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第29章 良师益友
第29章 良师益友

在红色莫斯科疗养院,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住了没多久,便离开了。当地政府分配给他一间住房,贝欣内夫和几个共青团员热心地帮他们母子搬迁过去,安顿下来。

尼古拉离开疗养所,没什么留恋。那里的氛围有点儿恶俗,加之最近又遇到一个小状况。

7月下旬的一天,天气晴朗,阳光和煦。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躺在阳台上,海风吹来,他感到很舒适。一位病友在为他朗读小说《蓝盈盈的河湾》,这是安娜·卡拉瓦耶娃的作品。因为熟悉和尊敬这位女作家,尼古拉听得分外认真。这时,有个中年人进来,自称是本地的一位作家,来找他聊天。遇到同行,尼古拉很高兴。谈谈说说间,挺自然地提起《蓝盈盈的河湾》的作者安娜·卡拉瓦耶娃。中年作家说自己认识这个女作家。尼古拉颇感兴趣地问:“您认为她最大的优点是什么?”

“哦,这个女人漂亮哦。要说她不漂亮,那咱们所有的女作家,没有一个能算得上漂亮的了……”

此人的油腔滑调,一下子暴露了他内心的龌龊。尼古拉因他亵渎了自己十分敬重的作家和编辑卡拉瓦耶娃而面露愠色、闭目无语。此人颇觉无趣,只得讪讪地走开了。

现在,尼古拉居住在索契市滨海街18号8室,离大海不远,挨着一家图书馆。原住的红色莫斯科疗养院也近在咫尺。滨海街行人稀少,非常安静,并且直通滨海公园。大海上时时传来浪涛拍岸的声响,送来腐草和海盐的气味。

早晨,由淳朴的邻居们帮着,母亲奥里加用藤床把尼古拉抬进院子,让他躺在一棵粗大的老橡树底下。

为人谦顺的奥里加同邻居们相处和睦。大家愿意出把力,帮她照料重残又多病的尼古拉。

就在7月26日,尼古拉从索契写信到莫斯科,向邻家女孩加利娅透露了要赶快写《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的迫切心情,也突显了他视创作为生命的积极态度:“我没有权利旷日持久地装病什么的,像个懒洋洋的娇小姐……从8月2日开始,我将百分之百地健康。我离开疗养院,不再病病歪歪,得工作了。决不能磨磨蹭蹭。要赶紧生活,即写作。”

每日清晨,母亲把有镂空格子的硬纸夹,夹上一些白纸,放到他微屈的膝盖上,或右手旁,再放几支削好的铅笔,尼古拉便赶紧开始工作。

这天,邻居家的一个小女孩独自在院子里玩。她跳跳蹦蹦地过来,随即静静地站在近处,好奇地看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摸索着写字,样子挺怪异。尼古拉眼睛不看,手顺着硬纸板的镂空格子往前写,嘴里还一句句念着,每每带着感情,或平和,或亲昵,或凶狠,或阴冷。

此刻,尼古拉已经觉察到这早已熟悉的小女孩站在近旁,便轻声问:“我没有在同一行内写两次吧?”

“没有,尼古拉叔叔。”有大人问,小女孩挺开心。她认真地捡起几张扔在草地上的、写满铅笔字的白纸,仔细检查过,才回答。“在同一行内,您都只写了一次。”

另一家邻居——年轻的任尼亚,是个司机。尼古拉遇到,会向他请教一些汽车方面的问题,比如“福特”牌的、“雷诺”牌的,外形怎么样,性能又如何。作家应是杂家,进行创作时,什么知识都可能派上用场。

有时候,尼古拉不断地写,不断地写,累得不行时,他会搁下铅笔,深长地呼出一口气,竖起耳朵,倾听不远处大海的波涛声、过往轮船的汽笛声,也听到了风吹枝叶的簌簌声。在他,这便是片刻的休憩了。

如今,贝欣内夫不仅自己来,还常常带着别的团员前来,跟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聊天,帮着做些事。贝欣内夫有点儿绘画基础,他多次凝视着、研究着尼古拉的脸庞,萌生出一种要用铅笔画一张速写的冲动,但他自知画技还差,迟迟未敢动笔。

天色渐渐晚了,不多时已暮霭沉沉。尼古拉微笑着问:“八成儿又到了钻进火柴盒的时候了吧?”

