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匈牙利大地上行进
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茫然和心神不宁之后,先遣连士兵的等待总算有了结果。旅部终于下达了命令,先遣连所有的士兵都将被塞进一节节车厢,被运到战争最前线。
之前,士兵们都像被判决了死刑的犯人一样,不知道哪一天才是自己的死期,现在上面的决定下来了,他们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难怪有士兵发疯似的到处大声喊道:“我们要开往前线了!开往前线了!”
万尼克告诉帅克不用着急。他真是料事如神,旅部自从下达命令之后,就没有下文了。过了好几天,他们才上了车。
在这几天中,士兵们谈论最多的是上面会不会给他们配送罐头。经验丰富的万尼克说:“你们就别做梦了,根本就不会发什么罐头,来一场战地弥撒还是有可能的。”后来果真如此,士兵们没有等来罐头,却等到了伊布尔随军神父的光临。
伊布尔随军神父来到九十一团步兵连,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的演说,大大地鼓舞了士兵的士气。他讲述了年过八旬的拉德茨基元帅和他手下的一个优秀士兵的光荣事迹,并祝愿大家都能有个美好的结局。
运送先遣连士兵的火车终于出发了,军官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本《神父的罪孽》在研读,这是施罗德上校发给他们的。大家读完之后,谁也没有发现里面有什么有趣的,或者是有价值的东西,大家都觉得施罗德上校一定疯了。
这时,扎格纳大尉看了看时间,对大家说:“诸位,我们马上就要到拉布了,每人可以领一百五十克匈牙利香肠,还可以休息半个小时。不过大家要记住,我们是四点十二分开车,三点五十八分大家都得在火车上集合。一个连一个连地下车,从第十一连起,以排为单位到第六仓库去领,由候补军官比勒负责发放。”
大家都用同情的眼神望着比勒,可是这位勤奋的士官生比勒从他的皮包里拿出一张纸和一把尺子,按连的数目在纸上画了格子,并向连长询问各连人数,可是没有一个连长能准确说出来,他们只能给他提供一些随手写在笔记本上的大概数字。
卢卡什上尉来到士兵车厢,找到了帅克,并对他说:“你告诉巴伦,等火车到了布达佩斯,让他给我送点小面包到军官车厢,再拿点肝泥馅饼,这些东西都放在小箱子里的锡箔纸里。另外,告诉万尼克那头笨骡子,让他给我上报一份全连官兵的准确人数,别再用以前的旧名单糊弄我。”
接到命令之后,帅克走进车厢,对万尼克说:“士官先生,卢卡什上尉刚才骂你是头笨骡子,他让你立即给他上报一份全连官兵的准确人数。”
万尼克生气地说:“上尉居然骂我是笨骡子!这难道是我的错吗?那些懒鬼排长,他们不把排里的名单送过来,我怎么合计得出连里的总人数?上尉自己都不能把部下管得服服帖帖,还好意思骂我。如果我是上尉,我一定会对手下每一个士兵的情况都了如指掌的。”
听到万尼克在发牢骚,巴伦也想插两句,万尼克怒不可遏地阻止道:“你滚一边去,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帅克忽然想起卢卡什上尉的交代,便对巴伦说:“对了,巴伦,上尉让我转告你,当火车到达布达佩斯时,让你把小面包和肝泥馅饼送到军官车厢,这些东西都放在上尉床底下那个箱子的锡箔纸里。”
巴伦听后一下子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用最细微的声音说:“肝泥馅饼已经没有了,我……我在上车之前……就把它打开了,我想……尝尝它们……有没有坏,于是,我……我就吃掉了……”
“你不会连锡箔纸一起吃了吧?”万尼克还想说一些更难听的话讽刺巴伦,帅克抢先一步说:“巴伦,你对我说过,你的家乡快要宰猪做熏肉了,假如你的家人把一大块熏肉寄到了我们连,而我和士官万尼克就像你偷吃上尉的肝泥馅饼一样,把你的熏肉全都吃掉,你会不会很痛苦呢?”
巴伦痛苦地望着大家,万尼克提醒他说:“全靠我说情,上尉才肯把你留在身边。要是你再偷吃东西的话,上尉迟早会把你送到前线的,没准一不小心脑袋就被炸开了花。”
听了这话,巴伦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帅克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动不动就哭,亏你还是个大男人。你再这样死不悔改,把你送到前线一点也不过分。我给上尉当勤务兵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怀疑过我,他有什么东西,还会分给我一份……”
这时,巴伦弯腰拿起卢卡什上尉的小提箱,提着它到后面的车厢去了。
“巴伦,你又在干什么?”万尼克突然问道。
巴伦的馋瘾又犯了,他把上尉箱子中最后一小块面包塞进了自己嘴里。
万尼克又想开口训斥巴伦,忽然,火车外面人声鼎沸,帅克也急忙下车去看热闹。原来,另外一辆火车上的一名班长从车上掉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已经牺牲的班长身边有一个士兵在为他站岗,士兵不停地大声喊道:“不准靠近!不准靠近!”
