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传令兵

万尼克出去之后，帅克和卢卡什上尉都一言不发，两个人久久地注视着对方，仔细地打量着对方。屋子里死一般沉寂，万尼克在门外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上尉用犀利的目光瞪着帅克那张天真的面孔，几分钟后，他首先打破沉默，用极端嘲讽的语气说：“帅克，我太欢迎你了！我朝思暮想，终于把你这个贵客给盼来了！”说着他用拳头狠狠地捶打着桌子，桌子上的一瓶墨水晃了两下洒了出来。接着，他开始在狭小的办公室里来回走着，每次经过帅克身边的时候都狠狠地瞪一下他。

帅克完全不顾上尉的反应，说：“长官，你交给我的信我送到了，我把它顺利地交给了卡柯尼太太，她真漂亮……”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像现在这么傻呢？”上尉用嘶哑的声音大声嚷道。

帅克好像没有听到上尉的话，继续说：“可是后来出了点小麻烦，但是我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我说那封信是我自己写的。为了不留下把柄，我把信吞到了肚子里。后来不知怎么的，我和那个匈牙利小子打了起来。不过，好在这场官司已经结束了，上校骂了我几句，然后任命我为十一连的传令兵，让我来你这里报到。我出发的时候，上校让我转告你，让你到他那里去开会，商讨先遣连的问题，当然，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事情了……”

卢卡什上尉狠狠地瞪了帅克一眼，迅速穿上衣服，然后就出去了。上尉前脚刚出去，士官万尼克后脚就走了进来。帅克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往火炉里一块块地扔煤，完全没把进门的士官当一回事。受了冷遇的士官猛地踢了炉门一脚，叫帅克滚出去。

“对不起，士官先生，你的命令我不能服从，因为我是卢卡什上尉的传令兵，我只听他的命令。”帅克很淡然地回答着，手里继续给火炉添煤。

士官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帅克亲切地问他：“士官先生，你入伍前是做什么的？”

这次，士官没有再摆官架子了，而是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样对帅克说：“入伍前我是开药房的。”

“哦，我也曾经在药房里当过学徒，是在布拉格柯柯什卡先生那儿。他是个可怕的怪人，有一回我因为大意把他地窖里的一桶汽油点着了，他便把我撵了出来。之后就再也没人收我当学徒了，就因为这一桶该死的汽油，我连手艺都还没学完。”帅克说。

正当士官和帅克聊得火热的时候，电话铃响起来了，士官拿起听筒，又将听筒扔在了叉架上，说：“真是讨厌，我还得上团部一趟。”这下，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帅克一个人了。

不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帅克取下听筒讲起话来：“你找万尼克呀？他去团部了。你问我是谁？我是十一连的传令兵。你呢？十二连的传令兵？哦，原来是同行。我叫帅克，你呢？布劳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还没有人跟我说起过呢。请问我们是要开到哪里去呀？”

“笨蛋，当然是去前线了。你的上尉长官去上校那儿开会了吗？”电话那头说道。

“已经去了。”

“你知道你们有多少士兵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这个草包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我到十一连才一个小时，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起这里的情况，我当然不清楚了……”没等帅克说完，对方就重重地挂断了电话。

帅克坐在椅子上，准备吸一支烟，电话又响了。帅克拿起话筒，大声吼道：“你是谁？我是十一连的传令兵帅克。”帅克从话筒中听出了对方正是自己的长官卢卡什上尉。

在电话里，上尉大声吆喝说：“快让万尼克来接电话。”

“报告长官，万尼克刚离开，他去团部了。”

“接电话时不要老是说‘报告长官’这样的词句，更不要用杂音来搪塞我。你放下电话，马上……”帅克很听话地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铃马上又响了，上尉在电话里大骂帅克：“你这畜生捣什么鬼？干吗挂我电话？”

帅克疑惑地说道：“报告长官，刚刚明明是你命令我放下电话的呀！”