他管自己的那间小屋叫“火柴盒”。

可刚被抬进屋子,他就心情急迫地盼望黎明快些来临,以便继续写作,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早日面世。

8月上旬,他写信给莫斯科《青年近卫军》杂志的主编安娜·卡拉瓦耶娃,满怀喜悦地报告:“我正抓紧时间生活,以免将来为蹉跎岁月而感到惋惜”,“有力气劳动,而且大脑‘雪亮’——这就再好不过了”。

天气依然炎热,但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不肯多休息,字母、单词、句子,不断地出现在纸页上。分分秒秒,时时刻刻,意志在经受砥砺,生命在创造奇迹。

这天,已近夜半,不知怎么的,仍旧燠热得很,尼古拉难以入眠,索性静静地想象着,继续编织故事情节,描绘特定场景,让人物讲出该讲的话,实际上是他本人在喃喃自语。睡在同一间屋子里的母亲奥里加梦中惊醒,侧耳细听,借着朦胧的夜光窥视。只见儿子颧骨突起的脸上,神情呆滞,惨白瘆人,嘴里还不住地咕咕哝哝。

母亲两步便走到了床前,伏下身子观察尼古拉。

儿子感觉到了,也明白妈妈在担心什么,所以面露微笑,细声柔气地安慰她:“妈妈,别怕。我没晕过去。老妈,你睡吧,我再工作一会儿。”

尼古拉发现,夜间比白天更适合写作。他在信中告诉加利娅,他有时改为“上夜班”,黎明即睡。夜间宁静,没有声响,情景如电影般闪现,人物和场面不断呈露。保尔·柯察金,已经傻乎乎地击碎了自己对丽塔的感情,被派往修建铁路的工地,为抢运木头而在冰天雪地里拼死拼活地苦干。狂风怒号,雪团扑面,奥尔利克匪帮在周围出没,传来几乎难以分辨的脚步声……

索契市政府关注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这位情况特殊的作家,重新调拨了一处住房给他。如今他住在胡桃大街,面积由原来的9平方米增至18平方米,共两间屋子了。

贝欣内夫仍然常来,帮尼古拉朗读他已写好的段落。对方仔细听着,不时嘱咐做些增删和修润。大概怕这个年轻的共青团员不太理解,所以尼古拉说:“你可别笑话我。我就像忍着痛苦生儿子的妈妈一样,盼着孩子早日出生。”

时令已至秋末,尼古拉的写作有时不得不中断。除了劳累过度,另有一个原因:他渴盼成书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至今尚无样书寄来,他心头牵挂,焦虑得很。原定8月1日见书的,出版社一再延期,直至11月下旬图书才面世。由莫斯科寄往索契的第一本样书,邮递员送到尼古拉的住所时,已是12月22日。

打开大信封,果然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的样书,灰色的细棉布硬封皮,飘散出淡淡的油墨清香。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内心激动,手指不由自主痉挛般地微微颤栗,说话声音低得连正在床边坐着的贝欣内夫也听不清楚,但看手势,他猜出了尼古拉是要摸摸新书。贝欣内夫把书递到他手里。尼古拉用纤细的指头抚摸硬封皮。忽然,丧失视力但明亮依旧的眼睛眨了两下,仿佛发觉了什么。原来,手指头在硬封皮的底边处摸到一条槽儿。这是什么呀?怎么是凹下去的呢?再仔细地来回摸,噢,长长的,窄窄的。他前额的纹路皱起来了,显然在深思苦索。

哈哈,豁然开朗!他蛮有把握地说:“是一柄刺刀吧?”

灰色的细棉布硬封皮上,斜斜地刻印着一柄银白色的刺刀,还有一根小树枝。

“哦,太妙了!这不就是保尔·柯察金在写给哥哥的信里提到的那柄刺刀吗?”

得知印数是10000册,他更兴奋了:“哦,10000册!这就等于说,又有10000柄新刺刀投入了为社会主义而战的部队!”

尼古拉反反复复,抚摸封皮,抚摸书页,不断地探问字体怎样,纸张如何,甚至还询问了封面设计者是谁。得知是杰赫基列夫,便说真想写封信致谢。

书刚出版,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便盼着有反响,有批评意见。他希望批评家们能从四面八方炮轰,说批评就是帮助——帮助改正错误,还能引导缺少经验的作者继续写作。

果然,很快,青年近卫军出版社自己出的两种小册子——印数不超过5000册的《年轻人的书》和印数不超过3000册的《文学作品》,都刊发了关于《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及其作者的短小评论。《年轻人的书》1932年第12期,登出柳比莫夫的文章《在共青团文学的积极分子行列中》,说人们读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书,会兴味浓郁,并深受感动。同年《文学作品》第35—36期合刊,登出勃科夫斯基的文章《一本激情洋溢的、战斗的书》,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长篇小说感情色彩鲜明的第一部,出色地表达了国内战争期间布尔什维克青年的英雄主义特质”,指出这本书“值得在广大青年中宣传推荐”,希望青年作者“更好地掌握文艺形式的复杂性”,期待“小说的第二部在文学技巧方面能更上一层楼”。这些评语,字里行间充溢着善意。另有一本小册子,“拉普”(俄罗斯无产阶级作家协会)的机关刊物《成长》,也有相关的评述。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的封面。

