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子般的手
“我要一鼓作气,写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然而,这西西弗[1]式的工作困难重重——没有谁听我口述,记录下来……如今我评价一个人,只看他能否为我所用,能否给我实际的帮助。我甚至自己动手写!!!每天夜里,等大家睡下,不再絮絮叨叨让我心烦,我便摸索着写。老天夺走了我的视力,可正是此刻,视力是我迫切需要的……”尼古拉在给诺维科夫的信中这样说。
妻子拉依萨照旧上班,本职工作和社会工作都十分繁忙。尼古拉赞成并支持她在厂里积极劳动,做突击手。但这样一来,原本就早出晚归的妻子,在家和在他身边的时间更少了。有时,拉依萨清晨6点出门,深夜2点到家。尼古拉认为这很正常,确实应该如此,他还鼓励妻子,作为一名青年女工,要加倍努力,争取入党。母亲如今倒一直在身旁,可她文化程度太低,多病多痛,实在没办法时,尼古拉会让她帮自己笔录一封短信,信中可能会出现多处拼写错误,至于记录小说的一些片段,那是有心无力的。沃洛佳夫妇前来小住时,虽然可以帮上忙,但居住条件拥挤,生活环境也更复杂了。特别接连出现的两大打击,大大影响了他的情绪:一是尼古拉本人被草率地确定为“自动脱党”;二是姐姐卡佳误信丈夫的眼泪与承诺,随他而去,一度离开了真正爱她的母亲和弟弟。
正是在如此艰困之时,加利娅出现了。这位邻家女孩,给奥斯特洛夫斯基留下的印象如此深刻,他在创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最后一章的时候,塑造了一个人物形象,就是以加利娅为原型的,而且用的是本名。
当年,加利娅是个中等个子、清瘦、活泼的姑娘。水灵灵的蓝眼珠,剪得短短的浅色头发,柔润的圆下巴,青春所赋予的自然美使她显得光彩照人。她生活在一个九口之家中。父亲是厨师,哥哥亚历山大是团区委书记。她本人毕业于普通的七年制学校,在戏剧工作者俱乐部(后改为艺术家俱乐部)当会计。
加利娅下午2点钟上班,回家挺晚,起床也迟。一开始,她并不熟悉尼古拉这个几乎过着封闭式生活的新邻居。哥哥亚历山大告诉过她,奥斯特洛夫斯基“是个完全瘫痪的小伙子,连胳膊肘子也抬不起,可他活跃得很,什么都知道,而且对什么都有独到的见解”。她还听妈妈说,尼古拉家住得很挤,看样子经济相当拮据。
1931年夏季的一天,在厨房里,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母亲奥里加遇见加利娅,说要请她到尼古拉那儿去一下。这个邀请有些唐突,可姑娘还是去了。
她在门边站住,看见尼古拉僵卧在靠近门口左面的床上,穿着短衬衣,斜靠着枕头,盖在身上的绒毯卷到腰际,人精瘦,一手拿着前端缠有纱布的细木棍儿。松软的头发,宽大的脑门,两眼似乎凝视前方,左肩旁搁着无线电听筒。
“请进来,勇敢些!这儿不是医院。”奥斯特洛夫斯基嗓音不高,但自有一种朝气。
那会儿,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手,肘部以下还稍能动弹。他伸手和走进屋来的加利娅握了握,请她坐下。加利娅还在局促不安中沉默着,对方却已像遇见老熟人一样,坦然地谈起自己的工作情况了。
他说自己决定写一本书,描述乌克兰青年如何参加国内战争,共青团如何建立和发展。整本书,直至细节,都已经设想好了,他脑子里清晰地映现出应该展露的场景。可自己动笔委实困难,随着关节疼痛的加剧,创作简直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这番诚恳的话中,既充满自信,也透出焦虑。
床边的小桌上放着一个硬纸夹,上面挖出几条横向的长格子,还有一些自制的活页本和几沓纸,上面的文字,笔迹多种多样。
尼古拉要求加利娅看看这些文字,同时对她说:“长条的格子荒唐地牵制着我,逼迫我放弃努力。身躯被钉在床上,双手疲软无力,两眼模糊一片。我是残疾人,但这没什么可怕的,我的头脑百分之百正常。我怎么就不能工作了呢?是吧?您可以协助我吗?话说在头里,这是个长篇,工作量挺大。”他仿佛猜准姑娘是愿意的,又接着说:“假如您不怕困难,那么咱们今天就开始,立刻就开始干!别奇怪,也别当我是疯子。有些人以为我在做徒劳无功的事情,消磨空闲的时光,这不对。我是个倔强得要命的小伙子。”
