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儒林外史》的作者、成书与版本‖
《儒林外史》为清代前期文人吴敬梓所著。关于吴敬梓,现存文献资料对其有详细的记述。吴敬梓(1710—1754年),字敏轩,又字文木,安徽全椒人,著作有《儒林外史》和《文木山房集》等。吴敬梓出身名门望族,祖父吴旦是个监生,伯叔祖吴晟、吴昺均进士及第,当时的名公巨卿多有拜其门下学习的。吴敬梓十三岁丧母,十四岁随父至赣榆任所。他年少时即表现出了过人的才华,“读书才过目,辄能背诵”,他学习认真刻苦,头脑聪颖,从小打下了扎实的学业根基。自幼失去母爱,对他的心灵损伤极大。从此,他再也“不随群儿作嬉戏”,而是“屏居一室如僧庵”,沉浸到诗词歌赋中去,“从兹便堕绮语障,吐丝自缚真如蚕”。吴敬梓十八岁时,他的生父吴雯延病故,二十三岁时,嗣父吴霖起病故。从少年到青年的十年中,他接二连三地失去母亲、生父和嗣父,这对他的刺激是极为激烈的。但还不止于此,隔了没几年,也就是吴敬梓二十八九岁时,他的妻子陶氏又病故。
吴敬梓的个人遭遇极为不幸,在家族中也没有任何温暖,甚至还不断地遇到不愉快的事。在那些不愉快的事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财产的再分配,也就是瓜分遗产问题。从他的一生来看,早年析产,中年夺产,晚年产尽,由富实之家降为小康,再坠入贫困。吴敬梓童年时代一直生活在“析产”的阴影中。特别是在他出嗣给吴旦的独子霖起为子后,就成为长房长孙即大宗的宗子。在他的生父雯延、嗣父霖起相继谢世以后,遗产之争爆发。在这场争夺遗产的纠纷中,叔伯和族兄弟的步步进逼,引起了吴敬梓极大的愤慨。经过这次遗产之争,吴敬梓的财产果然被族人侵夺去不少,但他仍然保留了相当可观的一份,“袭父祖业,有二万余金”。但是,由于他“素不习治生”,又“遇贫即施”,再加上“偕文士辈往还”,过着“倾酒歌呼穷日夜”的生活,“不数年而产尽矣”。到了晚年,就坠入极为困顿的境地,以致“人不知故向者贵公子也”(顾云《盋山志》卷四)。
在科举考试上,吴敬梓的遭遇也极为不幸。康熙五十七年(1718年)十八岁时吴敬梓进学成为秀才,此后却屡试不中。雍正七年(1729年)五月,二十九岁的吴敬梓又在滁州参加秀才的科考,由于“文章大好人大怪”,险未被录取,后及时反省,被录为第一名。但之后参加乡试,又再次失利。对十几年来的老秀才生涯,他感到极大的厌倦。乾隆元年(1736年)再次举行博学鸿辞科试,江宁训导唐时琳将吴敬梓推荐给上江督学郑江,再由郑江推荐给安徽巡抚赵国麟。吴敬梓也就怀着感激的心情参加了学院、抚院、督院的三级考试。归来后,“消渴”病再次发作,无法赴京参加廷试,
吴敬梓中年时期,由于家产的日益消蚀,也由于对族人的厌恶与日俱增,他离开故乡,移居南京。三十三岁时,吴敬梓怀着决绝感情离开了全椒,正式移居南京秦淮河畔的“秦淮水亭”,后来还自称为“秦淮寓客”。在南京,他与友人诗酒唱酬,赴安庆参加考试,修复先贤祠,更把他的财产大部分花去,因而到了晚年,生活极为困顿,有时甚至无米下锅,他就卖书来买米;冬天屋里寒冷,他就邀约朋友一起绕城散步,称之为“暖足”。在如此困顿的境遇下,他有时不得不出门作客,寄人篱下。
吴敬梓移家南京以后,广泛交游,与当时的江宁府知府卢见曾相处较好。卢身为吴敬梓的父母官,非常赏识吴敬梓的才华与品德,所以对他十分友好。吴敬梓晚年一再出游真州、扬州、淮安,主要就是去投靠卢见曾。乾隆十九年十月二十八日(1754年12月11日),吴烺(吴敬梓长子)的同年、诗人王又曾从北京南下,舟停扬州,上岸拜会吴敬梓。当天黄昏,吴敬梓又去舟中回拜,两人畅谈,极为相得。归来之后,吴敬梓还自己解衣上床,但不到一顿饭时间,痰涌不绝,家人连药物也来不及投用,一代文豪就与世长辞!吴敬梓死时,家无余资,好友卢见曾慨然承担一切丧葬费用。
《儒林外史》成书的时间,据吴敬梓好友程晋芳写于戊辰、庚午间的《怀人诗》记述,大约在1748至1750年间。吴敬梓为什么要创作这样一部讽刺自身所处的知识分子阶层的作品?这固然与其个人的科举遭遇密切相关,但其深层的创作动因,恐怕与他反对宋代以来流行的理学的个性有关。
