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虽死犹生

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生前在莫斯科和索契的住所，都建成了纪念馆。

全国各地热心的人们，陆续寄来大量邮件，包括奥斯特洛夫斯基本人及与他相关的各种资料——文件、照片、书信、画作（反映作家在不同年龄、不同地点的生活与工作的作品，也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中主要人物的肖像画）；出版社则送交他所校改过的清样……

邮递员仍在不断地送来许多信函，不过那时是寄给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如今是寄给他的母亲奥里加、妻子拉依萨或二姐卡佳的。有人在信中深情地回忆自己和尼古拉曾经难忘的会面，更多的是讲述他们如何从优秀长篇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得到生活的启示，领悟生命的意义。

舍佩托夫卡，这个小城是尼古拉开始参加革命工作和加入共青团的地方。1946年，此处建立了奥斯特洛夫斯基纪念馆。

在一些城镇，出现了不少以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命名的街巷。许多学校、图书馆也冠以他的名字。有些大学还设置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奖学金，奖励优秀的大学生。在黑海，常有一艘巨大的轮船乘风破浪，往返行驶，阳光照耀下，舷板上闪闪发亮的几个大字是“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

1941年6月22日，正是奥斯特洛夫斯基逝世后整整四年半的日子，跟往常的每个星期天一样，索契的奥斯特洛夫斯基纪念馆里人头攒动，都是前来参观的男女老少。其中有一群大学生，数年前，他们还是十年制学校的学生，当时来过这里，回去后曾写信给纪念馆，真诚地表示，若法西斯匪徒胆敢进攻苏联，他们一定和父兄们一样，奋起战斗，把来犯之敌驱逐出去。

此时，参观者们兴致勃勃地看着各种文字、各种版本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暴风雨所诞生的》，看着作者生前使用过的各类实物、来自全国城乡的大量信件……蓦地，扩音机里传出最新消息：法西斯匪徒穷凶极恶地发动侵略战争，进攻我们苏联了。然而，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敌人一定被打垮。胜利属于我们。

男女老少并不感到特别意外，显然大家都有抗击入侵之敌、保卫美丽祖国的心理准备和必胜信念。纪念馆里的参观者们仿佛接到命令，神态凝重，迅速散去。一位大学生临走时，在留言簿上奋笔疾书：“尼古拉，我们向你宣誓，我们将和你一样，只要一息尚存，就要和敌人战斗到底！”

以后的日子里，莫斯科和索契的纪念馆接待了为数众多的红军官兵，更多的官兵则从前线来信，表达奋战的决心，要求寄书。

四十位战士，全是共青团员，联名写信说：“每当冲锋在即，我们总觉得，保尔·柯察金就在我军的右翼。他端着机枪向前，跟国内战争期间一样，打击着法西斯强盗。”上尉谢林写信给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妻子拉依萨，提出要求：“每当战斗间隙，朗读就开始了。恳请您再寄几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来，战士们老是缠着我要书。他们一遍又一遍地朗读，这大大有助于提高战斗力。”

战斗在敌人后方的女游击队员林娜来信说，他们这支队伍无论走到哪里，都带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时候，战士在雪地里久久地趴着，书洇湿了，不得不在篝火旁烤干后再看；如果谁胆怯了，只要对他提醒一声“你要记住保尔”，他就会感到羞惭，就会争着参加最危险的战斗。

1936年4月6日，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在一次广播演说中，也曾如此慷慨激昂地说：“黑云正笼罩着世界。法西斯主义企图用斧头和绳索把世界拖回到中世纪。他们打算侵犯我们的边疆。因此，我们这些将全部热情和力量贡献给和平劳动的社会主义建设者也准备着去战斗……”

准备着去战斗，可以说，在当时是一种全民意识。高尔基也曾明确地表示：“敌人一定会侵犯我们的。我们面临着一场规模空前的战争。”

是的，这场战争空前激烈，空前严酷。德寇侵略苏联，投入的兵力达到191个师，而且初期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当年的8月下旬，德军以32个步兵师、4个摩托师、4个坦克师和一个骑兵旅的兵力，配备6000门大炮、4500门迫击炮和1000多架战机，气势汹汹地围攻列宁格勒。希特勒洋洋得意地宣称：“列宁格勒将被从地球上消除。”

