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南印度的地方政权

1311年，奴隶将军卡富尔统领的南征直指泰米尔半岛的潘地亚，这将南印度的原有秩序全部搅乱。当德里苏丹军队满载战利品北归后，留下一片旷野，这一时机被巴玛尼和维阇耶那伽两王朝的创建者抓住了。

巴玛尼王国的建立仍遵循当时那种熟悉的模式，即省督反叛并宣布独立。扎法尔·汗受德里苏丹任命，在道拉塔巴德统治德干。他自称是波斯英雄巴曼的后代，所以在1347年8月脱离德里而独立时，建立的王朝就称为巴玛尼王朝。巴玛尼王国在所有独立的穆斯林政权中，是最强大的。扎法尔·汗即位不久，就开始南征北战。十年后，巴玛尼成为占据德干北部和中部的区域性大国。为了更好治理国家，扎法尔·汗把王国分成四个省，每一省由省督管理并保持一支军队。鉴于开国者的能力和威信，巴玛尼一度国泰民安。

维阇耶那伽是一个“被遗忘的帝国”，随着1565年都城毁灭，渐渐为印度人遗忘。直到1900年，英国人罗伯特·塞维尔的研究呼唤起了人们对这湮灭国度的注意。此后，尘封的历史资料被大量发现，如15世纪意大利旅行者尼古拉·孔蒂记载着他曾到过维阇耶那伽的所见所闻；15世纪中波斯人留下了描述维阇耶那伽城如何富庶的资料；16世纪葡萄牙人与维阇耶那伽交往甚密，许多葡萄牙人留下当时的记录。随着多年的艰难考证及考古调查的累累硕果，维阇耶那伽的历史慢慢清晰了。

1323年德里苏丹讨伐南印度的瓦朗加尔，他们在征战中俘虏了当地的两名王子诃里诃罗和布卡，并把他们带回德里。兄弟俩在改信伊斯兰教后，被送回南印度，作为封臣辅助苏丹管理地方。重返故里的两兄弟，经历了复归印度教的不寻常过程。他们在当地宗教领袖的帮助下，以地方神维鲁帕克沙副代理的名义，不仅再列入种姓，而且恢复了印度教信仰的身份。同时，兄弟俩也开始领导摆脱德里苏丹的独立斗争。1336年，诃里诃罗在通加巴德拉河南岸修建维阇耶那伽城（意为“胜利之城”），开始了维阇耶那伽王国的历史进程。

在以后的一段历史时期中，巴玛尼和维阇耶那伽是南印度的主角。巴玛尼存在了近200年（1347—1538），维阇耶那伽延续了三个王朝，历时300余年（1336—1642），双方的主要目的与精力都在于角逐南印度的统治权。两国的分界线是克里希纳河，争斗既有宗教的原因，也有经济利益的驱使，主要是为了占有“雷焦耳河间地”。雷焦耳位于克里希那河与其支流通加巴德拉河之间，土地肥沃，盛产稻米，还有丰富的矿藏资源。南印度14世纪至16世纪中叶的政治史，就是以两国间的这场长期战争为主要背景。

巴玛尼的建国者扎法尔·汗1358年死去，七个儿子和孙子先后短暂在位，但在内耗中无所作为。1397年11月，另一个孙子菲鲁兹沙即位。他略有才能，一开始也力图有所作为，在1398年和1406年两次出征维阇耶那伽获胜，索取了大量赔款，甚至强迫对手把公主送入他的后宫。但几年以后，他沉溺于生活享受，疏理朝政。他常与学者、隐士们交往，热衷于探讨学问，常留恋后宫，用各种不同的语言与其不同民族的妻子们自由交谈。1420年他的第三次征战遭到惨败，并且失去了南部和东部的大片土地。1422年9月他被迫逊位给兄弟艾哈迈德。

艾哈迈德即位不久，就对维阇耶那伽进行一场报复性的战争，他的军队将维城重重围住。维阇耶那伽的国王被迫赔款求和，大象驮着钱财，由王子押运，送到巴玛尼军营。约1425年，艾哈迈德派遣猛将阿扎姆进攻信奉印度教的瓦朗加尔王国。阿扎姆大获全胜，杀死当地的国王，掠得无数战利品，彻底摧毁了瓦朗加尔王国。

1435年2月，艾哈迈德病死，巴玛尼王国复归于平淡。1463年，九岁的穆罕默德三世登上了王位，权力操纵在太后手里。她重用能臣马茂德·加万，致使巴玛尼王国在国内事务和国际关系中展现出一种积极的姿态。加万北征马尔瓦获胜，消除了来自北方的威胁。接着南征维阇耶那伽，夺回西海岸的重要港城果阿，掌握了贸易的控制权。他使巴玛尼的疆域“拓展到了前所未有的范围”。1481年3月穆罕默德三世又一次沉重打击了维阇耶那伽。巴玛尼的军队一直进击到富庶的康契普腊姆，从众多古庙中掳掠得“无数财富、珍珠和贵重的宝石，此外还有无数的女奴”。