面对种种反响,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态度是欢迎和高兴。保尔·柯察金的言谈举止,读者们知晓、接受和喜爱了。书评也指出作品存在缺点,文字方面还有不洗练甚至不通顺的地方,要下功夫修改。这样的批评过于笼统,不疼不痒,尼古拉觉得不解渴,不过瘾,不满足。他告诉日吉廖娃:关于我的书,有了一些评论文字,人家没怎么责难。《青年近卫军》杂志即将刊登一篇重要的、有分量的文章。我期待着。[1]

是的,作为初出茅庐的年轻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渴望看到切实的、一针见血的批评,别蜻蜓点水,似有若无。比如说,究竟缺点在哪里,哪些字句拖泥带水或佶屈聱牙。要具体指出,才便于作者思考、理解、接受,需改则改,该删则删。

第一部作品面世,尼古拉颇受鼓舞,更积极、更努力地续写第二部。

近日,哥哥米佳的小女儿济娜[2]正在这里做客。她才9岁,可她也晓得尼古拉叔叔在做一件挺重要的大事,所以她人虽小,也尽量出力帮忙,念报念书。有时叔叔设想好了一段文字,身旁没别人,这小姑娘会自告奋勇,让叔叔口述,她记录。当然,是小孩子的字体,写得也慢。俄语的拼写每每不正确,难免错别字连篇。可济诺齐卡的乌克兰文,发音相当准确、流利,帮尼古拉叔叔念乌克兰文书报,是她的强项。

那时候,妻子拉依萨远在莫斯科,作为厂里的生产突击手和培养对象,她并未陪同丈夫来索契,尼古拉也不赞成她脱离工厂,脱离生产。不过,最近拉依萨接受任务,参加一个代表团,出差去敖德萨。厂领导给她四天假,让她到索契探亲。

这天下午,两口子在房间里聊天。拉依萨站起身来,正要挑本书,给尼古拉念念,济诺齐卡一阵风似的奔进来,嗨嗨地大笑着说:“婶婶,您来了,这可太好啰!叔叔把我折磨得好苦!他老是硬让我读啊念啊,没完没了……”

“行了行了,我的秘书同志,以后再诉苦吧。这会儿先把咱们昨天念过的那本书拿来。”

济诺齐卡跑近书架,找也不用找,利索地抽出一本书,塞到尼古拉手里,旋即箭一般地冲出门去了。

尼古拉疼爱之情溢于言表,他告诉妻子:“真是个小淘气!蛮像我小时候。她一天到晚,急急忙忙,跑东跑西。邻居们来告状,说她打了邻家的小女孩,甚至敢揍小男孩!她是受不得半点儿欺负的!在她眼里,我写的有些内容可能枯燥无味,还是找同龄小朋友玩儿有劲。”

此时,尼古拉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笑眯眯地又说:“你如果长久收不到我的信,就怪济诺齐卡好了。”

“怪她?”拉依萨一头雾水。

于是,尼古拉讲了一件事情:“有一回,妈妈把一封信交给济诺齐卡,让她投到邮箱里去。这孩子却投入了便门旁一只废弃的空箱子。过了许久,妈妈偶然发现了这封信,就问是怎么回事。济诺齐卡伶牙俐齿地回答:‘奶奶,您让我扔进箱子的呀,又没说清楚是邮箱!’”

怎么回事儿呢?原来,在俄语口语中,邮箱也可以说成箱子,济诺齐卡贪省力,把信扔进了近处的废旧箱子,就跳跳蹦蹦地去玩了。嗨,小姑娘真是聪明又淘气!

痼疾非但没有好转,还在恶化。尼古拉写字越发困难了。他身边出现了不少热心帮忙的“秘书”——都是些年龄不同、文化水平迥异的普通人,不妨称之为那个时代自觉自愿、不取报酬的志愿者。先是一位家庭主妇——达西娅·列别西娜。由于身为“全职太太”,她说自己随时可以来帮忙。然后是:玛丽娅·米哈伊洛夫娜,发电站的出纳员;瓦西里·邦达耶夫,区执委会员工;玛丽娅·彼德罗夫娜,女大学生;卡莉斯塔·波雷兹热娃,退休老太太;尤·伊利伊娜,书店出纳员;雅·莎尔内,家庭主妇;米沙·切列莫内赫,共青团员……

他们大都文化程度不高,文学修养不够,但雪中送炭,帮忙不小,并大大鼓舞了处于困境的尼古拉。

索契市的党政领导对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关心是多方面的。

市执委会书记邦达列夫特地找来市立医院的一位主任医生——米哈伊尔·卡尔洛维奇·巴甫洛夫斯基,要他登门探视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邦达列夫知道尼古拉病残严重,痊愈无望,但认为善良、博学又谦逊的巴甫洛夫斯基医生登门诊治,可能会对尼古拉有所裨益。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已于1932年11月出版,第二部正在赶写,要到1934年9月才能面世。巴甫洛夫斯基医生于1933年2月首次探访奥斯特洛夫斯基。当时,年轻的残疾人作家尚谈不上有什么知名度。

