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德里苏丹五王朝

库特卜高塔

德里，字意为“门槛”，位于恒河上游流域，在恒河最大支流朱木拿河西岸。德里北边是喜马拉雅山脉南麓，南面是中印丘陵的北端，丘陵西面是印度沙漠，德里西面是印度河流域，东面则是辽阔的恒河流域，因此它是印度东西交通的咽喉，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历史上说，古代西北印度先行发展，中期时重心移到恒河流域，后来东、西、中印度都繁荣发达，德里的战略地位越发显得重要。况且印度人对古尔军队的抵抗力量就来自这一地区，因而在入侵者的脑子里，德里就是印度的中心。

第二次塔拉因战役结束后，穆罕默德将印度的事务交给他的奴隶身份的将军突厥人库特卜-乌德-丁·艾伯克，自己返回了古尔。艾伯克继续高歌猛进，1193年攻克了德里，并在以后十多年中不断征战略地，几乎占领了整个北印度。他把司令部建在德里，从那儿管理印度境内的穆斯林统治区，并派出部将继续东进，征服了比哈尔和孟加拉。古尔的穆罕默德在此期间几次往返古尔和印度（1194年，1195—1196年，1206年），1206年在返回伽色尼的途中，于印度河边的达姆亚克被一些身份不明的刺客杀死。古尔王国面临分裂。同年冬，艾伯克独立，建立了德里苏丹，这不再是阿富汗王国的扩展，而是印度新政治实体的中心。

“德里苏丹”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称呼，约用于大体上从13世纪到16世纪的北印度的历史。由于突厥人统治者自称“苏丹”，以德里为首府，并且该政权是北印度居支配地位的政治因素，故名。德里苏丹共有五个王朝，即奴隶王朝、哈勒吉王朝、图格鲁克王朝、萨伊德王朝和洛迪王朝，历时320年。

奴隶王朝（1206—1290），因开创者艾伯克的奴隶身份而得名。中世纪的中亚仍然存在着奴隶制，但它与西方和东方的奴隶制并不相同。西方的奴隶主要用于生产，而东方的奴隶（如果存在的话）大多用于家务。在中亚，投身为奴和赎身为自由人相对容易。如欠钱还不起就当奴隶，有钱便可赎回自由身；也可以卖自身为奴，如果替主人出力或有功，便可得褒奖，亦可免去奴隶身份。中亚当时战乱不已，这种局面给突厥人带来一种特殊机会。突厥人文化程度不高，大多数人出身卑贱，因此难有出头之日。但是，突厥人好战，中亚人尚且难与其匹敌，更不用说长期过惯安乐的农耕生活的印度人了。因此他们根据设身处地的环境，寻觅到了一条出人头地的捷径：先去当奴隶，替主人在战场上拼命，然后因战功升为侍卫、将军等，随着地位升高，主人不得不还与自由人身份。此时身居高位，且又无了奴隶身份，便出人头地了。因此，当时突厥人中流行着一句精辟之语，“要出人头地，当奴隶去”。

许多突厥人经由此途径，真的出人头地了，并在北印度大大活跃了一番。艾伯克就是其中的一人，他一生中有着不同的称呼，有称“奴隶武士”、“奴隶侍卫”、“奴隶将军”。这些称呼恰恰说明了两点：表明了他的奴隶身份，说明了他一生军戎的升迁轨迹。艾伯克在童年时被一个商人带到城里，法官阿济兹·库非收买了他，并让他与自己的儿子们一起接受宗教和军事训练。库非死后，他的一个儿子把艾伯克卖给一名商人，商人把艾伯克带到伽色尼，古尔的穆罕默德慧眼识人将他买下，此后他追随穆罕默德的马前马后。艾伯克虽“貌不惊人”，但具有“一切可嘉的品质”，并且他“攻城略地，战无不胜”。由于他在政治、军事各方面的表现出类拔萃，深得古尔的穆罕默德的器重，因此从武士到马厩主管到侍卫、将军一级级升上去，并且还把一名门第高贵的女子嫁给他。当穆罕默德遇刺身亡时，艾伯克已掌管了北印度的军政大权。就在艾伯克登上王位之前，穆罕默德的侄子作为主子家族的代表给他送来了释放证书和一副华盖。

