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拘留所的日子

拘留所是那些不愿去打仗的人的最后一个藏身之地。很多人为了逃避兵役，故意去做一些偷盗、诈骗之类的小勾当，以便被关进拘留所。到最后，形形色色的人都被关进了拘留所。当然，里面也有很多人是无辜的，却被判了刑。

惹怒了法医们之后，帅克被军医委员会送到了拘留所。

拘留所的所长斯拉维克看到帅克，便用充满责备的眼光看着他。所长一边把他那粗壮的拳头伸到帅克的眼前，一边厉声威胁道：“小子，你既然被关到了这里，便说明你也不是什么好家伙。我会让你过得舒舒服服的，你闻闻我的拳头，并说说上面是什么气味？”

帅克踮起脚尖，把鼻子凑到所长的拳头上，使劲地吸了一口气，说：“我闻到了一股来自坟墓的气味。”

帅克的回答让所长非常满意，所长得意地点点头，对身后的军士谢帕说：“十六号牢房，把这个下流的家伙跟那些只穿裤衩的人关在一起，严加看守。”接着，他又扭头对帅克说：“在我们这里不许捣乱，你要是存心想惹事的话，可以试试，我们会派人帮你舒展舒展筋骨。上次有一个屠夫在这里捣乱，他可是强壮得像头牛啊，可最后呢，还不是被整得身上没有一处完整的骨头。此外，如果检查组的人问你，对这里有没有什么意见，你只能回答：‘报告长官，没有意见，一切满意。’给我重复一遍！”

“‘报告长官，没有意见，一切满意。’这样回答对吧？”帅克重复所长的话时，脸上还带着可爱的表情。

“好，把衣服脱掉，只留一件裤衩，到十六号牢房去。”这一次，所长的语气出人意料地和气。

军士谢帕把帅克的衣服、裤子全脱了下来，只留下一条裤衩，然后把他送到了十六号牢房中。帅克刚进入十六号牢房时，还以为自己进了一间澡堂的更衣室。里面坐着十九个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只穿一件裤衩。

帅克找到自己的床位坐下来之后，犯人班长对大家说：“明天我们要到小教堂里去听布道！”话音刚落，在场所有的犯人都欢呼起来。

跟其他监狱一样，拘留所里的犯人也非常喜欢到教堂里去听布道，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道德有多么高尚，而是因为对他们来说，听布道不失为一种愉快的消遣，可以让他们暂时摆脱拘留所里极其无聊、乏味的生活。

在去教堂的路上，或者在教堂的走廊和院子的某些角落里，他们也许可以捡到几根烟头。而且，随军神父奥托·卡茨是一个极为可爱的人，他的布道从不刻意去做准备，更不像其他神父那样只讲一些抽象、空洞、乏味的理论。奥托·卡茨神父语言幽默，他总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并且总是用绝妙的语言把上帝吹捧得天花乱坠。有时，神父拿着圣杯或者《圣经》 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那滑稽的样子就更可笑了。所以，奥托·卡茨神父深受大家喜欢，所有人都期待着听他布道。

第二天，被关在十六号牢房中的二十个人穿着裤衩来到了教堂，他们被安排在讲台最前面，有几个人很幸运，嘴里已经叼着在路上捡到的烟头。后面坐满了拘留所的其他犯人，他们都在嘲笑着前面这二十个浑身光溜溜的宝贝。

在大家的期盼和注视下，随军神父登上了讲台，他扫视了一下会场，大声喊道：“立正！祈祷开始了，大家跟着我念！”

就在大家跟着神父祈祷的时候，帅克小声对身边的一个嫌疑犯说：“太有意思了！”

嫌疑犯低声说：“好戏还在后面呢！他今天喝得不少，又要大谈特谈走向罪恶的荆棘之路了。”

果然，今天神父的兴致很高，祈祷完毕后，他对大家说：“今天我来教你们一首新歌，好，跟着我唱：我有一个心上人，我爱她胜过一切，追她者络绎不绝，她的情人千千万——”

正唱着，神父忽然发起脾气来，他用力地拍着桌子说：“你们这些笨蛋，一辈子也学不会，你们都活该被拉出去枪毙。你们不走正道，偏要走罪恶的荆棘之路，就是仁慈的上帝也拯救不了你们这些歹徒。听见了吗？你们这些穿裤衩的笨蛋！”

二十个穿着裤衩的罪犯看着上面，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听见了。”

“只听见还是远远不够的。在人生阴暗的云雾里，上帝的笑容也解脱不了你们的忧愁。你们这些没有脑子的败类，连做祷告都不会，只会寻开心，上帝是不会宽恕你们的。”

神父骂累了就稍微停顿一下，就在他停顿的那一刻，下面传来了一阵哭泣的声音。神父看到一位犯人正在抹眼泪——这个掉眼泪的犯人不是别人，正是帅克。

神父指着帅克说：“你们看，这个小伙子已经感动得流下了泪水，他已经准备要弃恶从善了，那你们呢？打算继续作恶吗？你们好好想想，我就先说到这里。”