尼古拉孩子般淘气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姑娘了解了已经写好的内容,放在上面的几页纸是第六章的开头,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请她大声念。有些单词,加利娅辨认不清,尼古拉会明白无误地指出,或者说只要翻过去几页,便能找到补写在后面的文字。接着,姑娘拿起铅笔,掀开自制的活页本,尼古拉口授,加利娅记录。她越来越相信,全部内容、各个细节,他早已烂熟于胸。他从不试图写成孤立的片段或情节,以便以后可能会用上,他总是一页接一页地口述,顺序展开一个个事件。
屋里一片寂静,工作进展得很顺利。尼古拉非常投入,叙述加快了。加利娅聚精会神地笔录,尽量做到只字不漏,也不用打断尼古拉的口述。加利娅发觉,他这样进行创造性劳动的时候,面部表情丰富,双眸灵活,似乎病痛全无。然而,只要有谁走进屋子,创作气氛受到干扰,尼古拉心思一分散,便得重觅字眼,吃力地恢复故事情节的连续性。偶尔他会重复写过的段落,此时的他会显出一脸倦容,额头冒汗……
尼古拉问他5岁的侄儿:“加利娅阿姨长得怎么样?”
那孩子快活地描述外貌:“眼睛蓝蓝的,头发亮亮的,脖子细细的……加利娅阿姨可漂亮喽!”
尼古拉大笑。
“这么个小不点儿就已经会评头论足了!”他说,随即转而要求加利娅,“配合我,让我看到你吧。”加利娅俯下身躯,尼古拉用手掌轻柔地抚摸她的头和脸,说:“你不知道,我有一种感觉,好像看见你了。太好了,总算还剩下这么一点儿‘视力’。”
当时,加利娅有写日记的习惯,其中一篇日记记述了她为尼古拉工作的情景和她的内心活动,为后人留下了珍贵的、生动的资料——
上午10点钟,工作开始……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妈妈在厨房里忙碌。我写好的纸一张又一张……奥斯特洛夫斯基口授得明晰、流畅,几乎毫不停顿。他全神贯注地描绘故事,塑造形象。
我焦躁地望望闹钟:1点了。2点我得到单位上班,要迟到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我暗想,迟到一次大概不要紧。我决不能打断尼古拉,因为现在对他来讲,分分秒秒都异常宝贵。今天他口述得那么顺利,可我知道,这种滔滔不绝意味着什么。那就是他彻夜未眠,反复默诵着今天要口授的字句。我拿定主意,无论如何得写完这一章。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察觉到我的焦灼,问出什么事了。
我尽量平静,若无其事地回答没什么。
他继续口授,迅速而自信。一章终于完成了。奥斯特洛夫斯基这才想起我也许会迟到,不安地问:
“几点了?”
我回答:“1点半。”其实已经2点5分了。
他露出笑容,对工作很满意。今天丰收!我告别一声,赶紧走了。
是我对他未来的著作大感兴趣,还是双方充满青春活力的交流沟通,使我们建立了友谊呢?我讲不清楚。奥斯特洛夫斯基曾说:“咱俩加起来才45岁。”
有时候,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会和加利娅一起,斟酌如何造一个句子,或问她某一句对话的意思是否确切,不过,他并不总是赞同加利娅提出的看法。也有另一种情形,加利娅喜悦地朗读新写的某一段落,觉得简直不可能写得更好了,尼古拉却坚持一再修润某些字句。邻家女孩明白了,自己面对的是一位真正的作家——既虚怀若谷又一丝不苟的作家。
加利娅不仅记录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口授的内容,她的协助是多方面的。出生并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乌克兰的尼古拉,口授时往往夹杂着乌克兰语的单词发音,所以他常常向加利娅请教这些单词在俄语中怎样念才准确。
尼古拉还十分重视加利娅作为第一读者的第一反应。他曾坦率地告诉加利娅:“只要发觉你在兴致勃勃地重读手稿的某些段落,我就不再怀疑是否值得继续干下去。你不知道,获得认可,获得肯定,这有多么重要!”
