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印度大起义（1857—1859）

印度大起义是英国入占印度以来矛盾积累的大爆发，也是印度民族意识积淀的初步体现。自17世纪初，英国殖民者借经商贸易之名，以掠夺性的剥削来压榨印度人民，以武力来蚕食和霸占印度国土，由外来者而成为统治者，使这古老的国度在政治、经济、社会、军事和文化各方面，发生激烈的变革。在这变革中，印度民众除了最初的仇恨外，还在慢慢形成朦胧的民族意识，随着对立情绪不断增长，终于选择了反抗的大起义。

印度大起义

印度上层势力中的许多人成了大起义的领袖，这是因为他们与英国殖民当局长期积累的矛盾，已到了难以调和的地步。大贺胥总督在八年任期（1848—1856）中，曾计划等到莫卧儿皇帝巴哈杜尔沙二世死后，取消皇帝称号并将王室从皇宫迁至库特卜。又如，殖民政府直接管辖奥德后，将原王公废弃，逐出宫邸。还有，殖民当局不仅兼并那格普尔、加色等伊斯兰教统辖的附属国，而且也停止印度教王公诸如拉奥二世的年金，取消封号，等等。这些举措在政治上沉重打击了穆斯林和印度教的贵族们，因此两教的政治领袖都在暗中推动着反英的抵抗运动。

农村的税制改革，众多士绅丧失了权力，而大贺胥进行若干项目建设时，征用了一大批地主的土地，并且没有给予任何补偿。这些权势人物的既得利益遭到了剥夺，心中忿忿不平。英国商品大量倾销印度，手工业者失业，农民破产，他们游荡于社会，群起怨尤。

宗教的因素更是错综复杂，但它根深蒂固的传统对于抵御外来文化，凝聚内部团结，有着十分强大的号召力。当时一般印度民众对基督教文明深感震惊，竭力排斥。他们甚至认为近代的科技和产品是不可信的，如电话等是作弄人的巫术；对英人废除印度社会几千年来的阶级制度，他们感到是侮辱了他们的宗教；对英人颁布条例，允许寡妇再嫁，他们更是怒不可遏。还有，西方传教士竭力扩大基督教的影响，而殖民当局也用立法来鼓励印度人皈依基督教。这些做法令印度教徒和穆斯林反感、愤恨，令各地的宗教领袖们感到地位动摇，权利受到威胁，所以他们都奋力抗争。例如，在北印度穆斯林村庄发生了传饼事件，一村长持六个饼，送给邻村村长，接饼者再做六个饼，传送又一邻村村长，如此不已，达数月之久，始于何处，不得而知。同样，在印度兵营中，发生传递莲花的事情，一士兵送一朵莲花给营中军官，他持花默默凝视良久，转传他人，如此辗转至全营每一人，再传至邻近印度兵营。传饼呼唤穆斯林团结，莲花对印度教徒的激励之情含义深远。这情形看似神秘，但个中政治、宗教含意，不言而喻。

英国人在东方开疆辟土，连年征战（包括不断对阿富汗、缅甸等的战争），所需的兵员大部分是印度土兵。起先这些雇佣兵享有战时额外津贴，英国指挥官对他们的欺压还有所收敛，双方矛盾相对平缓。后来，尤其是在缅甸之战、锡克之战，土兵们死伤颇大，怨恨日增。他们也曾多次要求加薪，不仅未得准允，而且战局明朗后，津贴反而被裁减，这令他们愤怒不已。起义前英印军队28万人，其中23.3万人为印度土兵，分属孟加拉、孟买、马德拉斯三大军区。其中孟加拉军团是主力，它实际上由西北边省和奥德土兵组成。1856年2月甘宁总督就任，1857年初他发布指令，命令孟加拉军团待命，准备前往中国参战。这些士兵大部分是印度教徒，禁忌出海，其余的也不习惯海上行军，所以他们的抵触情绪十分激烈。因此，在英印军队中印度士兵的不满日益加剧。

此外，英国人在军队部署方面，客观上也为大起义创造了条件。是时，英国人正在进行克里米亚战争、伊朗战争和中国第二次鸦片战争，因此在印度的兵力十分空虚。一些重要的战略地区如德里、阿拉哈巴德等地，全由印度部队把守。

在这种种原因和条件下，起义随时可能爆发。1857年，英军更新装备，采用新式的恩菲尔德步枪，为保护枪械，表层涂有一层油脂。当时军中到处传言，这种油脂含有牛油和猪油的成分。猪油是穆斯林、牛油是印度教徒禁忌的，因此土兵们认为受到了侮辱，兵营中一片愤怒，“火星落到了干柴上”，印度北部和中部地区“全都燃烧起来了”。

1857年5月10日，起义首先在距德里40英里的密拉特爆发。土兵们枪杀英国军官，冲进监狱，释放囚犯，纵火烧毁官府。第二天起义军占领了德里，宣布拥戴莫卧儿皇帝巴哈杜尔沙二世，于是号召力大增。各地土兵和民众纷纷响应，不到四个月，起义的熊熊烈火迅速燃遍几乎整个北印度和中印度。