但是内部的危机毁掉了巴玛尼王国，加万曾试图阻止过，但最终却成了危机的牺牲品。巴玛尼的穆斯林贵族分裂为两派，一派称为“德干人”，他们是早已落户的移民和当地印度人改宗者；另一派称为“外国人”，包括突厥人、波斯人、阿拉伯人等新近来到的外来者。后者更有胆略和更为成功，他们遭到前者的妒忌和憎恨。加万属于“外国人”。“德干人”伪造了一封信件，诬陷加万暗通夙敌维阇耶那伽。这样，忠心耿耿和屡建功勋的加万失去了苏丹的信任。1481年4月，他遭到了“德干人”的暗杀。苏丹对加万的死悔恨交加，但为时已晚。不出一年，他也死去了，由年幼的儿子继位。权力落入“德干人”手中。

两派的敌对，激化了内部危机，加速了巴玛尼中央力量的衰退。各省督迅速强大，不断向中央权力挑战。1538年，巴玛尼王国解体，让位于五个新王国，即比贾普尔、高康达、阿马德纳加尔、比达尔和贝拉尔，史称巴玛尼五王国。它们虽然相互间偶有战争，但大多时候联合起来对付南北宿敌。1565年塔利科塔一战，巴玛尼四国（除了比达尔）联军彻底击溃了维阇耶那伽。

关于巴玛尼五王国的简史：

贝拉尔最早脱离巴玛尼王国，创立者伊马德沙原是印度教徒，以后改宗伊斯兰教，1484年宣布独立，为当时梵文文学最盛的地区。1574年被阿马德纳加尔兼并。

比达尔是巴玛尼都城附近的特区，面积很小。其政权迟至1526或1527年才建立，1618—1619年为比贾普尔吞并。当地遗留的一些建筑物艺术价值颇高。

1489—1490年，比贾普尔的省督阿迪尔汗宣布独立。他是格鲁吉亚人，少年时卖身给加万为奴，由于战功逐步提升为省督。另一说，他是突厥苏丹穆拉德二世的儿子，1451年苏丹死去，兄弟争位，其兄继承了王位，他为逃避谋杀，17岁时逃亡波斯，后又到印度，卖身为奴。他宽大亲和，廉洁公正，深得文武官员尊敬。他娶一位印度教女子为后，也任用一些印度教徒为官。阿迪尔汗之后的四任继承者，都没有大的作为。1579—1626年在位的阿迪尔汗二世被认为是除了开国者外，最能干和最得人心的君主，因此曾一度繁荣。1686年，幸存近200年的比贾普尔被莫卧儿帝国的奥朗则布纳入版图。

阿马德纳加尔的创立者是马利克·艾哈迈德。他的父亲在谋害巴玛尼王国首相加万时，是主谋之一，并在加万死后成为首相。马利克·艾哈迈德受命任朱纳尔的省督，1490年他宣布独立。以后，他迁都至战略要地并建立了以他名字命名的阿马德纳加尔城。他以及他的继任者们都忙于对邻邦的战争，没有大的建树。1600年，王国遭到莫卧儿军队蹂躏，1637年并入莫卧儿帝国。

高康达面积颇广，占据着哥达瓦利与克里希纳两河之间的下游地区，并一直延伸到孟加拉湾。此地原本是印度教瓦朗加尔王国，1425年被巴玛尼王国征服。高康达的建国者柯特布沙是突厥人，奉命任该地省督。1518年他不满朝政，宣布独立。他长期执政，90岁时被儿子谋杀。此子在位七年后，由其弟伊布拉欣继位。新王贤明，准许印度教徒任高官。1611年他死后，高康达势颓，1687年亡于奥朗则布的莫卧儿帝国。高康达的都城曾两次迁徙，最后定于巴拉迦，后更名为海德拉巴，它发展极为迅速，至17世纪为印度第四大城市。

维阇耶那伽与巴玛尼王朝及以后独立的五王国同时存在于德干地区。它作为印度教王国，对于伊斯兰教政治势力在德干地区的扩张，起到了一种牵制作用。

1343年，诃里诃罗迁入新建的都城维阇耶那伽，与邻国的争夺更为激烈。布卡继位后，与瓦朗加尔联手对付巴玛尼王国，获得了雷焦耳地区，开始了与巴玛尼争夺南印度霸权以及由此带来的无休止的战争。1379年，布卡的儿子诃里诃罗二世即位，他一改前二王不称帝的做法，僭用了“万王之王”等皇帝称号。他对内采用宽容政策，给各宗教以同等自由，对外则不断扩张领土，兼并了迈索尔、建志，并不惜跨海一战，迫使锡兰国王称臣，一度称霸南印度。