有些日子,奥斯特洛夫斯基头痛欲裂,无法工作,就和加利娅聊聊往事。他问加利娅的生活情形,甚至关心她是否有了男友。
创作进行至第七章,一个新的人物——丽塔·乌斯季诺维奇登场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告诉加利娅,这个人物在生活中有原型。一次,为了做好共青团的工作,他曾和“丽塔”出差到一个县里去,那天俩人只能在同一间屋子里过夜。丽塔爱着奥斯特洛夫斯基,当夜便向他表白,可他实在羞怯,硬是躲开了。次日见面,双方都别扭得很。
这件真实的事情,奥斯特洛夫斯基加以变化、改造,不止一处用到。小说的第二部第六章,在共青团全俄代表大会上,保尔与丽塔意外重逢的那一段,给读者的印象格外深刻——
“我有个问题,希望得到答案。”丽塔说,“虽然这已经成为往事,但我想你会告诉我的。当初你为什么突然中断咱们的学习和友谊呢?”
虽然保尔和丽塔一见面,就知道对方会提出这个问题,但此刻他还是感到尴尬。他们四目相对,保尔明白了,丽塔是知道原因的。
“丽塔,我想你完全清楚。这事情发生在三年前,现在我只能为这个责备保夫卡。总的来说,柯察金一生中犯过大大小小的错误,你问的就是其中的一个。”
丽塔微微一笑:“这是很好的开场白,但我等待回答。”
保尔轻轻地说:“在这件事情上,有错的不仅仅是我。‘牛虻’和他的革命浪漫主义也要负一部分责任。有的书,塑造出革命者光彩夺目的形象。他们性格刚强、意志坚定、无私无畏、献身于事业,给我留下难忘的印象,使我产生了要做他们这样的人的愿望。所以,我正是学‘牛虻’的样子,处理对你的感情问题。现在我觉得这挺可笑,更多的是遗憾。”
“这样看来,你对‘牛虻’的评价已经改变了?”
“不,丽塔,基本上没有改变!我只是抛弃了那种以自我折磨来考验意志的、不必要的悲剧成分。然而我赞同他的主要方面——他的勇敢精神、非凡毅力。我钦佩这种类型的人,他们能忍受痛苦,不在任何人面前叫屈。我喜欢这种革命者的典型。在他们心目中,个人的事情绝对不能和集体的事情相提并论。”
“保尔,这番话三年前就该说的,你现在才说出来,只能留下遗憾了。”丽塔面带若有所思的浅笑说。
“丽塔,你说遗憾,是不是因为我始终只能是你的同志,而不可能更进一步?”