这天,汽车驶入胡桃大街,在一栋住房前停住。巴甫洛夫斯基下了车,走向坐落在院子深处的简朴厢房。院子的右半部花草繁密。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住所由两个不大的房间组成。房屋低矮,光线较暗,里外两间,有框无门,张挂着帘子。外间小些,是他母亲和二姐卡佳的住室,里屋也不大,他本人住着。两扇窗户,朝向东北。一张床、两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书架,便是全部家当,俭朴到简陋的程度。

比巴甫洛夫斯基年轻得多的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躺在屋子正中的床上。浓密的栗色头发稍稍遮住宽阔的前额,双唇绽露亲切的笑意,失明的双目徒劳地努力着,想看清来客。

巴甫洛夫斯基在登门之前,已初步了解了患者的病史,知晓他的生活与工作。他心里明白,尼古拉对医务人员已产生了厌倦,甚至厌恶,这是可以理解的。况且,当时的医药水平,恐怕尚无法治愈他的恶疾,连阻止其发展也没有可能。作为医生,自己只能尽量减轻患者的痛苦而已。因此,巴甫洛夫斯基决定投其所好,先和这位作家谈论文学艺术,让对方觉得带劲,萌生亲近感、信任感,乐意沟通。

医生一进门,尼古拉就想知道他的模样。可自己失明了,看不见。好在医生走后,母亲和二姐为他描述了一番,让他尽可能如见其人。原来,巴甫洛夫斯基中等个儿,粗脖子,面容光洁,表情生动,明亮的双眸闪耀着善良与智慧的光彩。虽年近花甲,头发已呈银白色,但体貌神态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得多。

交谈中,巴甫洛夫斯基很坦率地做了自我介绍。尼古拉知道了——

米哈伊尔·巴甫洛夫斯基出生于1874年,比尼古拉整整大30岁。父亲是中学教师,母亲为歌剧演员。他的幼年生活非常幸福,可惜不久后父母就离异了,他随父亲生活。读八年级的时候,父亲在冬季驾着雪橇横穿伏尔加河,不慎连人带雪橇掉进冰窟窿,淹死了。

巴甫洛夫斯基尚未完成学业,无以为生,只好课余做家教,再靠画画儿挣些钱。他刻苦学习,积极上进,1902年他28岁,毕业于哈尔科夫大学医学系。他不仅获得了医学专业的高等学历,还曾结业于法律学校,结业于音乐学校的声乐班。这位医生性格开朗,兴趣广泛,多才多艺。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在报刊上发表过通讯报道之类的短小文字;绘画方面也下过功夫;还是位收藏家,陆续搜求版画、邮票、古钱币、牙雕和瓷器,甚至收藏了伏尔泰[3]时期的龟甲烟盒,上面刻有伏尔泰的肖像和著作名称。作为军医,巴甫洛夫斯基曾两次立功,荣获嘉奖。1914—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担任68炮兵旅的主任医生,随军转战各地。1920年,红军从弗兰格尔男爵手中解放克里木时,他是一所野战医院的院长。

巴甫洛夫斯基属于这样一部分党外的俄罗斯知识分子,他们从十月革命初期开始,靠拢、追随布尔什维克,坚定地站在苏维埃政权一边,因而得到重视和重用。这位精通本行、博学多才的医生还有幸面见过弗拉基米尔·伊里奇·列宁。

经验丰富的巴甫洛夫斯基娓娓而谈,讲述自身的经历。与此同时,通过细致的观察和不使患者反感的检查,通过似乎随意而实际上极具针对性的例行问诊,他已对尼古拉的病情了如指掌。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回答简洁、准确又平静,还常会有医学专业名词脱口而出。显然,他对自身的病残状况知晓得一清二楚,对可能导致的结局也有心理准备。因此,完全不需要刻意的隐瞒或空泛的安慰。

他们的谈话就像聊生活、聊文艺一样轻松愉悦,巴甫洛夫斯基已做出诊断:脊椎硬化,进行性关节风湿症甚为严重,并尚在恶化;大部分关节布满骨刺;肾结石;左侧干性胸膜炎后遗症;疑有双肺并发性结核病;支气管发炎。此外,由于关节僵化,四肢活动能力基本丧失,肌肉极度萎缩,颈部也无法扭动;仅桡腕关节及手关节还保留着有限的活动能力;下颌活动艰难,嘴巴只能张到上下齿间距一厘米;心脏功能尚可,但存在发病的危险;双目失明。

在同病患者中,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属于最严重的。大发作时,仿佛浑身长着牙齿,每一颗都在发炎,那种剧痛,根本无法用言语表达。