在整个奴隶王朝，有一个特点值得注意，即由侍卫头头们组成的“四十人集团”权势显赫。这“四十人集团”绝大部分是奴隶出身，突厥人居多，还有埃塞俄比亚人、伊朗人、阿富汗人等。四十人集团在德里控制朝廷。集团至奴隶王朝灭亡一直存在，父由子继。艾伯克创立王朝，也是依靠这个集团。

奴隶王朝的第三任苏丹伊勒图特米什（1211—1236）也是奴隶出身。他属于突厥的伊勒巴里部落，由于他“相貌堂堂”，又“才智出众”，竟惹起同胞兄弟们的妒忌，他们合谋将他赶出家门。伊勒图特米什在逆境中没有气馁，反而更加发愤图强，他将自身卖给艾伯克。随后，他凭借功绩步步晋升，直至被任命为巴翁达的总督。苏丹不仅还他自由身，而且还把女儿嫁给他。1210年11月，艾伯克在玩马球时坠马身亡，他的儿子阿拉姆即位。但是，伊勒图特米什在“四十人集团”的支持下，率兵在德里附近击败了阿拉姆，当上了苏丹。

伊勒图特米什执政时渡过的最大难关，是避免了成吉思汗的攻击。1220年，成吉思汗灭掉花拉子漠，其国王子一度逃到拉合尔，请求德里苏丹收留。一则伊勒图特米什惧怕蒙古大军，不愿受牵连，拒绝了王子的请求；二则在印度河西岸观望的蒙古军队认为印度太热、太潮湿，便引军撤退，继续西征去了。

躲过此劫，奴隶王朝逐趋强盛。1229年，巴格达的哈里发穆斯坦西尔·比拉授予伊勒图特米什荣誉之袍并册封他为大苏丹。还有，伊勒图特米什对艺术和文学的赞助，一直为印度人津津乐道。史学家西拉杰写道：“从来没有一个在位的君主对待学者和教士如此善良、仁慈和恭敬。”

伊勒图特米什死后，宫廷内讧不断，连续五任苏丹死于非命，期间惟有拉济娅执政时（1236年11月—1240年5月），有过一段短暂的稳定。拉济娅是伊勒图特米什的女儿，她执政的进退及原因，同时代的史学家西拉杰留下了一些写照：“苏丹拉济娅是一位伟大的君主。她聪明、正直和宽宏大量。她赞助学者，主持正义，保护臣民，又能统帅军队。她被赋予一个国王应有的一切品质，但她没有生就合适的性别，所以，在男人的评价中，所有这些美德和才能是一文不值的。”由于是一个女人，并且还执掌着国内的统治，因此被人怨恨，最后遭到谋杀。

使德里苏丹政权最终在印度北方稳定和巩固下来的是巴勒班，他恰恰也是奴隶出身。青年时他被蒙古人作为俘虏带到巴格达。博学的赫瓦贾把他从蒙古人手里买下，并于1230年把他带到德里。巴勒班的才干引起了伊勒图特米什的注意，于是他转为苏丹的奴隶。起初，巴勒班任苏丹的侍从，他凭借功绩和才能频频高升，成为“四十人集团”的一员。待到1246年伊勒图特米什的次子马茂德被拥立为苏丹时，他成为幕后真正掌握实权的人，并且把女儿也嫁给了苏丹。傀儡马茂德没有子嗣，在他死后，巴勒班轻易攫得苏丹之位。

巴勒班（1266—1287）“摈弃娱乐，喜怒不形于色”，在执政的二十余年间，平定内乱，铲除异己，用匕首和毒酒对付反对他的前朝臣子，巩固了个人和家族的统治。他整饬朝纲政纪，仿照波斯的国王礼仪和宫廷制度。他再建密探体制，控制军政官员和地方长官。他重建中央军队，遏止蒙古人的小股入侵，降服骚扰滋事的拉其普特首领。结果在他的治理下，社会动荡减少，人民生活相对安定。1287年，他以高龄80去世。由于他的长子在抗击蒙古人时阵亡，苏丹之冠戴在他的孙子凯库巴德头上。但这不肖之子整日酗酒、纵欲，1290年突厥人的另一支哈勒吉族，在老年领袖菲鲁兹沙带领下，夺得王位。奴隶王朝终止。

