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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典小说名著的现代阐释
1.10.1 ‖第一节 “红学”及“红学”研究的基本状况‖
‖第一节 “红学”及“红学”研究的基本状况‖

中国长篇章回小说创作肇始于元末明初的《三国演义》,之前宋元话本的创作已然为其在体制、叙事手法、形象塑造、语言、结构诸多方面做了有益的探索与积累。自《三国演义》出,长篇章回小说用宏大的叙事体制与语言取代了话本在小说领域的统领地位而开始独领风骚,形成了自明季以来近五百余年的创作风潮。章回小说创作的骤然出现与巨大成功,一如戏曲领域之元代杂剧,仿佛一夜之间冒出,而能迅速蹿红文坛,之后还能经久不衰。

从《三国演义》以来的章回小创作在其后的几百年里逐渐形成了几个叙事分支,也即传统所说的历史演义、英雄传奇、神魔志怪、世俗风情四个类别,而《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也分别为各类之巅峰巨著。相较其他三类作品,世俗风情类作品最为晚出,至明代中晚期《金瓶梅》出现方始尝试,而至清前期《红楼梦》出来,则一跃而成为各类作品之首。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明季以来,世目《三国》《水浒》《西游记》《金瓶梅》为‘四大奇书’,居说部上首。比清乾隆中,《红楼梦》盛行,遂夺《三国》之席。”[1]

《红楼梦》所引发的研究热潮,是自作品问世以来即产生了的。从《红楼梦》诞生以来的18世纪下半叶到清王朝统治晚期的20世纪之前的一百多年中,《红楼梦》的研究被称为“旧红学”时代。“旧红学”时代对《红楼梦》的研究以感悟性的评点与评论为主,主要代表人物有戚蓼生、梦觉主人、王希廉、张新之等。“旧红学”的研究多不成系统,其存在形式多为散见于作品的回评、眉批、夹批、旁批等。“旧红学”零星的批评对后人解读《红楼梦》提供了很多帮助,其缘于人情物理的分析,对把握作者的创作心态与理解人物特定环境下的心理能起到灵光一现的提示作用。从20世纪开始,红学研究始走入“新红学”的时代。“新红学”的研究,当值西学东渐之时,大量西方实证的科学方法被引入国学研究,从而开创了红学研究焕然一新的局面。“新红学”的研究,由于研究方法各异,而形成了索隐、考证、批评三个分支,其中唯考证的成果最为学界所首肯。考证一派的研究多注重史料的发掘、整理与推论,研究结论的得出多依靠史实与历史资料的记载,研究的重点多侧重于《红楼梦》作品外围的问题,诸如作者的生平及家世、作品的版本与源流、评点家脂砚斋的身份。考证派发端于民国时期的胡适与俞平伯,其奠基性的作品分别为《红楼梦考证》与《红楼梦辨》。之后当代学者周汝昌、冯其庸、邓绍基诸人继其传统,亦各有建树。索隐派同样产生于民国时期,此派将小说作品中人物与事件跟历史实有人物与事件相比对,力求钩沉出创作的现实原型。该派最著名的观点是贾宝玉的原型为词人纳兰性德,宝黛爱情的原型为影射顺治皇帝与董鄂妃。索隐派代表人物为王梦阮、沈瓶庵与蔡元培,王梦阮、沈瓶庵的《红楼梦索隐》与蔡元培的《石头记索隐》为此派奠基之作。索隐派与考证派在民国时期的针锋相对为新红学的繁荣奠定了坚实基础。批评派红学以民国学者王国维1904年文章《红楼梦评论》而肇端,该派常从哲学、美学角度来探讨作品的主题、人物形象、思想意义与艺术价值,论证中不乏引用西方哲学、心理学理论的观点。“《红楼梦》问世后的评点式批评发展而来的小说批评派红学,其出现的时间比考证派红学和索隐派红学都早,它以研究《红楼梦》文本为主,所以是一种内敛的红学。”[2]民国时期开创的新红学三大派别的研究,确定了20世纪百年红学研究的基本方向,后世学者研究《红楼梦》的路径与方法大抵不出此三派的范围。