所有的内科治疗和外科手术,至今均无效果。当下的医学水平,对这样的伤残,确确实实,无能为力。

换个角度说,初步接触,双方都颇有收获。

瘫痪、失明者的自控能力、表达方式和情绪心态,令医生暗暗震惊。奥斯特洛夫斯基此时躯体犹如雕像,其言辞,则清新、活泼、乐观,全然不像出自长年僵卧病榻者之口,所以不时扣动着医生的心弦。眼前这个年轻人,视病残为一种障碍,正竭尽全力,以坚毅的精神横扫这种障碍,为生存和创作奋力斗争。年轻人没有时间去悲悲切切、凄凄惨惨,他从事着有意义的工作,并已初战告捷。至关重要的是坚持不懈,一直做下去。

巴甫洛夫斯基医生欣喜地意识到,自己遇见的是一位驰骋疆场的战士、一位孱弱的躯体内搏动着强健心脏的奇人,自己责无旁贷,要协助他与厄运搏斗。同时,他生发出与尼古拉结为莫逆的强烈愿望,他相信自己能从对方的言行中汲取精神滋养。

尼古拉则感受到,这位医生阅历丰富,知识渊博,和蔼可亲,善解人意,而且具备自在、洒脱、狂放不羁的文人气质,不由被深深吸引,渴望结为忘年交。

就这样,俩人相见恨晚。从此,这位医生成了尼古拉家中的常客。

他们委实有太多的共同语言,一谈数小时。昔日既相似又各异的戎马生涯使俩人的战友情谊油然而生。谈及文学,二人更是投机,兴味盎然。

巴甫洛夫斯基家有藏书3000册,这在彼时彼地堪称藏书家了。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从小就爱读书。巴甫洛夫斯基发现他记忆力超强,又善于思考。读过的书,常常能记住许多故事情节,而且能讲出独到的见解。他们议论屠格涅夫、陀思妥耶夫斯基[4]、托尔斯泰、契诃夫、绥拉菲莫维奇、法捷耶夫[5],直至巴尔扎克、司汤达[6]、菲尔丁[7]、马克·吐温、杰克·伦敦的小说;也涉及叶赛宁[8]、马雅可夫斯基,直至惠特曼[9]、泰戈尔[10]、谢甫琴科[11]的诗歌。至于普希金、高尔基的作品,更是他们所津津乐道、同声激赏的。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善于从往昔和现代作品中吸取思想与文学的养料,尤其喜欢主人公心灵纯净、理想远大和行动果断的佳作,而对于以描摹病态心理见长,散发迷惘气息的作品,如陀思妥耶夫斯基那样的,则嗤之以鼻。即便听音乐,他也偏爱节奏明快、旋律奔放、令人振奋的乐曲。这与他本人的经历、遭际、心绪、情怀不无关系。巴甫洛夫斯基赞成这样的鉴赏态度,但同时也指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创作情况复杂,自有其鲜明的特色,仍不失为杰出的大作家,只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读者众说纷纭。这位受过专业声乐训练的医务人员,有时谈着谈着,兴之所至,会引吭高唱一段奥斯特洛夫斯基喜爱的民歌或咏叹调。然后话题一转,谈论格林卡[12]、柴可夫斯基[13]、贝多芬[14]、柏辽兹[15]、肖邦[16]、比才[17]。巴甫洛夫斯基了解到,尼古拉不但曾是优秀的手风琴手,还研读过一些大音乐家的传记,对他们的生平知之甚多。尼古拉曾说:“我在自己的想象中描绘所要口授的一切情景……听着柔美和谐的旋律,尤其是听到小提琴曲,由想象所引发出来的画面会分外清晰。”

巴甫洛夫斯基读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大为赞赏,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坚信你迟早会荣获勋章。”随即列举种种应当获奖的理由。

尼古拉大笑,不以为然。

没多久,一些报刊报道,有工人、共青团员向政府呼吁,为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颁发勋章。巴甫洛夫斯基笑眯眯地说:“怎么样?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哦。”

“这不过是少数年轻朋友的想法而已。我感受到了他们的善意和热情,很高兴的。”

1934年9月,《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出版。此前,该作品第一、二部两部的乌克兰文版本,已于7月面世。

10月1日傍晚,巴甫洛夫斯基做客奥斯特洛夫斯基家。电话铃响了。二姐卡佳取下听筒,放到弟弟耳边。

“……是呀……您是《索契真理报》编辑部?请讲……哦,哦……”

原来,编辑从广播中得悉,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荣获列宁勋章,特地来电报喜并祝贺。

巴甫洛夫斯基和奥斯特洛夫斯基一起,和他的母亲、二姐一起,分享了最初的欢愉。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有时病痛发作,疼得厉害,他怕家人难受,总是忍着、忍着,装得若无其事。假如有客人在,他会依旧谈笑风生。而巴甫洛夫斯基不愧为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他细心观察,从面部肌肉的松紧、嘴唇的翕张、额头汗珠渗出的多少,便可推断出对方是否正在强忍剧痛,需要时,他会开些患者能够接受的药物。有的药虽可止疼,但是副作用很大,伤害神经,影响记忆,奥斯特洛夫斯基是不会愿意服用的。