“蠢货，你给我记住，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你现在马上找到福克斯排长，让他带十个人到团部仓库去领罐头。现在给我重复一遍。”

“让福克斯排长带十个士兵，到团部仓库去给我们连的士兵领取罐头。”

“你总算聪明了一点！现在我给团部打电话，让万尼克也去仓库。你要是见到了他，让他立即去仓库。好！就这样吧！你挂电话吧！”

帅克挂掉了电话，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了福克斯排长，然后又费了一番口舌才让福克斯信服自己。帅克亲眼看着福克斯领着十个士兵到团部去了，才回到十一连的办公室。

帅克刚进门，电话铃又响了，卢卡什上尉让帅克到小卖部找到万尼克，并让万尼克立即到仓库去。另外，上尉还让帅克找到布拉热克班长，让他放了巴伦，然后让巴伦去找上尉。

帅克一下子忙开了，他先找到布拉热克，让他释放了巴伦。之后，他又在小卖部找到了士官万尼克。

帅克对士官和气地说：“士官先生，卢卡什上尉命令你立即到团部仓库去，福克斯排长已经带着士兵在那里等你了。”

万尼克笑着说：“我已经接到团部的命令了，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我现在正忙着收拾行李，那些罐头，谁爱搬谁搬去，我才不会跟着瞎忙呢。帅克，你也在这里坐一会吧。”

帅克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不用了，我还要到办公室接电话呢！”

万尼克哈哈大笑说：“你真是个大白痴，一个聪明的传令兵是决不会到需要他的地方去的，也决不会过于热衷于自己的义务。”

帅克觉得自己劝不了万尼克，就转身离开，径直回到办公室里，然后守在电话机旁。他一刻也不敢离开电话，就在电话机旁边坐了整整两个小时。

过了一会儿，万尼克回来了，他什么都没说，一头倒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着了。后来，福克斯排长在电话里对帅克说，他和另外十个士兵白白等了半天，仓库的门都锁着。

帅克坐在那里，闲着没事做，就不时地拿起耳机来偷听别人的电话，以此来寻开心，他听到各个兵种之间互相抱怨、咒骂。

上校的会还在继续，没有人愿意听他的唠叨，他却依然讲得唾沫星子满天飞。忽然，卢卡什上尉想到整个先遣连只有帅克还没有宣誓，不知怎么就咯咯地笑了起来。莫名其妙的笑声如同投向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头，瞬间激起千层浪，其他的人也都跟着大笑起来，上校就此结束了这次会议。会议结束之后，军官们都到俱乐部去了。

帅克刚打了个盹儿，一阵急促的铃声把他从睡梦中吵醒了，原来是施罗德上校的勤务兵通知卢卡什上尉明天上午九点到上校那里开会。

帅克很是为难，他不知道是现在通知上尉，还是等到明天上午再通知。于是，他使劲摇晃正在打鼾的士官万尼克，万尼克嘴里嘟囔了一句，准备翻身继续睡觉。

可是帅克把他拽了起来，万尼克睁开眼睛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呀？”

“我刚才接了一个电话，施罗德上校通知卢卡什上尉明天到团部开会。我实在不知道应该现在通知上尉，还是等到明天上午通知，所以想特地向你请教一下。”

“你明天通知上尉吧，千万别再叫醒我了。”说完，万尼克又开始蒙头大睡。

卢卡什上尉喝完咖啡后，就从军官俱乐部回家去了。他在桌子旁坐下，开始给他姑姑写一封动人的信。他在信中说自己将要到前线去，这也许是自己写给她的最后一封信了。写完信之后，他就去睡觉了。

第二天清早，帅克哼着愉快的小曲起床了。他不成调子的小曲吵醒了万尼克，万尼克半睁着蒙眬的睡眼问道：“几点了呀？”

“刚吹过起床号。”