旧红学与新红学二百余年来对《红楼梦》所做的持续不懈的研究与所形成的汗牛充栋的论文著作,充分显示了《红楼梦》作品本身所具有的独特魅力。《红楼梦》之引人探究,源于作品有意无意地为后人所留下的巨大想象空间。首先是作品的著作权问题。曹雪芹是《红楼梦》的作者,“自胡适1921年发表《红楼梦考证》以来,《红楼梦》研究者绝大多数对这一结论都是肯定的”。[3]但是因为文本中明言是曹雪芹仅是披阅增删十载而成《石头记》,所以引发无数学人猜测作者可能另有其人。直至今天,红学界关于作者的异说有戴不凡的“石兄”说,土默热的“洪昇、吴乔(玉峰)”说,刘润的“曹渊(颜)”说、“曹頫”“曹颀”说等。直至近年,仍有异说提出,如台湾省学者赵同在著作《红楼梦醒时》一书中就主张《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之父。其次,后四十回是否为续书与后四十回的作者问题。1921年胡适的《红楼梦考证》始提出“后四十回是高鹗补的”。之后,关于后四十回是否为续书以及其著作权问题,屡有不同观点提出。只是20世纪末期,随着新材料的发现与各学科研究手段的不断提高,人们用高科技手段来研究分析《红楼梦》后四十回的文本,逐渐验证了胡适观点的正确性。第三,评点者脂砚斋的身份问题。《红楼梦》之前,小说评点已蔚然成风,如毛批《三国演义》、金批《水浒传》、张批《金瓶梅》,但其特点都是后世与原著者无关的人所做的评点,且评点只针对文字本身。《红楼梦》评点者脂砚斋的特殊性在于,他与著书人生处同时。从他留下的数千条批语来看,他对著书人的家世背景、性格经历十分熟悉。脂砚斋为谁?红学界一直众说纷纭。直至今天,学界提出来的说法有脂砚斋是作者自己、长辈、妻子(前后两个)、畸笏叟等。关于脂砚斋的资料极少,学界的研究多属猜测。脂批中隐晦的至今使人不得要领,真可谓“奇文传后世,脂砚迷千古”。第四,版本问题。《红楼梦》问世后的三十年中,一直以手抄本形式流传。目前所发现的《红楼梦》版本有甲戌本、己卯本、庚辰本、蒙府(蒙古王府)本、戚(戚蓼生)序本、靖(杨州靖氏)藏本、梦稿本(扬继振所藏)、列(列宁格勒)藏本、舒(元炜)序本、郑(振铎)藏本、甲辰本(梦觉主人序)、卞藏本、程(程伟元、高鹗)甲本、程乙本,共十四个版本。其中除程甲本、程乙本外,其余皆为抄本。这十四个本子中,不仅文本回数不同(最残的甲戌本仅有十六回),而且文字在传抄的过程中面貌各异,所以造成源流情况非常复杂,更勿论小说文字与批评的异同所造成的阅读差异了。红学界研究观点杂然纷呈,多数为研究者本身所依据的版本不同所造成。第五,关于《红楼梦》八十回后的探佚问题。《红楼梦》八十回残本留下许多悬而未示的情节,如宝黛爱情的结局、贾府的命运、十二钗及诸多副钗的归宿、贾宝玉的命运归宿。依据《红楼梦》前八十回具有伏线作用的正文及批语来推测八十回以后情节的研究,被称为探佚学。探佚学经红学大家周汝昌创立以来,作品中人物事件的走向结局已经大致可以窥见。

综合以上几个问题,一直为百年红学研究所关注的几个重大而基本的问题,由此形成了周汝昌先生所主张的,红学即“曹学、版本学、探佚学和脂学”。[4]百年红学所走过的是一条通过红学外围性研究来试图解读文本的道路,文本本身的研究重视程度不足。此一现象已经引起红学界的普遍关注,近年来红学研究有向文本本体回归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