说完，神父走下讲台，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圣器室。片刻之后，看守所所长从里面出来，来到帅克的面前，对他轻声说着什么，帅克便跟着所长进了圣器室。

神父见到帅克，悠闲地吸了一口烟说：“在听我布道的人中，你是第一个流眼泪的。”说完，他走到帅克身边，摇着帅克的肩膀：“说实话，你刚才一定是在装哭，对吗？”

帅克庄重地回答说：“是的，我觉得你的布道里缺少一个改过自新的人，因此，我就帮了你一个小忙，让你高兴一下，同时也让我自己开心一点。”

神父抬头仔细打量着帅克说：“我倒开始有点喜欢你了。”说完，他又坐了下来，打着饱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团的？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报告神父大人，我叫帅克，算是九十一团的吧。至于为什么被关在这里，说实话我也没弄清楚。不过没关系，我没有任何怨言，什么事情我都会往好处想，虽然结果总不尽如人意。”

神父站起身来，拍着帅克的肩膀说：“没关系，我会搞清楚的。你先回去吧，我要把这场弥撒做完。”

神父大人又晃晃悠悠地走上了讲台，开始主持仪式，犯人们依然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神父的一举一动。神父的身后站着一位红色头发的助祭，他的任务是给神父提词，尽管他一直提醒，可是喝醉的神父还是心不在焉，语无伦次。

等第三次说“弥撒完毕，请走吧”时，神父对台下的犯人们吼道：“仪式已经结束了，你们这些混蛋，对上帝没有一点虔诚，下次再这样，我会狠狠地惩罚你们！”

说完之后，神父便脱下了道袍，大口地喝着葡萄酒，然后让助祭把他扶上了马。可是，刚走了两步，他又想起了帅克，便又下了马，径直朝军事法庭贝尔尼斯法官的办公室走去。

贝尔尼斯法官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经常将法庭的重要公文遗失，或者弄得乱七八糟，如果有人去细心地检查一下，就会发现他掌管的文件都是被窜改过的，给犯人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是常有的事。

神父走进法官的办公室，向贝尔尼斯打招呼说：“你好，最近过得还好吧？”

“烦死了，他们弄乱了我的档案，我又得重新整理。昨天，我把一个叛乱分子的材料交了上去，他们却给我退了回来，说这人只是一个普通的盗贼，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法官回答道。

和法官寒暄了几句之后，神父说：“我需要一个勤务兵，我之前的勤务兵简直就是一头猪，又笨又懒。我觉得十六号牢房的帅克很适合，你帮我查查他到底犯了什么罪，我要想办法把他弄出来。”

法官把办公室里所有的档案都翻了一遍，却不见帅克档案的影子。找了很久，他才开口说道：“估计在林哈德连长那里。”说完，他拨通了连长的电话，可是连长却说帅克的档案本来就由法官管理，他从来没有见过。贝尔尼斯没有办法，只好先送走神父，然后叫来帅克亲自询问。

法官盯着帅克问道：“帅克，你到底因为什么事情被关进去的？在我们这里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法官大人在丢掉犯人档案后，经常使用这一招，虽然少有收获。可是他总觉得凭着他的经验和对方的言语、表情，就能猜出对方被关的原因。正因为他的自以为是，很多罪行很轻的犯人都被判了重罪。

看帅克一动不动地站着，沉默得像一尊雕像，法官再次发问：“你非要我揭发你吗？”

这下，帅克终于开口了：“长官，我就像一个两岁的流浪儿童一样被关了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家附近有户人家，这户人家有一个两岁的孩子。有一次，这个孩子不小心迷路了，别人把他送到了警察局，警察就把这个孩子关了起来。这个孩子一点罪都没有，却被关了起来，我就像这个孩子一样。”

帅克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和天真无邪的神情，贝尔尼斯气得都快要发疯了，要不是已经答应把帅克送给神父，这会儿他一定会把帅克拉出去枪毙了。

法官紧握拳头，对着一脸无辜的帅克厉声说道：“赶紧给我滚回牢房里去，再让我碰到你，有你好看的！”

帅克被带走之后，法官把看守所所长斯拉维克叫了过来，让他把帅克的移交手续办好。

夜幕降临，拘留所里的犯人们都躺在自己的床上，隔壁的单人牢房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原来有一个士兵违反了军规，被打断了肋骨。

十六号牢房里的每一个人都被这哭喊声吓得心惊肉跳，再加上连日的饥饿，他们此时都无精打采地躺着。旁边的尿桶不时传来阵阵恶臭，糟糕的伙食让犯人们得了消化不良症，他们还得忍受从屋外渗进来的冷风，大家都睡不着，只好聊聊天来打发时间。

第二天早上，帅克被叫到了办公室，临走前同牢房的人一再叮嘱他，在路上一定要捡些东西，可是帅克再也没回来了。十九个穿着裤衩的狱友猜测着他的遭遇，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士兵告诉他们：“帅克已经被拉去处决了。”

【要点思考】

1.为什么大家都很期待奥托·卡茨神父的布道？

2.在听神父布道的时候，帅克为什么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