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幸好巴登把怒气无法消化的吾特尔送到山里去找野狼决斗,幸好牧民那日渐枯萎的精神胃囊得到了吾特尔的喂养,这样,草原的日子才最终没被颠覆。

已是第三天了,那只草原夜莺又乘着晚风悠悠地飞来。

……

年轻的骏马哟,

青青的草地你到底来不来?

勤劳的蝴蝶哟,

美丽的花儿你到底采不采?

……

吾特尔再也坐不住了。这不是在下最后通牒吗?再不出去夜莺就会向其他毡房飞走。他抓起毡壁上挂的马头琴向外面冲去。

屋外山风习习,水一样的月光浸泡着博大的草原。不远处,一位华贵的女神立在那儿,立着一个爱情的标题。

冲上去!吾特尔血液激荡。撩开大步向前冲去。且慢,哪能这样马儿失蹄般慌乱?打狼的英雄还要把架子端起来。

于是他放慢了脚步,操起马头琴。歌儿是唱起来了,然而却不是从他喉咙中飞出来的。

天山的雪峰没有金色的阳光就不能融化,

草原的乌兰没有真正的英雄就不能采她。

草原的小夜莺呀,

千万要认清什么是雄鹰和乌鸦……

敢这样公开和他争抢情人的除巴力登不会有别人。

巴力登边唱边向他晃了过来。到了跟前,巴力登恶言恶语地说乌兰怎能看上你这个懦夫,有本事咱俩来决斗。

决斗就决斗,我早想教训你这个大臊狼,吾特尔吼一声扔掉马头琴就扑了上去。

“谁让你们决斗!”乌兰冲了过来,红霞从脸庞飘到脖颈。

“乌兰,马儿翻不过天山算什么骏马?他吾特尔不敢同我决斗算什么好汉?”

“那你也到大青山里背一只狼回来!”

“背狼算什么?巴登背了多少只狼,可他还是怕我。这狼肚子里掏出来的种也背过狼,可也不敢同我决斗!”巴力登尽量用最大嗓门喊着,他要招来众多的牧民。

吾特尔早已怒不可遏,他提起老拳打过去,正中巴力登的下腹。

“哎哟!”夜幕上的星星落了下来,偌大一片金星在闪。巴力登捂着肚子,从牙缝中挤出恶语:“狼娃,有种。再来一下。”

吾特尔不会手下留情,他猛吸一口气,准备发动第二次进攻。

就在这时,一根马鞭落在了他的肩上,一道红红的鞭痕烙进父亲的训斥:

“犟种,烈马都不会给主人尥蹶子,你却连父亲的话也敢蹶!”

“阿爸,上次是你的事,这次是我自己的事,你让我决斗吧!”吾特尔恳求着父亲,并扑通一声跪下了。

老英雄跳下马,两手一抓,竟把吾特尔提了起来,扔在了他的马上。然后对着马屁股狠狠一鞭,马儿嘚嘚地向毡房跑去。

刚刚吃了亏的巴力登已缓过了劲,他岂肯罢休,见这时已有不少牧民围了过来,便扯着嗓子喊:“跑了小的老的要顶上,小马驹撒野那是老母马的错。巴登,今天那狼崽子不敢与我决斗,你也是匹瘟马!”

老英雄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撩开大步钻进了夜色。

“懦夫!”巴力登喊。

“懦——夫!”牧民们喊。他们已对老英雄彻底绝望了。他们愤怒异常,他们不能忍受这种折磨。他们的心灵在颠覆的霎间,陡然与巴力登沟通了。于是他们在巴力登的率领下,冲进了老英雄的毡房,他们要撕掉那些悬挂在巴登毡房里的狼皮,撕掉巴登辉煌的历史。

然而,人们惊呆了。

偌大的毡房里只孤单单地挂着一张狼皮,是巴登所打的最后一只狼的狼皮,也是记载着吾特尔血泪斑斑的家史的那张狼皮。

这时人们才感到,的确已经很久没来这个世界瞻仰了。自狼的危害消除之后,人们似乎已渐渐淡忘了这块圣地。

人们,开始悄无声息地往外撤退。

形势对巴力登不利了。他岂能甘心,一声吼叫,冲上去撕掉了毡房里唯一的那张有重大纪念意义的狼皮。

“畜生!”吾特尔抽出猎刀冲了上去。

这把闪着复仇之光的猎刀最终还是被巴登打掉了。他目光如箭,射向巴力登。

死一样的沉默。

“滚——出——去!”巴登裂帛般大喊,在场的人都闻到了血腥味。一场风波平息了,老英雄颤抖着牵出自己的大青马。跃上鞍,马鞭雨点似的落下,受惊的马儿拨动四蹄,箭一样射向夜幕中的无边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