“不,保尔,你原本是可以更进一步的。”
“这能够补救。”
“晚了一点儿,牛虻同志。”
丽塔这样戏称保尔,自己也不由得微微一笑,然后做了解释。
“我已经有了个小女孩。她的爸爸和我情投意合。我们三个生活得很和美。如今是三位一体,密不可分。”她用手指碰了一下保尔的手。不过立刻明白了,这个表示关切的动作是多余的。没错,这三年来,他并非仅仅在体格方面成长了,丽塔从保尔的眼睛里看出,他此刻心里很懊恼,但他毫不做作,而是真诚地说:
“无论如何,我得到的,还是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只是一段偶然的个人经历,或者说生活小插曲,作家在这里却派了大用场——非常抒情地描写人物的命运与性格,描写主人公品格、情操的升华和闪光。
后来,《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一书面世,读者的信件如雪片般从全国各地飞来。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曾有所触动地脱口而出:“要是丽塔健在,她也会来信表示支持的。”
当时,尼古拉口授,让加利娅记录下来,同时自己脑海里接连闪过几个人或深或淡的面容:
他的女同事,曾与尼古拉一起出差、勇敢示爱的那位共青团干部;还有一位年轻姑娘——当年曾有一个师的政治部驻扎在舍佩托夫卡,其中有一个搞宣传工作和青年工作的女干部——可能和尼古拉有过接触,尼古拉初参加布琼尼部队时,是在宣传列车上当警卫。
是的,丽塔的原型至少有两个,甚至更多。现实生活中的女孩子、女团员、女干部,尼古拉汲取她们身上的一些元素,一些外貌特色、心理特征,进而塑造出富有生命力的“这一个”,即具有典型意义的艺术形象。
自然,那时坐在他床边为他做记录的邻家女孩,18岁的加利娅可猜测不到那么多。
令加利娅引以为荣的,是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经常使用的一种表达方式。他喜欢说:“咱们这么办吧……”,“咱们修改一下……”,“现在咱们这样写……”这让她觉得,这位病残严重的作家把她视为文学创作活动的积极参与者。
加利娅为奥斯特洛夫斯基读报,先念出各篇文章的标题,然后念他感兴趣的某一篇的内容。
例如,《共青团真理报》刊登了一则关于建设新城市的简讯,奥斯特洛夫斯基非常留意。“加利娅,你想想看,我们建成了49座城市。49座!”
另外一次,有篇报道是关于在考特拉斯浮运木材的,标题为“木材浮运工作告急,共青团员奋勇抢救”。奥斯特洛夫斯基听后,激动地对加利娅说:“你知道这使我想起了什么?十年前也有这样的情形。基辅的共青团员们在第聂伯河上搏击风浪,抢救眼看就要被狂涛激流冲走的大批原木,而且成功了。”
加利娅也帮奥斯特洛夫斯基念文学作品,发觉他特别喜欢高尔基的《母亲》,对富尔曼诺夫的《恰巴耶夫》也很赞赏,还认真地听契诃夫的一些短篇小说。
加利娅有时还帮助奥里加照护病人,整理床铺。一次她和尼古拉的母亲一块儿托起他那不重的、但无法弯曲的身躯,诙谐地说:“小伙子,你别哼哼,我们是两个对付你一个。”
常患感冒的奥斯特洛夫斯基呢,孱弱无力,无可奈何,也跟着开玩笑,说自己是个这么年轻的小伙子,却“又打喷嚏又咳嗽,像个娇小姐,而且被抱来抱去,如同襁褓中的婴儿”。
有一天,他口述完毕,松了口气,叫喊起来:“哦,加利娅,真想带着你,跟你手挽手跑遍全市,看看市容,或进剧场,上电影院……要不,到朋友家里去做客,争个面红耳赤,回来喝妈妈煮的茶。”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部写完后,1931年10月25日,奥斯特洛夫斯基写信给日吉廖娃,流露出内心的欢悦:“我殚精竭虑,要完成自己的创作,但置身于我这样的环境,这是千难万难的,尽管如此,作品还是写出来了。我写完九章,并打印好。目前正整理书稿,再次找出拼写上的错误,予以纠正。”
在准备寄出书稿的前几天,奥斯特洛夫斯基向加利娅口授了两页珍贵的文字:他本人的简历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小说的写作简况。他叙述得快速而清晰,充满感情,一气呵成:
“……主要人物是我自己所熟悉的。我写时力求准确,展呈他们的种种优缺点……体力丧失殆尽,只剩下不熄灭的青春活力,渴望为本党本阶级做些有益的事情。著书是企求用文学语言展现发生过的情景……”信末署名为:“联共(布)党员,党证NO.0285973,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奥斯特洛夫斯基。”口授到末尾,他嗓音发颤。他用缠着纱布的细木棍儿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疲乏地松开手,细木棍儿掉落到地上。