巴甫洛夫斯基并非神医,无法治愈尼古拉的顽疾。这一点,尼古拉心知肚明,但他们还是成了挚友,可见俩人都被对方的魅力所吸引。尼古拉的母亲对这位医生说,自己的倔强儿子“只有您的话他才肯听”。巴甫洛夫斯基呢,后来在笔记本里写下了一段与奥斯特洛夫斯基相关的感悟:

痛苦往往会使人变得不仅任性、斤斤计较,而且烦躁、蛮横,自己心境不好,却向周围的人发泄。有《叶甫盖尼·奥涅金》中的诗句为证:“可是,天哪,这多叫人难过,日日夜夜陪着这位病人,寸步不离把人活活折磨!”但也有另一种情况:自我剖析的能力增强,内心不断地沉思着,人变得更睿智,更富于同情心。我恰恰遇到了这样的患者。他尝尽痛苦,却保持着对生活无穷无尽的、火热的爱,依旧是个乐观主义者。

《青年近卫军》杂志主编安娜·卡拉瓦耶娃注意到,《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出版后,只引起一些小刊小报的注意,而且评论或太空泛,或嫌琐碎,没敲在点子上,与长篇小说真正的价值不相符合。特别是文章缺失鲜明个性,缺失浓烈感情,很难引发共鸣与急于细读的冲动。卡拉瓦耶娃觉得这不公正。她始终认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佳作精品,文学界、评论界不该保持缄默;再则,小说的作者是在怎样的状态和环境中进行创作的,也应当让读者有所了解;更重要的是,这本书的扎实内容和革命激情,这个人的多舛命途和钢铁意志,对于世人,尤其是对于青少年,肯定能起到特殊的励志作用。因此,需要一位著名作家撰写大气的、深刻的文章,来向广大读者介绍《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它的作者。

找谁呢?卡拉瓦耶娃想起了自己熟悉的作家柯里佐夫[18]

柯里佐夫极感兴趣,当即约时叙谈。

他们见面了,商议得很详细,很深入,甚至研究了小说具有一定的自传性,介绍时如何处理才更为恰当、妥帖。最后,柯里佐夫明确表示,他一准前往索契,探访奥斯特洛夫斯基,倾心交谈……

果然,柯里佐夫很快便安排时间,专程赶赴索契,下榻于高加索里夫耶拉大饭店。当时,文化界人士一般都到此落脚,故此处有“索契文化活动中心”之称。柯里佐夫正在客房休息,大饭店图书室的女管理员拉勃克来了。她询问柯里佐夫有无借阅图书的需要,接着热情地说当地有位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如何病残严重,如何毅力非凡,如何酷爱读书。她曾为他送书上门,对这位病残作家的记忆力尤其佩服,说:“有一回我去送书,帮他为一群初次造访的宾客朗读刚写成的长篇小说《暴风雨所诞生的》第一章片段的手稿。不知怎么的,其中缺少一页,我读不下去了,慌乱地翻着找着。奥斯特洛夫斯基平静地对大家说:‘请继续听吧。我这就把缺少的一页补上!’于是,他当场凭记忆背出整整一页。后来,这页稿子找到了,对了一下,他居然背得一字不差!”

拉勃克认真地建议柯里佐夫登门探望尼古拉。柯里佐夫含笑应允。

第二天,1934年11月1日,柯里佐夫受卡拉瓦耶娃之托,上门访问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初遇谈话投机,临别已成挚友。

柯里佐夫返回大饭店,去图书室,告诉拉勃克:“去过了,可爱的姑娘,我去过了。了不起,令人震惊。不久您便会看到我写的关于他的文章。”

柯里佐夫心灵震撼,文思泉涌。

《真理报》于1935年3月17日刊出他的特写《勇敢》。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仰卧着,一动不动。被子像脱卸不下的套子,裹住他那瘦长的、跟木桩一样直挺挺的躯体。看似一具木乃伊,但这木乃伊身上有活力。是的,瘦小的双手,在微微哆嗦。握手时,这双手是湿润的……整个脸庞仍然有生气。痛苦使面部干枯、脸色苍白、形容憔悴……说话声音虽低,却平静温和,不过有时疲乏得稍稍发颤。

关于他的命运,早就应该有大手笔来写的,名作家的敏锐目光早就应该发现他的。

乌克兰革命的最初年代,柯里亚·奥斯特洛夫斯基,这个工人家庭的少年,在火车站食堂里洗盘子,老板和堂倌用拳打脚踢来教育他。但不久后,他自己找到了另一种老师。在……入侵者的血腥统治下,飞毛腿般的少年,成了革命工人的勇敢助手,藏匿武器,传递消息,在敌人的鼻子底下机智灵活地进行侦察,帮助了红色游击队。他加入共青团,参加骑兵军,置身于为了祖国解放而不惜献出青春热血的乌克兰共青团优秀分子的先进行列……