哈勒吉王朝的统治约30年（1290—1320），期间共有五任苏丹。

菲鲁兹沙即位时已70岁，执政以宽容为本。由于哈勒吉人久居阿富汗且血统混杂，菲鲁兹沙更倚重本族的阿富汗后裔，以此赢得了许多阿富汗贵族的支持，这些贵族感到以前的苏丹轻视了他们。对于曾经反对他篡权的人，他也既往不咎。他还授官给一些印度穆斯林，以缓和社会矛盾。

阿拉-乌德-丁是年迈苏丹的侄子兼女婿，他野心勃勃，时时觊觎着苏丹之位。他将对老苏丹心怀不满的那些贵族纳于帐下。他为建立功勋，先后成功地征伐了东印度和昌巴尔河流域的马尔瓦。为筹集资金，他擅自率领8 000轻骑兵，翻过文底耶山，远袭南印度的亚达瓦王国都城德瓦吉里，迫使亚达瓦国王签降约，获得大量黄金、马匹和战象。北归后，他刺杀苏丹，取而代之，时值1296年。

就王国的地域和苏丹的权利而言，阿拉-乌德-丁是哈勒吉王朝最显赫的一个。为防止贵族反叛，他不惜以剥夺群臣为代价，不断增强自己的地位。他废除以前各任苏丹的授地，不管是封地，还是宗教赠予。他不允许地方贵族征收任何附加捐税，确保剩余收入进入国库，使地方贵族失去反叛的经济基础。为消除权贵们聚集谋反，他下令禁酒，使他们无法以饮宴聚会。贵族成员间的婚姻，必须得到苏丹允诺，以防止政治性的联姻。他建立高效的密探网络，注视着任何风吹草动。

阿拉-乌德-丁建有一支庞大的常备军，官兵直接招募，由国库以现金支付薪饷。军队实行马打烙印、人点名的制度，杜绝空额，确保军队的战斗力。他利用这支精良之师，攻占了拉贾斯坦、古查拉特、马尔瓦等地，迫使拉其普特臣服。有一次他甚至将绝色美貌的古查拉特王后戴菲掳来，娶为新娘。他还远征南印度，取得对德瓦吉里的宗主权。此外，他的军队挡住了小股蒙古军的几次突袭。

奴隶将军卡富尔一度是哈勒吉王朝举足轻重的人物。他具有杰出的军事才能，是一名攻城掠财的好手。他四次率军奔袭南印度，每次都载誉而归。1307年，他奉苏丹之命，进攻德瓦吉里的罗摩旃陀罗，使命有二：对其数年未纳贡金予以惩罚；将美后与前夫所生的女儿带回，因为戴菲的前夫正在那儿享受着庇护。卡富尔不辱使命，带回了大批贡物、战利品和那位可爱的公主。后来，这位公主嫁给了苏丹的长子希兹尔汗王子。1308年、1310年卡富尔又先后两次南征，大获全胜。尤其第二次，他洗劫了南部最繁华的都城马杜赖，毁掉了许多异教寺庙，战利品不计其数。1313年卡富尔第四次南征，再度平息了德瓦吉里的反叛，并撤销其藩臣地位，由德里直控。

卡富尔因苏丹重病迅速返回德里，剥夺了其长子希兹尔汗的继承权，除掉苏丹家族中重权的成员。1316年1月阿拉-乌德-丁去世，卡富尔立其年仅六岁的幼子为苏丹，自己摄政。他弄瞎了长子及其他几人的眼睛。当他欲对17岁的穆巴拉克施展阴谋时，这名已故苏丹的王子没有坐以待毙，他贿赂士兵杀死了卡富尔，又刺瞎了幼弟的眼睛，自立为苏丹。

