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师军法处牢房
帅克被抓起来之后,卢卡什上尉被施雷德上校叫到了办公室,他脸色苍白,两只眼睛周围有很重的黑眼圈。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上尉竭力不去正视上校,而是把目光固定在营地部队部署图上。
施雷德上校的办公桌上放着几份报纸,他将几篇用笔圈起来的报道又浏览了一遍,然后对上尉说:“你知道你的勤务兵帅克被捕了吧?他很可能要接受师军法处的审讯。现在这件案子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你的名字也被牵连在一起,报纸上的报道铺天盖地,你给我念念。”上校把报纸递给卢卡什上尉,上尉看着用笔圈起来的报道,像孩子朗读课文那样,用单调平淡的语调念了起来。
等上尉念完两篇报道,上校打断了他:“现在你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在一些小事上大做文章的吧?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卡柯尼太太发展到哪一步了?”
“才刚刚开始通信。”上尉尴尬地回答道。
“才刚刚开始通信?别跟我瞎扯!”上校有点生气地呵斥道,“你什么都别说,我有自己的判断了。你要知道,你那个帅克真是个可靠的小伙子,送信这件事他办得太妙了,我挺喜欢他的,可惜……现在整个城市都知道你的‘光荣’事迹了,你在这儿也没有立身之地了。一个星期之内,先遣连就会开往俄国,你是十一连资格最老的军官,就派你去当连长吧。让他们再给你找个勤务兵,让帅克给你们当传令兵。”
上尉顿时脸色苍白,在回家的路上,他又想起了帅克。
与此同时,在师军法处的牢房里,犯人们每天早上七点钟准时起床,他们每天无所事事,除了抓虱子,剩余的时间就在闲聊。
帅克和老工兵沃赤卡因为殴打匈牙利人被关进来之后,就和牢房里的其他犯人聊天打发时间。沃赤卡指着坐在窗边的一个黑瘦的犯人,对大家说:“你们看,坐在窗边的那个匈牙利小子,我真想上去揍他一顿。”
“可他是个好人呀!他是因为反对战争,不愿意杀人才被关起来的。”帅克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我觉得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傻瓜。”老工兵气愤地说。
一个身材瘦高、愁眉不展的士兵拿着扫帚从他们身边经过,坐在帅克身边的猎骑兵指着这个士兵,对帅克说:“你看他是一个多么正派的好人,却因为写了一首诗被关了进来。他原本是先遣连的教员,现在却只能在这儿做些打扫卫生的活儿。”接着,猎骑兵对扫地的士兵说:“你把你写的虱子诗给大家读读吧。”那个士兵放下手中的扫帚,开始朗读起来。
“可是,这件事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帅克听他读完后,很郑重地说道,“很明显,你写这首诗只是为了自娱自乐,而不是为了讽刺什么人,只要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
那个士兵绝望地回答:“是啊,可是他们不这样认为。”说完,他又接着扫地了。
这时,沃赤卡突然蹦起来,恶狠狠地说:“我们现在被关在这个鬼地方,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全都是拜那个匈牙利小子所赐。等我出去之后,我一定要活活掐死他。”
“别想那么远了,眼下最要紧的问题是在法庭上我们决不能说实话。如果就这样招供了,我们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帅克说道。
“现在的世道还让不让人活了?到哪里都不能说实话。”沃赤卡愤怒地说着。
这时,过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牢房里的人知道又来了新伙伴,立刻沸腾起来。他们都希望这个新伙伴身上藏着香烟,让他们解解馋。
门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是曾经和帅克共患难,后来被发配到炊事班削土豆的马列克。在看到帅克那一瞬间,马列克眼里闪烁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当看守员离开之后,马列克解开裹腿,把藏在裹腿布里的香烟取出来,一一分给大家。接着,又从鞋子里取出几根火柴,把大家手里的香烟一一点着。帅克问他为什么被关了进来,他毫不在意地说:“他们指控我煽动士兵叛乱。”
帅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沃赤卡问道:“你是怎么煽动士兵叛乱的?”
