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使用文言写作，是宋代以前的传统。从初具小说形态的魏晋志人小说《世说新语》与志怪小说《搜神记》开始，即使用文言叙事。至唐代传奇出现以后，诸如《李娃传》《柳毅传》《南柯太守传》，无一例外地与古文写作的语言相一致，承继了文言的传统。宋前的小说主要是文人案头的作品，所面对的消费群体仅限于文人内部，因而语言的效果追求的是雅而不俗。

宋代话本小说开始打破文言的传统。宋话本首次采用白话叙事，使用妇孺皆知的词汇，通俗流畅，明白易懂。除此之外，宋话本组织叙事注重情节的巧合、精彩，场面的刺激、惊险，结构的呼应、缓急，形成了全新的小说语言风格。宋话本语言的别开生面，源于小说叙事功能的转变与作家创作目的的转移。从叙事功能上看，宋前小说主要流传于文人学子内部，是供人茶余饭后消遣谈论的读物，其影响范围有限。宋代话本是供说书人于瓦舍、勾栏一类老百姓精神娱乐消费的场所讲说的本子，因而决定了其语言必须是适合普通群众文化水平的、大家耳熟能详的语言。其次，从作家写作的目的看，宋前小说写作是无功利性的文人消遣之作，而宋代开始，话本写作成为一种以赢利为目的的商业行为。写作的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决定了其语言的叙事风格也必然随之发生变化。

宋代话本所开创的白话叙事传统，在之后的小说创作领域一直占据着主流的地位。元代的平话、明代的短篇小说集、章回小说几乎都采用了白话的方式。白话被小说写作的广泛使用，大大压缩了文言的空间，使得即使后来回归案头阅读的章回小说，也抛弃了文言的传统。白话的高歌猛进，大有惊涛骇浪、一往无前、势不可挡的趋势。需要珍视的是，即使在这样白话语言叙事呈现一边倒的形势下，仍然出现了明代“三灯丛话”与清代《聊斋志异》这样“逆潮流而动”的优秀的文言小说作品。从这个角度来说，《聊斋志异》对文言传统的承继，是极富勇气且成就不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