吴敬梓出身于科举世家,本人也是八股制艺的高手、程朱理学的尊奉者。至少在其移家南京之前,他还是沉浸在理学之中,极力走科举仕途之路,甚至为了博取功名,不惜跪地乞录。在吴敬梓移家南京之前,他并没有明确的反理学思想。吴敬梓反理学思想的形成是一个过程,主要缘于自身生活的变化。三十三岁时,家庭的败落和科举仕途的失意,使吴敬梓具有了一些挫败感,再加上乡人对其败家的歧视和指责,吴敬梓举家迁到南京。南京是当时南方的学术中心,思想极其活跃,又远离北京政治中心,文化环境相对宽松,反理学思想相对浓厚。在这里,吴敬梓接受了顾炎武、黄宗羲等人的经世致用思想,并逐渐受其影响。新旧思想的碰撞,使吴敬梓对自己以往的生活和思想有了一个反思的参照。他对科举制度和程朱理学进行了深入思考并有了新的认识,自己的思想也逐渐改变,最后脱离了程朱理学的桎梏,走上了政治批判的道路。
吴敬梓移家南京后,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交游范围的扩大,特别是通过和程廷祚的交往,使他了解并接受了颜李学派的思想,继承了颜李学派的反理学精神。吴敬梓和当时许多学者一样,自觉扛起了反理学的大旗。在这种历史使命感的驱使之下,除了以“治经”这种方式批判理学以外,吴敬梓还开始了《儒林外史》的创作,试图通过文学创作形式,也即以传统的文以载道形式来表述自己的反理学思想。因此,他借助于自己所熟悉的素材,用反理学这一条明确的思想线索统摄全篇,构成了《儒林外史》那种严谨、独特而又和谐统一的连环短篇结构,在中国古代小说史上描下了浓重的一笔。
现所见最早刻本是三种嘉庆本:嘉庆八年(1803年)的卧闲草堂本、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的艺古堂本和清江浦注礼阁本,都是五十六回,北京图书馆均收藏。经仔细校勘后研究,此三本实同源于一版,称为“卧版”,它们只是卧版的不同版次而已,版框、行格、页码都完全相同,连卷首闲斋老人序的字迹、行款都一模一样,仅仅是内封上的版主和刊刻年代经修补做了更动。
据金和《儒林外史跋》中记述:“全椒金棕亭杨先生官扬州府教授时梓以行世,自后扬州书肆刻本非一。”卧本之前,最早的刻本当为金本,只惜此本未能保存下来。
嘉庆、咸丰年间,出现封面剪贴有“文恭公阅本儒林外史”大字题签的手抄本。“文恭公”是潘世恩的谥号,世恩字槐堂,号芝轩,江苏吴县人,乾隆进士,授修撰,累官体仁阁大学士,太子太保晋太傅,历事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四朝,直枢廷几三十年,好刻书,有《潘刻五种》等行世,咸丰四年(1854年)卒,终年八十六岁。该本抄本回目、评语与卧版三本全同,卧版所缺第四十二至四十四、五十三至五十五各回评语,抄本亦缺。从一些明显迹象看出,抄本所依据的是卧版。
同治八年(1869年)出现“群玉斋活字板”摆印本,书后附有金和于同年十月写的跋。在《儒林外史评》里,天目山樵光绪三年识语也说:“此书乱后传本颇寥寥,苏州书局用聚珍板印行,薛慰农观察复属金亚饱文学为之跋。”这个版本字大清晰,是当时很流行的版本。
光绪七年(1881年)出现刊印本“天目山樵评语本”。天目山樵是张文虎的笔名,他是《儒林外史》的爱好者和著名评点者。他评点《儒林外史》从同治年间就开始了,光绪三年嘉平小寒写的识语说:“予评是书凡四脱稿矣。”此后,光绪五年至七年又几次写了识语,真可谓乐此而不疲。天目山樵评语的特点,同时代人黄安谨序言曾指出是“旁见侧出,杂以诙谐”。张文虎也颇以此自得,说自己的批语“凿破混沌,添了许多刻薄”。这样的评语风格同《儒林外史》的讽刺艺术是相适应的。
同治十三年(1874年)十月,齐省堂刊行《增订儒林外史》,五十六回,卷首增惺园退士手书的序言和“齐省堂增订儒林外史例言”五则。除沿印卧版的回评外又增加了大量评语:一方面在各回的书眉加了许多眉批;另一方面增添了回评,卧版原缺的部分回评都得以补全,小说的文字也做了大量的改订。此本的翻印本很多,如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上海慎记书店石印本、民国初期上海进步书局石印本、1914年上海育文书局石印本、1922年上海二思堂石印本、1924年上海大一统书局石印本和上洋海左书局石印本、1927年上洋受古书店石印本、1930年上海沈鹤记书局石印本等,流行相当广泛。[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