起义势力以德里、坎坡尔和勒克瑙为三大中心，德里是起义的中央政权所在地，皇帝也在那里。德里附近各支印军都汇集首都，武装力量达到5万多人，声势浩大。7月初外地调来的英军赶到，占领了城北高地。司令巴纳举军攻城，屡屡不克，身心憔悴，7月5日猝然丧命。印军3万乘机反扑，意图夺回城北高地，亦数攻不克。9月旁遮普英军驰援，局势急转直下。英军兵分五路对德里发起总攻。克什米尔门遭陷，英军涌入城中，印军宁死不屈，顽强抵抗。一名英国战地记者写道：上校赛格看到一名印度步兵经过英勇搏斗，徒手打死曾勇立战功的慓悍骑兵汤姆逊，他就冲上前去击毙了他，夺回汤姆逊的尸体。此时另一名印度士兵冲上前去，他令赛格惊慌失措。旁边另三名英国兵前来解围，这名印度人毫无惧色，先刺死一个英兵，又刺伤另一英兵，但被第三名英士兵刺死。战役结束后，赛格和已死的汤姆逊都获得了“维多利亚勋章”，这名英国记者补充说，那两名印度士兵也实实在在应获“巴哈杜尔沙勋章”。巷战进行了六天，英军以几名将校及5 000多士兵阵亡的惨重代价，才攻克德里。莫卧儿皇帝被俘，放逐仰光，终死于斯（1862），残存的莫卧儿王朝正式灭亡。

坎坡尔起义的领导者是马拉塔王裔那那·沙西布，他原已退休在家，因遭大贺胥总督停发年金，故加入起义，被印军拥为首领。7月9日印军猛攻英国部队，激战18天后，英军不支求和。印土兵允许英军乘船撤走，待弃械的英军舟至江心，土兵开枪射击，英军仅四人逃脱。另据记载英籍妇孺被俘后，也遭杀戮。11月英军反攻，英少将哈夫洛克率领的军队进行了残酷的复仇，惨死的印度民众不计其数。

5月30日，勒克瑙起义爆发，英方原有驻军千人，另有700名忠诚殖民政权的印度士兵，他们一起全力死守。数日后英军指挥官阵亡，副指挥继续率兵抵抗，直至9月25日一支援军强行突入，局势才稍有缓和。年底英国本土军队远涉重洋赶到，由英印军队总司令科林·康培尔亲自督阵，在强悍的尼泊尔廓尔喀军协同作战下，激战至1858年3月，才将勒克瑙占领。

詹西女王

除了三大中心外，其他地区的战斗也十分激烈，其中最有名的是詹西保卫战，而詹西女王拉克湿米·芭依（1835—1858）更被印度人民视为民族英雄。芭依出身寒微，七岁时嫁给詹西王公拉奥，以后在宫中受过良好教育，长大后有勇有谋，体恤宽厚，深受民众爱戴。詹西土邦在1804年与英印殖民当局签约，成为附属国。1853年12月王公病故，无子，由收养的幼儿继承。殖民当局根据“转属说”，以王公无亲生子嗣为由，兼并了詹西土邦。年轻的王后多次抗争，无果。大起义爆发后，芭依投入斗争，成为领导人。1858年3月20日，英军围困詹西城，芭依一面指挥修筑防御工事，一面领导民众坚壁清野，切断英军补给。3月24日，守城战打响，女王身着戎装，亲临前沿阵地，在硝烟中指挥作战。4月3日城破，女王坚持巷战。5日詹西城完全沦陷。入夜，女王身着男装，背负养子，率部突围而去。以后她领军成功占领了瓜寥尔。6月18日瓜寥尔又在英军强攻下失守，女王身先士卒，奋力搏杀，壮烈牺牲，时年23岁。她的无畏精神一直激励着印度人民争取民族解放的斗争勇气。1947年印度独立后，人们在她牺牲地普尔巴克竖立一座石碑，以志纪念。

大起义的后阶段主要是各地的游击战，至1859年4月最后一股起义力量在中印度被镇压，局势基本稳定下来。起义失败了，但有几个方面值得注意。从双方的兵力来看，最初参加起义的印度土兵约12万，响应的农民多达200万。英军3万人，又从中国、缅甸调援2万余人，下辖土兵约10万，其中5万是锡克人。很可悲，殖民当局在剿灭锡克王国时，主要借力孟加拉土兵，而大起义镇压孟加拉土兵时，锡克人又冲锋陷阵。另外，还有5 000名尼泊尔义勇军，这支骁勇的部队，在扑灭起义火焰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随着战局发展，英军增至11万，征召的印度土兵达到31万。其次，起义者在武器和其他装备上已远远落伍，如他们使用前膛炮，较之英国新式的后膛炮，在射程、射速率、杀伤力上都处于下风。又如，现代电讯系统和邮政系统也掌握在英国人手中，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全国互通情况，共同协作，把握了先机。从全国范围讲，绝大多数印度土邦和地区的首领仍效忠于英国殖民当局。他们在财力、兵力上给英人强大的支持。即使一些参加起义的王公，他们也是各有目的，所以起义后期英方使用怀柔手段，致使许多王公退出起义，有的甚至反戈一击。此外，大起义只是临时推出德里皇帝为号召，缺少一个协调一致和强有力的中央指挥机构，以致各地区被英方一一击破。

大起义对印度社会产生强烈震撼，对印度的历史进程有着深远的影响。由于这次大起义，有名无实的莫卧儿王朝消亡了；一度权势显赫的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统治终结了；英王的直接管辖，也宣告了印度名副其实的灭亡，完全沦陷为英国的殖民地。印度在这种特殊的背景下，带着深深的殖民地烙印，艰难地在近代化的道路上前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