不料,一个新的、能导致瘫痪的、可怕的仇敌,向奥斯特洛夫斯基发起攻击了。与此相比,一切昔日的凶险都儿戏般微不足道……他告诉哥哥:“我的情况不大妙。经常住院,开过两次刀,流过不少血,消耗了不少精力,而且谁都回答不出,这要拖到何年何月……我觉得生活当中掉队是最可怕的事情。我甚至不敢多想。正因为这样,我才什么都不拒绝,然而没有好转。相反,乌云越积越厚……你别担心。要送掉我的命,可没那么容易。我的生命力绝对可以一个顶仨。”

开始是一条腿麻木瘫痪,随后另一条腿,再后来是胳膊,直到手掌……他才24岁,生命正沉醉于繁花的艳丽和芳香,身旁有他爱和爱他的姑娘……

最后,又遇上了最凶暴的恶魔:眼睛瞎了……永久的黑暗降临了。“每一个笨蛋,任何时候都会冲着自己打一枪的。要摆脱困境,这是最怯懦、最省劲的方法。活得艰难,就啪的一枪。可你试过战胜这种生活吗?你是否已经竭尽全力去冲破铁环呢?当初,在沃伦斯基新城下,一天发起十七次冲锋,硬是拿下了城市,这你竟然忘了吗?把手枪藏起来,可别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纵然到了生活难以忍受的时候,也要设法活下去。你要让生命变得有价值。”[19]

某些活跃的年轻人,在大型刊物上发表了一两页短文,或在晚会上得到一阵掌声之后,就劲头十足地去博取对自己的更多好感,涂着紫眼圈,风度翩翩地在作家俱乐部里晃来晃去,期待着有朝一日,人家为他建造一座纪念碑,还在广场上耍流氓,而脸色苍白、身体孱弱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却在索契的一间小屋子里仰面躺着。他双目失明,躯体无法动弹,不被人们注意,可他勇敢地进入了文学界。他脱颖而出,在书店的橱窗里、图书馆的书架上,为自己赢得了一席之地。难道说这不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勇士吗?难道说这不是一位英雄吗?难道说他不是让我们祖国引以为荣的人物之一吗?

是什么培养了他的这种勇敢品性?如今又是什么支持着这个人的精神和体力?只能是他对集体、对党、对祖国宏伟建设事业的无限热爱。只能是他要做个有益于党、有益于人民的人的热切愿望。他个人有退休金,有不少亲属,原本可以气定神闲地卧床养病,用不着疲惫不堪地工作,可以过着无所事事的平庸生活,而得到人们的宽谅。然而,抗争与拼搏的魅力如此之大,对和谐友好的工作的坚定信念如此牢固,居然使那些失明者、瘫痪者,还有身患不治之症的战士们重返征途,并勇敢地冲向最前列……

正是卡拉瓦耶娃约请柯里佐夫访问奥斯特洛夫斯基,发表《勇敢》一文,使得文学界、评论界乃至全国各地的无数普通人对《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及其作者给予极大的关注。男女老少争相阅读这本优秀小说,书店、图书馆,都没有足够数量的书来满足读者了。

原本就每日不断收到的读者来信,从此更是数量激增。1934年为2000封左右,1935年接近6000封。写信的读者有工人、战士、农民、教师、飞行员、工程师、少先队员等。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沉浸在深深的感动之中,觉得这些信函“全都极其美好,极其令人兴奋”。他和家人整理信件,分门别类,认真收藏,说这是宝贵的财富。

与此同时,他头脑很清醒,说《勇敢》的作者对他的评价过高了。

不过,他听到特写中形容他的外貌“看似一具木乃伊”,也会语带苦涩地发问:“我真给人那么可怕的印象吗?”

这可以理解。毕竟才30岁,年纪轻轻,况且经常处于情绪高昂的创作状态,躯体被禁锢的痛苦是置诸脑后的。

柯里佐夫的文章,容易使读者以为尼古拉便是保尔,保尔便是尼古拉。对于这一点,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坦率地、明确地表示不认可。他几番指出,自己——尼古拉,是小说中的保尔的原型,但仅仅是原型,不可等同,更不能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视为作者的自传。

特写《勇敢》发表后半个月,有人在《文学报》上写文章,说“就总体而言,此书需要由大师来进一步加工和润色”,甚至公开呼吁作家伏谢·伊凡诺夫[20]来担当这一使命——为作者“‘盲目地’写出的书选音定调,琢磨技巧,使其有声有色”。

此文名为建议,实为粗暴的否定与干涉。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甚为反感,觉得受了伤害,当即撰文答复。