然而，列宁格勒军民在极端艰危的情势下，团结紧密，坚持生产，开展保卫战，达900天之久。900个日日夜夜，城内水、电、暖气都停止供应了，连面包也不断减少，甚至每人每日只能得到125克。严寒季节，气温降至零下40摄氏度。围城中的200多万军民，牺牲了70万，绝大多数死于饥饿。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才换来举世赞叹的胜利。那些在列宁格勒保卫战中特别勇猛、异常机智的军人，往往被称作“柯察金战士”。

斯大林格勒保卫战同样英勇、悲壮。战士们在壕沟里，趁着战斗间隙，取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总能找到合适的章节，由一人朗读大家听。战士们听后，总会士气大振，投入又一轮的鏖战。领兵的将官喜欢管优秀的战士叫“保尔的后代”。

首都莫斯科经受了更为酷烈的考验。

这座历史名城，早在1147年就作为初具规模的小城展露容颜，载入史册。15世纪，俄罗斯成为统一的中央集权国家，莫斯科是首都。直至1712年，彼得大帝迁都圣彼得堡。

自1918年起，莫斯科就是俄罗斯苏维埃联邦社会主义共和国（苏俄）的首都，1922年成为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苏联）的首都。

时间延伸至1941年9月，德国法西斯以重兵大举进犯，直逼莫斯科城下。德军指挥部设在离莫斯科仅41公里的一个小镇上。从那儿，德寇只需用望远镜便可依稀看到克里姆林宫金色的尖顶。他们骄矜一时，狂妄地扬言，数周后，到了十月革命节那天，要在红场上检阅胜利的德军。可战争狂人低估了苏联人民和军队的力量，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尽管莫斯科已三面被围，却要在红场上，按照传统的惯例，举行阅兵典礼。11月7日，苏联红军果然举行了长自己志气、灭敌人威风的战时大阅兵。参加阅兵分列式的官兵有28467名。全副武装的炮兵方队、步兵方队、民兵方队、骑兵方队、坦克方队，依次通过广场。其中的莫斯科民兵团，着装五颜六色，个头儿参差不齐，一个个面容瘦削，胡子拉碴，身背行囊，荷枪实弹，步伐有点儿凌乱，和其他英武雄壮的方阵比，队伍显得不那么整齐。所有的方阵在观礼台前接受检阅后，便直接开拔，奔赴前线。可以说，这次红场阅兵，是苏联历史上，甚至世界历史上，最不像样子的阅兵，但也是一次最了不起的、惊天动地的、真正的阅兵。

红军进行反攻了，110万官兵出击，勇往直前，势如破竹。大部队乘胜追击，每当经过奥斯特洛夫斯基生前居住或工作过的城市，便越发斗志昂扬。炮兵指挥员这样发令：“为了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开炮！”于是，威力巨大的“喀秋莎”火箭炮射出一颗颗愤怒的炮弹，呼啸着去摧毁入侵者的阵地。

索契的奥斯特洛夫斯基纪念馆内，挂着近卫军准尉——卫生员金娜的照片。她20岁上前线，救助过123名伤员，后来自己身负重伤，不得不截肢。她一想到以后的生活，便不寒而栗。她用嘴唇翻着书页，读完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打这以后，没有谁再见她流过泪。她得知一家制造坦克的工厂遇到困难，便去那里向青年工人谈读书体会。大家深为感动，将激情付诸行动，克服万难，超额造出五辆坦克。金娜成了一名广播员。她写信给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母亲，详谈自己的思想转变过程，还说：“我有很多朋友，但最爱的只有一个，就是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

库罗皮亚特尼科夫是“CK-065”快艇上的一名战士。这艘快艇的全体官兵都去参观过索契的奥斯特洛夫斯基纪念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母亲奥里加向他们赠送了一本收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暴风雨所诞生的》两部长篇小说的新书。众官兵返回快艇，顺次传阅此书。这本书由库罗皮亚特尼科夫保管，他珍爱地随身携带着。数日后，他们奉命出发。快艇劈波斩浪，立即投入一场恶战。法西斯的多架战机，疯狂地俯冲扫射。不多时，艇身上弹孔累累，烈焰腾空，官兵伤亡过半，快艇眼看就要爆炸。千钧一发之际，库罗皮亚特尼科夫顾不得一只手已被炸飞，凭着顽强的意志，爬行到电线跟前，用牙齿把电线咬断。大家齐心协力，终于使快艇转危为安。这场激战最终取得了胜利。后来，库罗皮亚特尼科夫荣获了苏联英雄的称号，那本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书，被子弹击穿，被火焰烧焦，染上了英雄的鲜血，后来陈列在海军博物馆。