维阇耶那伽第二次鼎盛于南印度，是在克里希纳·德瓦·拉亚统治期间（1509—1530）。是时巴玛尼王国因马茂德·加万的死而衰退。1509年，德瓦·拉亚击退巴玛尼对雷焦耳地区的进攻，接着反攻，进军到巴玛尼王国的中心。这次战争本可以终结巴玛尼的统治，但德瓦·拉亚认为，保留巴玛尼国王将阻止省督们宣告自治，对付一个虚弱的巴玛尼国王，要比对付几个虽小却强盛的王国更为容易。巴玛尼苏丹恢复了原位，但他知道这是凭借维阇耶那伽的“恩赐”，所以德瓦·拉亚统治期间是和平的。其时，维阇耶那伽的经济和文化得到了很大的发展，连巴卑尔都称赞德瓦·拉亚是印度最强大的帝王。

巴玛尼五王国静观维阇耶那伽的变化，等待着攻击的良机。除了贝拉尔外，四个苏丹国联合起来，通过相互通婚建立了巩固的联盟。1564年底机会来临，伺机的狼群扑了上去。1565年1月，塔利科塔一役，穆斯林联军彻底摧毁了维阇耶那伽大军，杀死了国王罗摩·罗亚，接着疯狂抢劫维阇耶那伽城，用火和剑使它沦为废墟。据《当代争辩》的作者记载：“胜利者虏获大量珠宝、首饰、贵重的家具……男女奴婢，及武器、盔甲，应有尽有，满载而归。”菲里希塔也说：“他们的抢夺实在惊人，联军每人都掠得无数金子、宝石、帐篷、武器、马匹和奴仆，除了大象要交给国王外，余者全归自己。”

此战后，虽然维阇耶那伽在五王国相互争斗的夹缝中生存着，但再也没有复元。1642年，历时300余年的维阇耶那伽王国在外力压迫和内耗中，彻底解体。

维阇耶那伽王国的真正亮点在于一度繁荣的经济和文化，这在印度历史，尤其在南印度的历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当时印度，维阇耶那伽城是仅次于德里的第二大城。意大利旅行家尼古拉·孔蒂曾于1420年游历过该城，记道：“城围六十英里，城墙沿山蜿蜒而上，……城内经常保持九万壮丁，以备随时武装起来……该国王在印度各国中愈显强大。”1443年，帖木儿之子的大使拉扎克访问了维阇耶那伽城，他赞叹：人口如此稠密，真出人意料，库房内充斥着国王的珍宝，还有硕大的金块，“国内居民，无论贵贱，即便是一般工匠，在他们的耳、项、臂、腕、手指上，都佩戴着名贵的珠宝和金饰品”。葡萄牙人帕斯估计维城至少有十万户、五十万居民，城里货物应有尽有，他甚至描写了一间象牙房，从上梁至四壁，都是用象牙雕花镶嵌而成。

外国人的游记还介绍了维阇耶那伽与北印度一些不尽相同的社会状况。南印度妇女的社会地位较高，她们积极参与政治、社会文化方面的工作。妇女可接受角力、舞剑、音乐、绘画及文学方面的培养，并参与这些方面的活动。努尼兹写道：“维阇耶那伽的妇女们，有的专事角力，有的从事星象和占卜，有的担当会计、统计，有的是文书。她们写的书，与男性作者相比毫不逊色。有些妇女音乐造诣颇高，能弹奏各种乐器并大展歌喉。……还有妇女法官、管家，甚至王宫的日夜警卫也有妇女的身影。”

帕斯记载，在维阇耶那伽妓女卖淫是合法的，政府按户抽税，首都及大城市的繁华区必有妓女户。妓女的地位不低，有的跻身贵族，有的为王室的情妇。有些名妓相当富有，拥有十万枚金叶以上的财产。阿卜杜尔·拉扎克记载：治安机构有1.2万名保镖，治安人员的薪水取之于妓女。每天下午，妓女们坐在各户门前的漂亮座椅上，由寻芳客选择后带进屋。治安机构维护秩序，贵重物品一般不会遗失。

关于南印度人的“食”，据努尼兹介绍，他们的食谱甚广，除了牛肉外，其他飞禽走兽的肉几乎都可成美食，“甚至连麻雀、老鼠、猫、蜥蜴都可吃，这些东西在维城市场上都可以买到”，并且“这些动物都是卖活的，以使买主知道是否所需要的”。

动物的另一用途是作为祭礼的牺牲。帕斯记载，国王行祭的牺牲是24头水牛和150头羊。这些牺牲的头被一把大镰刀一刀宰下，然后送往祭坛。在“九天节”的最后一天，还须宰杀250头水牛和4 500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