他说他非常尊敬著名的作家伏谢·伊凡诺夫,愿意学习他人的创作经验,因为“年轻人需要这样的指点和忠告,犹如需要空气”,然而“思考和综合文学大师们的指点之后,修改作品的应该是自己”。

他的文章,不知何故,《文学报》未予刊登。

《青年近卫军》杂志主编卡拉瓦耶娃和副主编柯洛索夫,与老作家绥拉菲莫维奇等共七人得悉此事,联名写了封信,发表在1935年4月14日的《真理报》上,有力地支持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使他从另一角度感受到温暖。

这以后,《十月》《文学评论》《旗》等大报大刊,纷纷开始发表评论文章了。

卡拉瓦耶娃和柯洛索夫,与奥斯特洛夫斯基之间,是别具慧眼的敬业编辑和艰苦异常的病残作家的关系,换个中国式的说法,便是伯乐和千里马的关系。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和卡拉瓦耶娃最后一次相遇,是在1936年的春季。那时,《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不仅在全国各地大量发行,而且已被译成多种外文,出现在异域别国。奥斯特洛夫斯基欣悦地说,他的书走遍全世界。

这份喜悦,这句话,卡拉瓦耶娃久久难忘。三十四年后,即1970年,卡拉瓦耶娃以77岁的高龄,出版了一本书,描述名著《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全世界的出版情况和深远影响,书名就叫《走遍全球一本书》。


[1]当时有传言,高尔基要写文章评论一些青年作家的作品。实际上,高尔基因病未能撰写此文。

[2]济娜·奥斯特洛夫斯卡娅(济诺齐卡),尼·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侄女,此时尚小。后来她投身于卫国战争,负重伤,1945年2月18日去世。

[3]伏尔泰(1694—1778),法国哲学家、史学家、文学家。主要作品有《查理十二史》《亨利亚德》《奥狄浦斯王》《老实人或乐观主义》《天真汉》等。

[4]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俄国作家。主要作品有《穷人》《双重人格》《被欺凌与被侮辱的》《死屋手记》《罪与罚》《白痴》《卡拉马佐夫兄弟》等。

[5]法捷耶夫(1901—1956),苏联作家。主要作品有《毁灭》《青年近卫军》等。

[6]司汤达(1783—1842),法国作家。主要作品有《红与黑》《巴马修道院》《亨利·勃吕拉》等。

[7]菲尔丁(1707—1754),英国小说家、剧作家。主要作品有《弃婴托姆·琼斯的故事》《大伟人江奈生魏尔德传》《阿米丽亚》等。

[8]叶赛宁(1895—1925),俄国诗人。主要作品有《扫墓日》《宇宙的鼓手》《列宁》《大地的船长》《安娜·斯涅金娜》等。

[9]惠特曼(1819—1892),美国诗人。主要作品有《草叶集》《桴鼓集》等。

[10]泰戈尔(1861—1941),印度诗人、作家、艺术家。主要作品有《暮歌》《晨歌》《王后市场》《刚与柔》《心中的向往》《金帆船》《奉献集》《戈拉》《吉檀珈利》《白鹤》《家庭与世界》《两姐妹》《俄罗斯书简》等。

[11]谢甫琴科(1814—1861),乌克兰诗人。主要作品有《科布扎歌手》《海达马克》《三年》《艺术家》等。

[12]格林卡(1804—1857),俄国作曲家。主要作品有《鲁斯兰与柳德米拉》《幻想圆舞曲》《伊凡·苏萨宁》《卡玛林斯卡雅》等。

[13]柴可夫斯基(1840—1893),俄国作曲家。主要作品有《罗密欧与朱丽叶》《暴风雨》《天鹅湖》《睡美人》《胡桃夹子》等。

[14]贝多芬(1770—1827),德国作曲家、钢琴家。主要作品有《英雄》《命运》《田园》《月光》《悲怆》《雅典的废墟》等。

[15]柏辽兹(1803—1869),法国作曲家、指挥家、音乐评论家。主要作品有《幻想交响曲》《罗密欧与朱丽叶》《浮士德的沉沦》《安魂弥撒曲》《罗马狂欢节》等。

[16]肖邦(1810—1849),波兰作曲家、钢琴家。主要作品有《B大调玛祖卡》《一分钟圆舞曲(小狗圆舞曲)》《升c小调幻想即兴曲》等。

[17]比才(1838—1875),法国作曲家。主要作品有《卡门》《采珠人》《伊凡四世》《阿莱城姑娘》等。

[18]柯里佐夫(1898—1942),俄国作家、记者。主要作品有《西班牙的春天》《西班牙日记》《最后的航程》《世界的创造》《英勇坚强的战士——纪念尼·奥斯特洛夫斯基》等。

[19]这是保尔·柯察金的独白。见《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第八章。

[20]伏谢·伊凡诺夫(1895—1963),苏联作家。主要作品有《游击队员们》《铁甲列车14-69》《有色的风》《魔术师的奇遇》《罗蒙诺索夫》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