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车上

在一列从布拉格开往布杰约维采的火车的一个包厢里，有三个乘客，其中一个是一个秃头的老先生，而另外两个则是我们的卢卡什上尉和善良的帅克。老先生坐在卢卡什上尉对面，正在专心读着报纸，而帅克则站在包厢的门口。

此刻，上尉正在用世上最恶毒的语言责骂帅克，丝毫不顾旁边有人。上尉大发雷霆，其实只是因为一件小事——帅克弄丢了一个箱子。

“小偷偷了我们一个箱子，你是怎么照看行李的？”上尉大声责问道。

“是，长官。”帅克平静地回答道，“我们确实被偷走了一个箱子。你知道，火车站总有很多小偷晃来晃去。中间有几分钟我去向你报告，说我们的行李完整无缺，那家伙一定是瞅准这个时机下手的。他们总能找到这样的空子。两年前，西北车站有人把一个老太太的小孩推车连同躺在小被子里的女孩一块儿偷走了，还把小女孩交给我们街上的警察所，说是人家扔在车站走廊上的。后来，报纸登了这件事，大家都骂那个可怜的太太狠心。火车站总会有人偷东西，要不然就不叫火车站了。”

上尉的火气又上来了，他咬着牙对帅克说：“帅克，我敢肯定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到现在都搞不清楚，你到底是真傻呢，还是一直在装傻？我们丢的箱子里装了些什么？”

听上尉这样问，帅克又兴致勃勃地往下说：“报告长官，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箱子会被偷，要不然我肯定不会往里面放镜子和衣架了，这些可都是房东的东西呀。况且，敌人的土地上多的是这些东西。”

上尉再也不想听眼前这个白痴说话了，于是叹了口气，从衣袋里掏出一份《波希米亚报》 来，开始读起报纸上关于战争的新闻。正当他看到一段讲德国新发明的一种特殊炸弹的时候，他被帅克的声音打断了。

帅克走到那个老先生面前，恭敬地问道：“打扰一下，您就是斯拉维亚银行的副经理波克拉别克先生吧？”

那位秃头老先生对帅克的问话置之不理，依旧埋头看报纸。不过，帅克一点也不生气，又接着说：“我从报纸上得知：一般人脑袋上都有六万到七万根头发，而且黑头发总会长得稀一些。此外，我还听别人说，人掉头发是因为生孩子后的第六个星期神经受到了刺激。”

听到这句话后，那个颇有涵养的老先生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帅克嚷道：“给我滚出去！”然后把帅克推到了火车的过道里。

发泄完心中的怒火之后，老人又回到车厢里，向卢卡什上尉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原来，老先生并不是银行的副经理，而是陆军少将封·史瓦兹堡，这次身穿便服是要到布杰约维采去视察纪律。

史瓦兹堡少将是一位非常严厉的军人，他视察过的地方总会有人开枪自杀，每次发生这种情况，他总会心满意足地说：“这才像个样！这才像个军人！”

史瓦兹堡少将对卢卡什上尉说：“你应该为你的部下所犯的错误负责任。还有，你和你的勤务兵总像知心朋友一样瞎扯，不等你问他，他就开始胡言乱语，最可恶的是他竟然当着你的面侮辱你的上司，这是不能饶恕的。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联队的？”

“我叫卢卡什，我曾经在——”

“我只想知道你现在在哪儿服役。”

“我刚被调到九十一团。”

“调得好，这对你是有好处的。你应该记住，一个士兵就应该敬畏自己的上级，军官跟手下的士兵应该保持距离，不可以和士兵随便地说笑，可是如今，唉，太让人失望了！”说完，他又低下头继续看报纸了。

卢卡什上尉觉得自己终于脱身了，便急匆匆地走出车厢，去找帅克算账。此时，帅克一脸满足的神情，就像喂饱了奶的婴儿，甜甜地睡着。卢卡什上尉叫醒了帅克，然后对帅克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骂。到最后，上尉实在想不出什么骂人的话了，便气势汹汹地回到了车厢里。

不一会儿，帅克天真无邪的面庞又出现在了门口，他微笑着对上尉说：“报告长官，还有五分钟就到塔波尔啦。火车会停五分钟，您想吃点什么吗？他们最拿手的是……”

卢卡什上尉暴跳如雷，对帅克大声喊道：“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不想再多看你一眼！”

“是的，长官。”帅克郑重地回答，然后行了一个军礼，来了一个向右转，一直走到了过道的尽头。在这个角落里坐着一个铁路职员，帅克坐到他旁边，开始和他攀谈起来。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曾经和我打赌说，所有火车上的报警器都只是摆设，即使我们真的扳这个把子，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我还真想弄清楚这个报警器到底管不管用。”

这个铁路职员觉得自己有义务向帅克明确地解释一下报警器的结构。他指着报警器说：“你的那个朋友肯定会输的，只要有人扳动报警器的把子，火车会立即停下来的，因为报警器是和火车所有车厢以及车头连着的。”

他们两个人谈论得太投入了，以至于两人不约而同地把手放到了报警器的扳手上，不知怎么的，扳手就被他们扳了下来，接着就传来了报警器响亮的叫声，火车瞬间就奇迹般地停下来了。

很快，火车管理员赶了过来，他向那个铁路职员询问刚才的情况。究竟是谁扳动了扳手，帅克和火车职员各执一词。

帅克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他还补充道：“我们现在正急着赶到前线去，火车晚点了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一位很庄重、看起来很正直的先生告诉火车管理员，是帅克先开始谈论报警器的，这样一来，火车上所有的人都认定是帅克惹的祸。为了了结此事，火车管理员让帅克掏二十克朗作为罚款。

当列车长加入到听众行列时，帅克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咱们还是继续开车吧，火车晚点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今正在打仗，每列火车运的都是军人，每晚一次点都是一件不幸的祸事。拿破仑在滑铁卢就因为晚到了五分钟，结果弄得身败名裂。”

这时，卢卡什上尉从人群中挤了进来，他脸色发青，指着帅克，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帅克！你……你……你……”

帅克向上尉敬了个礼，然后解释说：“报告长官，他们认定火车是被我弄停的。可是，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火车晚点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呀！长官，我劝你最好远离这里，不然一不小心碰到报警器的话，他们就要讹你二十克朗，就像对我做的一样。”

火车长发出了信号，火车又开动了。乘客们都回到他们原来的座位上，卢卡什上尉也一声不响地回到了自己的包厢里。

火车管理员坚持要帅克拿出二十克朗的罚款，否则就把他送到塔波尔站长那里。

帅克微笑着回答说：“我绝对不会交罚款的，把我送到站长那里也没用。”就这样，帅克被请下了火车。

到塔波尔站时，火车停了下来。帅克很自觉地下了车，并礼貌地向卢卡什上尉告别，上尉却扭过脸去，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大傻瓜。

火车再次开动了，透过车窗，卢卡什上尉看到帅克正站在站台上，郑重其事地跟站长谈着话。不一会儿，一群人上来把帅克围了起来，其中有几个穿着铁路职工制服。

卢卡什上尉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并不是因为帅克的离开感到遗憾，相反，他觉得异常轻松。上尉伸了个懒腰，不一会儿就舒服地睡着了。

【知识拓展】

◎波希米亚

波希米亚是中欧地名，包括捷克共和国的中部和西部地区，捷克60%的人口生活在波希米亚地区。在古代，波希米亚曾经是中欧的一个国家，18 世纪中期成为奥匈帝国的一个省，1993年之后成为捷克共和国主要的组成部分之一。

文中上尉阅读的《波希米亚报》是捷克国内发行的一种报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