帅克夹在好奇的人群之中看热闹,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严厉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帅克转过身来,对比勒士官行了一个军礼,说:“报告士官,我在看一个死去的人。”
“你不去执行上尉的命令,来这里瞎看什么?”比勒士官一脸严肃地问道。
万尼克连忙走上前,说道:“比勒士官,帅克正是奉了卢卡什上尉的命令来这里打探情况的。还有,营部的勤务兵马杜喜奇到处找你,让你去见扎格纳大尉。”说完,他们就各自走回了自己的车厢。
比勒士官刚走回自己的车厢,扎格纳大尉就找到了他:“我让你负责发放香肠,可是,士兵根本没有领到香肠,你为什么不向我汇报?我让你负责维持秩序,现在外面却乱成一团。现在你不用一根一根数香肠了,你很高兴吧?外面死了一个班长,你自告奋勇要去调查,结果怎么样呢?”
“报告,十一先遣连的帅克……”
“别跟我提帅克,帅克是奉了卢卡什上尉的命令去的,你别老是想刁难他。”扎格纳大尉大声嚷道。
“报告大尉,士兵们没有领到香肠,可是每人都领了两张明信片。请大尉过目。”比勒从衣服里掏出两张明信片递给大尉。
扎格纳大尉看完了两张明信片,看到军官们分成几摊在玩纸牌,唯独比勒在翻阅一些手稿。大尉问他为什么要写这些东西,他回答说:“假如我在战争中牺牲了,我写的这些东西可以留下一点纪念。”
大尉说:“你把什么东西塞到军服下面去了,让我看看。”
比勒不好意思地把藏在衣服下面的本子递给了大尉,说:“请您自己看吧!”
大尉翻开本子,发现里面极其简单地记载着一些重大战役,这些战役按照时间顺序排列,所有战役的图解绘制得毫无差别。
大尉看着这些战役图解很像足球场地的布局,就说:“比勒,你很擅长踢足球吧?”
比勒的脸刷地红了,他垂下头,眼睛盯着脚尖,不知所措。
大尉继续翻着本子,忽然轻蔑地瞪了比勒一眼,嘲笑他说:“你别太不自量力了,你以为你是谁?你连一个正式的军官都不是,还妄想干预战略性问题,简直是痴人说梦。”他又回头对卢卡什上尉说,“卢卡什上尉,比勒士官是你的手下,你应该好好教导他,别让他那么骄傲。如果他真觉得自己是一名军官,你应该让他去冲锋陷阵。”大尉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等大尉离开之后,比勒士官像一个梦游的病人一样走进了厕所,他关上门任凭眼泪肆无忌惮地流着,然后又赌气似的撕毁了自己的本子,心中的委屈这才完全发泄出来了。他在厕所里洗了把脸,走到外面的走廊上,心中暗暗对自己说:“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强者。”
其实,比勒在早晨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身子不舒服了,经过大尉的一番训斥和讥笑,他肚子里更加难受了。他强忍着疼痛走到了自己的车厢,后来有一个旗手来找他喝酒,比勒像失去控制一样大口喝酒,不一会儿就不省人事了。
扎格纳大尉只好命令营部勤务兵马杜喜奇将比勒抱回包厢,然后将他放到一条长凳上。在这里,比勒士官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成了一位英勇能干的上校,坐着小汽车到前线检阅官兵,军部又任命他为少将。
此时,马杜喜奇和扎格纳大尉的勤务兵巴柴尔正坐在比勒的身边玩纸牌,一股臭味从比勒的身上传出。巴柴尔看见比勒在椅子上翻来覆去,鄙夷地说:“他肯定是拉在裤裆里了。”
马杜喜奇冷冷地说:“别管他了,咱们继续玩牌吧。”
紧接着,比勒士官又做了一个梦,他一边说着梦话,一边翻着身,巴柴尔被臭得只想吐。他不停地挣扎着,终于从椅子上滚到了地上,马杜喜奇和巴柴尔把他放回原位,可是他又掉了下来。

马杜喜奇连忙到扎格纳大尉那儿去报到,说比勒士官得了怪病,他怀疑是霍乱。扎格纳大尉不认同他的观点,并让他去找军医给比勒看看。
营里的军医叫费而费,他是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医术还比较高明。战争爆发之后,费而费就入伍当上了军医。他对军队里生病的士兵非常照顾,后来他被派到了十一先遣连,奔赴前线来了。
费而费为比勒诊断过之后,对扎格纳大尉说:“他得的既不是霍乱,也不是痢疾,只是一般的拉肚子。因为他喝了太多的白兰地,不过,即使他不喝白兰地还是会拉肚子的,因为他吃了太多家里寄来的奶油蛋卷……”
扎格纳大尉打断他的话说:“也就是说,这个傻瓜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对吧?可是,这种事情传出去就不太好了,会影响他的上司卢卡什上尉的名誉呀!”
费而费连忙说:“不用担心,我会开一张证明,说比勒士官得了痢疾,需要留在布达佩斯治疗。”
就这样,勇敢的比勒士官被送到了传染病医院。得知自己患上了痢疾,比勒士官非常高兴,他觉得自己总算为皇帝尽了一点义务。比勒来到痢疾患者病房时,已经没有了空位,他又被转到了霍乱病房。霍乱病房中共有十六张大床,住了五个病号,其中一个人已经在半小时前断气了,身上盖着床单。
比勒士官休息了一阵子,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就从床上下来了。这时,参谋部军医郑重其事地对他说:“比勒,经检查,你是一个霍乱病毒携带者。我们明天将把您送到塔尔诺夫的后备医院去进行观察。”
于是,比勒士官这样一个热情的战士被送到了后备医院。
【要点思考】
1.午饭时间,卢卡什上尉能吃到自己的小面包和肝泥馅饼吗?为什么?
2.比勒士官为什么会拉肚子?他最终会被送到哪里去治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