“上校让我打扫禁闭室的茅房,可是我坚决不肯,他们就以叛乱罪逮捕了我。”马列克冷静地说。
帅克接下去说:“你还不如从一开始就装成一个白痴,那样更好过一些。我被关在拘留所时,有一个商业学校的教师跟我们关在一起,他很有文化,人又机灵。他是从前线逃回来的,他们本想判处他绞刑,杀一儆百,可是他轻而易举地溜掉了。他假装自己有很严重的遗传疾病,当参谋部医生检查他的身体时,他声明自己并没有逃走,只是从小就经常梦游,经常跑到很远的地方才清醒过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跑去的。他说自己的父亲是个酒鬼,在他出生前就自杀死了;母亲是个妓女,成天喝得醉醺醺的,得酒狂症死了;大姐是淹死的,二姐是卧轨死的,哥哥是跳桥死的;爷爷杀了自己的妻子,然后往自己身上淋上煤油自焚了;第二个奶奶跟着吉普赛人到处流浪,后来在牢里吃火柴毒死了;表兄因为纵火多次被判刑,后来用一小块玻璃抹脖子死了;表姐在维也纳从六层楼上跳下来死了。他自己到十岁还不会说话,因为他刚刚六个月的时候,家里人便把他拴在桌子上,结果被一只猫拽到地上,摔坏了脑袋。所以他经常犯头疼病,一犯病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离开前线到布拉格的,直到宪兵在酒馆逮捕他,他才清醒过来。老兄,最后检查他的人都想让他退伍啊。”
“现在没人相信那一套了,要是白痴可以不上前线,那大家都会装白痴被送进精神病院的。”马列克回答说。
忽然,牢房的门动了一下,看守员走进来,说:“步兵帅克和工兵沃赤卡去见法官先生。”
沃赤卡暴跳如雷,他大声说:“整天问这问那,也没问出什么名堂,还不如直接给我判个刑,免得没完没了地瞎折腾。”
沃赤卡和帅克跟着士兵走出了牢房。沃赤卡对帅克说:“到了法官那里,你别乱说。你上一次怎么说的,这一次还怎么说。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声明是那匈牙利小子先攻击我的。”
他们慢慢腾腾地走了半天,然后随着士兵走进了第八号办公室。鲁勒法官此时正坐在一张堆满公文的桌子后面,津津有味地欣赏着一本通俗杂志,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门口的帅克和工兵沃赤卡。
沃赤卡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这下鲁勒法官才把注意力从杂志上转移过来,他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帅克和沃赤卡,问:“什么事?”
帅克回答说:“报告长官,我这位伙伴这两天着凉了,不停地咳嗽。法官大人,不知你这次传我们有什么事情?”
鲁勒法官对沃赤卡严厉地说:“你是怎么站的?我让你稍息了吗?”
帅克回答说:“我同伴的风湿病犯了。”
“闭上你的臭嘴,等我问你你再说话,净给我添麻烦!”法官大声吼道,一边从一大堆公文中找到帅克和沃赤卡的卷宗,然后接着说道,“你们两个很想借着这次打架的机会在牢房里蹲一辈子吧?可惜你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是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帅克,别装出那副可怜的样子,到了前线,看你还有没有力气和同伴打架。现在你们的案子撤销了,你们各自回自己的队伍中去,等接受完处分,你们就跟着先遣连上前线。下次再落到我的手中,我保证会有你们好看的。”
“法官,真的非常感谢您,您真是个大善人,给您添了那么多麻烦,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帅克兴奋地说。
“你们见鬼去吧!要不是施罗德上校为你们求情,我决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你们的。”法官鲁勒铁青着脸,好像要把帅克一口吞下去。
一个士兵领着帅克和沃赤卡走出了办公室。这个士兵急着吃午饭,不停地催促帅克和沃赤卡快点走。沃赤卡回答说:“小子,少废话,看在你是捷克人的分上饶过你,要是你是匈牙利人,我早就把你撕碎了。”
此时,所有的办事员都开始吃午饭了,这个士兵垂头丧气地说:“昨天我押送两个人到营房,就有人把我的口粮给吃了一半,汤里的肉片都被捞走了,今天又要倒大霉了。”结果,这个士兵为了早点吃上午饭,竟然又把帅克和沃赤卡送到了牢房中。
当帅克和沃赤卡把案情的结果告诉马列克时,马列克兴奋地说:“你们终于要上前线了,祝你们一帆风顺。”
午饭过后,帅克和沃赤卡办好了出狱手续,离开了牢房。在他们将要分道扬镳之际,帅克对沃赤卡说:“打完仗后,我们再好好团聚。每天下午六点钟,我都会到杯杯满酒馆去喝酒,到时候你可以去那儿找我。”
“知道了,伙计,到时候我们再好好喝两杯。”沃赤卡回答说,“那儿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吗?”
“每天都有,没有热闹事我去干吗呢?”帅克说。
两个人走出一段距离之后,沃赤卡回过头来大声问:“杯杯满的啤酒好喝吗?”
“当然好喝了,一定要记住:打完仗之后到杯杯满酒馆找我,下午六点。”帅克回答道。
“好,六点见。”
停顿了一下,帅克又喊道:“你最好还是六点半过来,万一我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呢。”
“你就不能想方设法六点赶到吗?”沃赤卡问道。
“好吧,那就六点吧,我们不见不散。”远处传来了帅克的回答。
就这样,好兵帅克和工兵沃赤卡分别了。
【要点思考】
1.曾经和帅克共患难的马列克为什么会被关进师军法处的牢房?
2.出狱之后,帅克和工兵沃赤卡做出了怎样的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