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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早晨,人们发现他时,他被一根警绳吊在监狱外那高耸的哨楼上。警绳深深地勒进了他的脖颈。鲜红的舌头微微伸出嘴唇,嘴巴半张着,似乎临死前在呼喊着什么。

中队领导把他的尸体放了下来,那五小时前还像只小皮球欢跳的他,此时已被近零下四十度的低温冻得像块昆仑山上的石头。也许他临咽气前拼命挣扎过,他的身体在剧烈晃动的某一个霎间被寒风骤然凝固定格,致使摆在人们面前的尸体呈虾米状,像个巨大的问号,留给活着的人们去猜测。

是他杀?派出所来过,排除了这种可能。

是自杀?部队做过细致的调查,仍然给予了否定。

不是他杀又不是自杀,那他是怎么钻进那个死亡的绳圈的呢?

中队的首脑们没辙了,只有组织战士们开会讨论,解解这个谜底。说不定这帮愣头青中会出现一个福尔摩斯什么的。

月光淡雅而忧郁地摇曳着,把人们的心搅得乱乱的、惶惶的。

艰难而忐忑的沉默持续了十分钟后,指导员和战士们都开始把目光投到刘军身上。可刘军正襟危坐,面无表情,雕塑般地支撑在众多的视线中。大家决心用严酷的目光撬开这位死者最好朋友的嘴。战士们清楚,刘军不可能一点也不知道死因。

屋外起风了,那棵苍老而孤独的老榆树又呜呜地叫了起来。

刘军有点儿支持不住了,他的喉咙皮球般地滚了两下,嘴角也开始嚅动,做出了要讲话的准备动作。

就在这时,不识时务的秦峰扯起嗓子喊了起来:“没啥好分析的,汪小勤这家伙一定是吃不了山上的苦,就以死来逃避!”

刘军的脸刷地走了样:

“你——放——屁!你不能污辱小勤!”

要不是指导员在场,这对冤家又可能狠干一场。指导员伸出强劲的手臂,按住正欲蹦起的刘军。

制服了刘军,指导员又回头望了望秦峰。秦峰没动,比起刘军,他显得精明老练得多,心计也远远在刘军之上。

好了,指导员这下可以专心致志地来攻破刘军的防线了。

“刘军!”“到!”

“我问你,汪小勤是不是怕吃苦的熊包、软蛋……是不是害怕夜里执勤的胆小鬼……是不是因闹情绪而上吊自杀的……你说都不是那他是怎么死的?小勤是你最好的朋友。他不明不白地死了,如你不帮助我们搞清他的死因,那他的黑锅就可能背一辈子……”

刘军软了,嘴巴上的锁终于被指导员和战士们打开了。

真是天下奇闻,汪小勤是因与世隔绝的昆仑山无法安置他那颗才17岁的不安分的心,自寻乐趣和刺激,在岗楼上玩上吊的游戏才不幸自缢身亡的。

无法使人置信,可又无法使人不信,刘军曾不止一次地和小勤一起玩过这个很刺激的游戏。刘军吊上,小勤来救他,小勤吊上,刘军来救他。他们不发明这个中队里最快乐、最刺激的娱乐游戏,怎么打发深山里的日子呢?

刘军真不愿讲出来,讲出来让支队、让家长、让同学、让整个社会怎么看待我们的昆仑中队。

一片哭声。

该死的昆仑山本来就不具备住人的条件,可偏偏又生长丰富的石棉。有了石棉,就来了一大群开采的劳改犯人,有了犯人,就诞生了这支武警昆仑中队,诞生了一个强悍而悲壮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