就在此时,完全出乎加利娅的意料,奥斯特洛夫斯基温和而坚定地招呼:“妈妈,你出去一下吧。”
加利娅一转脸,发觉尼古拉的母亲奥里加正站在门口。显然,她听见了儿子口述,此刻泪流满面。邻家女孩站起身来,跟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母亲一同退出去。她同样心潮翻腾,眼噙泪水,哽咽着劝慰老人。
书稿寄出后,在令人焦灼不安的等待的日子里,加利娅只要在走廊上遇到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母亲,总会提出同一个问题,奥里加也总是摇摇头。晚上下了班,加利娅有时也会急匆匆地去看望奥斯特洛夫斯基。
未来作家的双眼,失明后仍在发炎,即使在白天的自然光线下也会感到刺痛。晚间,受到灯光的刺激,就疼得更厉害了。此时,妻子拉依萨在厂里已被选为党支部书记,工作越发繁忙。午夜回家,她总会询问婆婆奥里加,书稿有消息了没有。
加利娅差不多依旧每天上午都过来,或给奥斯特洛夫斯基念念报纸,或一起听听广播。奥斯特洛夫斯基给她讲些当年的逸事趣闻,讲得那么生动,那么逗人,她上班时偶尔回味,还会笑出声来。不过,无论念报纸、听广播还是聊天,其实两个人心里都牵挂着同一件大事:书稿的命运如何?
奥斯特洛夫斯基对加利娅说:“书要是确定出版了,到时候咱们举行一个晚会来庆祝胜利,庆祝咱们携手合作的胜利。开怀畅饮吧。你喝一杯葡萄酒,我来一杯矿泉水。不过,你得有思想准备,我的这个并不完美的‘产品’,可能会受到批评,就跟受到四面八方的炮轰似的。但这不会把我吓倒……”
有一次,他又不无焦灼地说:“我的整个书稿,此刻会不会已经被扔到字纸篓里去了呢?”
加利娅一脸气恼,天真烂漫地接过话头:“不会的,不会的,怎么会被扔进字纸篓呢?写书根本不是为了让人往字纸篓里扔的呀!”
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仍在顺着自己的思路边想边说:“要那样的话,表明我的道路已走到尽头,意味着我永远不会再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过,出书只要有一线希望,哪怕需要大改大动,我也会一再修改的。要求改多少次,我就改多少次。即便得过五年、十年才能问世也行,我终将达到目的。旗帜,标志着我新生活开始的旗帜,一定会飘扬起来。”
书终于出版了,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从最先得到的样书中取出一本,送给加利娅。在扉页上,他这样题词:“赠给加利娅·阿列克谢耶娃——我的朋友和助手,是你的手记录了本书的最后几章。为了纪念我们的合作和友谊。”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二部,奥斯特洛夫斯基是在索契进行创作的。身旁只有母亲陪伴。一开始,没人协助笔录,他写信给加利娅说:“我正在自己动手写。这是困难的。缺少了你的一双小手,要不然,字字句句会多么迅速地出现呀。”
十月革命十五周年纪念日那天,他在信中说:“我的生活就是写第二部。改为‘夜班’了。黎明入睡,夜间安静,没有一点儿声响。一桩桩事件在脑海里呈现,跟放电影似的,形象和画面历历在目。保尔·柯察金傻乎乎地压抑着对丽塔的感情,被派往筑路工地。为了运送原木,在暴风雪中顽强地搏斗。狂风怒号,飞雪扑面,周围还有奥尔利克匪帮出没无常。”
1933年5月18日,奥斯特洛夫斯基在给加利娅的信中自然地流露出这样的感情:“在这些艰难的日子里,我一再想到你,想到你那金子般的手。”
……
生活往往变幻莫测。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和邻家女孩加利娅后来再也无缘相见。当奥斯特洛夫斯基重抵莫斯科时,加利娅已出嫁,离开了首都;而等她返京探亲时,奥斯特洛夫斯基已与世长辞,苗尔特维胡同也改称为奥斯特洛夫斯基胡同了。
[1]西西弗(西西弗斯),希腊神话中的科林斯王,因渎神受罚,把一块巨石推到山顶,等它滚落下来,再推上去,永无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