步远的树下面出现了队伍的先头行列。他们透过树枝,很清楚地看见参加这个宗教仪式那些稀奇古怪的人物。

走在队伍前头的是一些头戴尖高帽,身穿花袈裟的僧侣,身后簇拥着许多人。他们高唱着挽歌,敲着锣鼓。人群后面,由4匹蒙着华丽彩披的驮牛拉着一辆大轱辘车。车上雕刻着毒蛇,还放有一尊面目狰狞的女神像。这尊神像有4条胳臂,全身通红,披头散发,目光凶狠,伸着吊死鬼一样的长舌头,两片嘴唇染成了红色。她脖子上戴的是骷髅头穿成的项圈,腰上系的是断手接成的腰带。这尊神像巍然屹立在一个趴着的无头怪物身上。
柯罗马蒂低声说:“这是卡丽女神,她是爱情和死亡之神。”
“说她是死亡之神,我完全同意,可是说她是爱情之神我决不同意!她就是个丑八怪!”路路通想不明白这恶心得要人命的死亡之神跟爱情有什么关系。
“嘘!”向导打手势叫他别出声。
在这尊神像的四周,围着一群疯疯癫癫的老托钵僧,他们身上画着赭黄色的条纹,跟斑马似的,并且割开一些十字形伤口,鲜血一滴滴地流出来。举行盛大的宗教仪式时,这些跟疯子一样的老托钵僧甚至还争先恐后地趴到“太阳神”的大车轱辘底下去送死呢。
紧跟着是几位婆罗门僧侣,他们都穿着豪华的东方式僧袍,拉着一个踉踉跄跄的女人往前走。这女人年纪很轻,皮肤白得跟欧洲人一样。她全身上下都穿戴着金银珠宝,透明的纱丽罩着绣金的紧身胸衣,衬托出她的体态和丰姿。
这年轻女人身后是一些杀气腾腾的卫士,他们腰上别着脱鞘的军刀,挎着嵌金的长把手枪,抬着一顶双人轿,轿上躺着一个老头的尸首。这尸首穿戴着土王的华服,头上缠着缀有珍珠的头巾,身上穿着绣金的绸袍子,腰间系着镶满宝石的细羊毛腰带,此外还佩着印度土王专用的漂亮武器。
队尾是一些乐队和狂热的信徒组成的大军,他们叫喊的声音有时甚至掩盖了那震耳欲聋的乐器声。
柯罗马蒂先生注视着过往的这一群人,他脸上露出了很不自在的神色,转身对向导说:“那是寡妇殉葬?”
“嘘!”帕西人点了点头。
长长的游行队伍像一条蛇一样慢慢地向前蠕动着。没多久,队伍的尾巴在丛林的深处消失了,歌声也听不见了,丛林里一片死寂。
这时,福克先生问道:“寡妇殉葬是怎么回事?”
“福克先生,”柯罗马蒂回答说,“殉葬就是用活人来做牺牲的祭品。可是这种活祭是殉葬者心甘情愿的,刚才那个女人明天天一亮就要被烧死。”
“这些坏蛋!”路路通忍不住心里的愤怒大叫。
“那个死尸是谁?”福克先生问。
“那是一位土王,他是那女人的丈夫,”向导回答说,“他是本德尔汗德的一个独立的土王。”
“怎么,”福克先生并不激动,接着问,“印度到现在还保持这种野蛮的风俗,难道英国当局不能取缔吗?”
“在印度大部分地区已经没有寡妇殉葬的事了,”柯罗马蒂回答说,“可是,在这深山老林里,我们是管不了的。”
“这可怜的女人!要给活活地烧死啊!”路路通咕哝着说。
“是呀!活活烧死,”柯罗马蒂又说,“倘若她不殉葬的话,她的亲人们就会让她过得像一条疯狗一样凄惨:他们会把她的头发剃光,不给她饭吃,或者赶她走,大家瞧不起她。最后,她也是会惨死的。就是因为害怕这样的惨境,所以她们都宁愿去殉葬。”
柯罗马蒂讲这段话的时候,向导连连摇头,等他讲完,向导便说道:“这个女人可不是心甘情愿的,本德尔汗德土邦的人全知道,可惜明日天一亮就要被烧死了。”
“可是她并不抗拒啊。”柯罗马蒂说。
“她已经被大麻和鸦片的烟给熏昏过去了!”
“他们会把她带到哪儿去呢?”
“把她带到庇拉吉庙去,离这儿还有两英里。明天天一亮,就把她烧死。”
向导说完了话,就从丛林深处牵出大象,他自己也爬上了象脖子。但是,当他正要吹起赶象的口哨准备出发时,福克先生止住了他,向柯罗马蒂说:“我们去救这个女人,好吗?”
“救这个女人?”柯罗马蒂惊讶地说。
“我还富余12小时,可以用来救她。”
“咦!您还真是个热心肠的人啊!”柯罗马蒂说。
“有时候是的,”福克先生简单地回答说,“只要我有工夫。”
【写作借鉴】
◎场面描写
场面描写,就是对一个特定的时间与地点内许多人物活动的总体情况的描写。在本章节中,对殉葬游行队伍的描写就是场面描写。通过对队伍中人物、装备等的细节描写,展现了整个殉葬游行的场面,让我们对这种旧时风俗有个整体的印象和大致的了解,并使我们身临其境地感受到殉葬的一种悲凉和诡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