苏联卫国战争期间涌现出许多年轻的英雄烈士，他们中有不少人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的忠实读者。不少作家在依据真实的事迹进行创作时都注意到了这一点，并在作品中加以反映。法捷耶夫的《青年近卫军》如此，波列沃依^[1]的《真正的人》也如此。这里就以《青年近卫军》为例吧。

二战期间，奥斯特洛夫斯基已逝世多年，但他以优秀的著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参战，和无数官兵血肉相连，灵魂相通，并肩作战。他和战友们一起，共同谱写抵抗侵略、捍卫祖国、改变世界格局、维护正义与和平的交响曲，壮怀激烈，响遏行云。长篇小说《青年近卫军》描绘克拉斯诺顿的一群年轻人奋不顾身，和凶暴残忍的侵略者斗争，显示了爱国主义精神与对社会主义事业和共产主义理想的无比忠诚。17岁的若拉，专门有一本画着格子的练习簿，里面记着他读过的每一种书——书名、作者、读后的短评。其中就写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尼·奥斯特洛夫斯基。真好！”

对，仅仅两个字：真好。唯其简短，更显真实，是发自内心的激赏。

小说的另一处这样描述：“邬丽娅……从床底下拖出一只手提箱，再从放在箱底的内衣下面摸出一本破旧不堪的漆皮封面练习本……翻过两页，上面写着：人最宝贵的是生命……”

这群年轻人从小读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样的好书长大，潜移默化，感情比较纯洁，信念比较坚实，性格比较爽朗，意志比较刚强，后来他们在特殊的环境中有上佳的表现，建功立业，成为后人仰慕的英雄烈士。

现实生活里，奥列格的母亲叶列娜曾给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母亲奥里加去信，谈论自己儿子的成长历程。

原来，早在念六年级时，奥列格就读过乌克兰文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有一天，下半夜了，妈妈听见他房间里还有响动。自语？交谈？读书？妈妈过去一看，见儿子躺在床上，正捧着本书，赞不绝口：“这就是保尔，好样儿的！”

妈妈问他怎么还不睡觉。他说：“马上睡，马上睡。这本书让人看得放不下。不过，我这就睡了。妈妈，明早我去上学，不在家的时候，你尽量把这一页以前的内容看完，然后我从这儿往下念给你听。”说着，他指指第一部的第七章。

次日，奥列格上学去了。他的妈妈拿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看便入了迷。后来，母子俩一同读完了这部长篇小说。

奥列格一再回味，一再对妈妈说，他要向保尔学习，吃苦耐劳，像钢铁一样坚强；还说他是在幸福中长大的，一定要在自己身上培养保尔所具备的品德，学习成绩争优秀，在同学中起模范作用，并且帮助后进同学。如果敌人侵犯祖国，他虽然年纪小，也要像保尔一样战斗。

1942年春季，奥列格已经念九年级了，而且是共青团员。他读了俄文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体会更深了。

他和同龄伙伴们一起，投身于抗击德寇占领者的斗争，经受严酷的考验。哪个伙伴遇到困难，满脸郁闷，听不进劝时，他便把口气放得缓和、轻松，称对方为“女士”或“先生”，建议他或她去向永垂不朽的奥斯特洛夫斯基讨教。“地址：我奥列格的房间，书架最上层，第一本。”

后来，奥列格和战友们英勇就义，保尔精神在他们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这场战争酷烈异常。苏联军民牺牲了2700多万。这场战争是对苏联经济与军事实力的严峻考验，也是对苏联人民精神力量的严峻考验。正是在这方面，奥斯特洛夫斯基和他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发挥了独特的重要作用。

享誉全球的大作家肖洛霍夫^[2]由衷地表示：“千百万人视奥斯特洛夫斯基为榜样，学习他怎样生活、斗争，怎样热爱祖国。”

是的，有的书恒久不朽，有的人虽死犹生——在人民的思想和事业中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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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波列沃依（1908—1981），俄国作家。代表作为长篇小说《真正的人》。其他作品有《黄金》《大后方》《旅行中国三万里》等。

[2]肖洛霍夫（1905—1984），苏联作家，1965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主要作品有《静静的顿河》《新垦地》（《被开垦的处女地》）《一个人的遭遇》（《人的命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