“你安静点，让我再睡会儿。”万尼克蒙着被子，准备继续睡觉，可是电话铃响了。

电话是卢卡什上尉打过来的，他是来向万尼克兴师问罪的。万尼克对着话筒大声说：“长官，团部根本就没有罐头，不用再派人去看了，我正准备向你报告这件事。喝醉？我昨天绝对没有喝醉。帅克在我旁边，让他接电话吧。”

帅克对着话筒说：“报告长官，我是帅克。罐头？他们没领回来。晚上？昨天晚上我一直守在电话旁，寸步没有离开。哦，对了，上校让你上午九点去开会，我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通知你最好。”

“让万尼克接电话。”

万尼克接过话筒说：“长官，我是万尼克。”

“万尼克，你给我写一份军士名单，并注明年龄、国籍，然后再开上连部的配给。今天谁也不许进城，挂了吧。”

施罗德上校又一次召集全体军官召开会议，处理了马列克的案子。

马列克昨夜从军法处拘留所被转移到了团部禁闭室。在将志愿兵送回团部来的同时，还附有一份军法处的公文，公文写得杂乱无章。里面说：这种情况不能构成反叛罪。因为志愿兵不应打扫厕所，然而可以按破坏军纪论处；这种违反军纪的行为可以因战场上的良好表现而撤销处分。根据上述理由，应将被告志愿兵马列克送回该团，至于破坏军纪的审讯将延期到战争结束时进行。马列克如再重犯错误，则再行处理。

处理完这个案子之后，上校先把昨天讲过的内容又重复了一遍，接着又指着办公桌上的一张战局图，分析当下的战事。战局图上插满了各种色彩的小旗子，不过，这些小旗子被猫弄得东倒西歪，在旗子下面还藏着很多猫屎。上校的手在上面来回比画着，一不小心，他的手碰到了一摊猫屎。

上校气得涨红了脸，发疯似的狂吼着。得知猫是文书茨维贝尔斐什在两个星期前带到办公室来的后，他让人把文书带到禁闭室去了，会议也就这么结束了。

局势如同一个迷宫，谁都不知道接下来怎么样，人们议论纷纷，可是没人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帅克打心眼里很喜欢听电话这个差事，不管是谁来询问战局的事情，他都一概回答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电话铃响了，战地炊事班对其中两种食物的供应顺序进行了修改。帅克把这份电话记录读给万尼克听。

万尼克听完之后不屑一顾：“军部领导们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你就当作没看见就行了。”

不一会儿，电话铃又响了。对方说得很快，帅克只能零零碎碎地记下几句话。他把电话记录给旁边的万尼克读了一遍，万尼克说：“这一份也可以当作没看见，像是密码电话，可是我们又不懂。”

“我也是这么想的，要是就这么向上尉报告，上尉肯定会发疯的。”帅克说道。

一阵电话铃声把帅克和万尼克的谈话打断了，电话的另一端是机枪班的一个勤务兵，他用嘶哑的声音询问帅克究竟什么时候出发，帅克依然回答无可奉告。

“对了，你给上尉找到新的勤务兵了吗？”帅克忽然想到了上尉的命令。

“你操什么闲心。要知道，习惯能改变一切的，上尉迟早会习惯巴伦的。再说，巴伦也就是爱偷吃点东西，以后上了战场，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我看还是让巴伦留下吧，这是我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万尼克说完之后，往床上一躺，说，“帅克，你给我说个笑话吧。”

讲笑话是帅克的拿手好戏，于是他给士官讲述了第一次从军时可笑的经历，两个人陶醉在笑声中。

这时，卢卡什上尉正在他的房间里研究团部送来的密码电文，和有关密码译法的指示，以及关于先遣营开往加利西亚前进路线的密令：

7217—1238—475—2121—35——莫雄。

8922—375—728——拉布。

4432—1238—7217—35—8922—35——科马尔诺。

7282—9299—310—375—788—298—475—7979——布达佩斯。

卢卡什上尉一面猜着这些字码的意思，一面叹着气说：“随他去吧！”

【要点思考】

1.士官万尼克对帅克的态度经历了怎样的转变？

2.万尼克具有怎样的性格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