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学人类学新论—学科交叉的两大转向
1.3.5.2.3 (三)“马林诺夫斯基难题”:我是我与我非我
(三)“马林诺夫斯基难题”:我是我与我非我

人类学界公认的马林诺夫斯基最大的成就,在于他所推动和确立的田野工作方法和民族志撰写方式。“关于文化的科学”理念所成就的“科学的民族志”,在1967年马林诺夫斯基生前日记出版后,引发了持续近二十年的争议,在学术史上留下了“马林诺夫斯基日记丑闻”,[23]激发了人类学界对民族志的主客体单向关系科学性的质疑。作为对“表述危机”的反思和回应,特别是1986年《写文化—民族志的诗学与政治学》问世以来,反思的、多声的、多点的、主客体多向的实验民族志作品得到发展。格尔兹对这位“奠定了现代人类学的理论和方法论基础的人类学家”的写作这样评价:他在写作中“迷失了自己的灵魂”,是指马林诺夫斯基式的民族志中典型的分裂症——内心真正是谁,而在外又想表现成谁,对这种区分意识得太过清楚;在田野中强调一种完全的浸没(immerse),抹去观察者与被观察者之间的距离,而在文本中却强调“我见证了”(I-Witnessing),是一种旁观者的证词。[24]

马林诺夫斯基(我)毕生都感到困难的问题—如何将那些散布在零星田地和丛林中的野蛮人,刻画成为一幅精确测量过的、有法制的社会事实?这并不是田野技术问题,也不是社会理论问题,甚至无关乎神圣的客体—“社会事实”,而是话语的问题:如何创作一种真实可信的表述?这是马林诺夫斯基给我们留下的最重要的遗产,也是最有争议的地方。[25]

“我是我”与“我非我”的“马林诺夫斯基难题”,在马林诺夫斯基(我)的文本中以对立的方式呈现:一个“我”是经验丰富的民族志作者和探险家,一个“我”是本土化了的土著代言人;一个“我”是绝对的世界主义的自我膨胀者,能见土著所见,听土著所听,想土著所想;一个“我”是完美的调查者,严谨、客观、冷静、精确。高度的罗曼蒂克和精确的科学主义,诗人的热情与解剖学家的理性,哪一个才是马林诺夫斯基(我)?

尾随马林诺夫斯基(我)从书斋和安乐椅中走进田野的一代代人类学者,以两种截然相反的方式[26]在尝试解决“马林诺夫斯基难题”。一类是“我就是我”:在文本中自我暴露,把马林诺夫斯基用以自我隐匿的日记形塑成一种有秩序的、公共的风格类型。一类是“我不是我”:在文本中竭力要消灭自我,然而实际上他们仍然属于I-Witnessing类型,只不过他们的自我被更深地隐藏起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