穆巴拉克一改其父的苛政，一次释放囚徒达1.8万人。他虽然曾平息了古查拉特的反叛，重新征服了德瓦吉里，但他好淫乐，荒政务，尤其宠信奴隶哈桑，使他平步青云，甚至得到胡斯劳汗的称号。这胡斯劳汗是改宗伊斯兰教的印度教徒，最后他遣人刺杀了穆巴拉克，自己登位（1320年4月15日至9月3日），并把偶像崇拜引进了宫廷。北方边境指挥官吉亚斯-乌德-丁·图格卢克，以伊斯兰教的名义团结了一批突厥首领，指责胡斯劳汗以印度人身份和低级种姓的出身而篡位。他兵逼德里，杀掉了胡斯劳汗，然后自宣为苏丹，建立了图格卢克的王统。

图格卢克

在五个王朝中，图格卢克王朝的统治时间最长（1320—1413）并一度达到德里苏丹时期的鼎盛。其中，穆罕默德·宾·图格卢克（1325—1351）和菲鲁兹沙（1351—1388）统治时略有政治措施，尽管这些举措有的成功，有的失败。

穆罕默德是王朝开创者的儿子。他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因为所作所为不落俗套，被认为是个疯子。虽然他的有些想法看似疯狂，但这些举措的背后，自有他的逻辑思维。据中世纪史家的记载，他为了尽早登位，事先在德里东南的村中搭起木棚，待其父用完午餐检阅象队时，整个木棚倒塌，老苏丹及次子殉命。

登基后，他设想建立一个强大的印度帝国。向北，他远征花拉子漠，甚至深入中亚腹地；向南，他征服了瓦朗加尔。1326年，为了更好地控制德干地区、继续兼并南印度，他决定迁都德瓦吉里。如果迁移只涉及宫廷，这或许还有可能，但穆罕默德试图迁走几乎整个德里。在与背井离乡观念的碰撞中，在没完没了又没有办法解决的新问题的缠绕中，在民众的怨声载道中，1330年朝廷最终还是返回德里。

帝国的野心迫使穆罕默德进行了几项经济改革。他强行在富饶的河间地（朱木拿河与恒河之间的地区）增税，结果引起农民的激烈反抗。反抗被镇压下去了，税收政策也适当作了调整，但不走运的是河间地区偏偏连续几年闹灾荒。为加强税收管理，杜绝漏税，他命令封臣如实申报土地数量和收支状况，这取得了一定成效。由于黄金与白银大量短缺，1329年穆罕默德开始进行币制改革。他借鉴波斯和中国的货币制度，制造与金币、银币等值的铜质辅币。由于管理混乱，监督不严，加之铜币易于仿造，结果伪币大量出现，致使贸易停顿，市场萧条。1332年，国家不得不用降低了成色的金、银币，不分真伪地换回那些辅币，结果是得不偿失。

为了实现帝国梦，穆罕默德统治时期征战经久不息。他征服了喜马拉雅山地区的坎格拉，在南印度的领土扩张也屡屡成功，他的版图一度超过以前任何一位苏丹。但好景不长，1334年潘地亚王国宣布独立，1335年稍北的瓦朗加尔同样仿效，1336年维阇耶那伽王国建立，1338年孟加拉反叛，随后巴玛尼王朝自称苏丹。这样，德干地区和东印度都先后脱离了德里朝廷。气急败坏的穆罕默德四出平叛，疲于奔命，1351年他在信德讨伐反叛者时，死于热病。“国王从臣民那里得到了解脱，臣民也从国王的结果中获得了自由”，一位16世纪的历史学家如是说。

菲鲁兹沙是穆罕默德的表弟，他在宫廷贵族和宗教权势的支持下，继位苏丹。他采取宽松政策，并且明显向穆斯林倾斜。他将前几任苏丹转为国家所有的封地，归还给以前的所有者或他们的后裔，宗教赠地也退还，同时还慷慨授地给文武官员。对农民，他减免了一部分苛税，并开凿河渠，改进耕作技术，提高农业生产。他花了六年时间，进行了土地价值的重新评估，得出了总值近7 000万“坦卡”的估价。在城市里设立就业安置所，为失业的穆斯林安排工作，还建立贫民医院，抚恤孤儿和寡妇。

为了赢得正统逊尼派的支持，他迫害异教徒，强化对印度教徒人头税的征收，禁止印度教的宗教节日，一再摧毁庙宇以获得宗教功绩。菲鲁兹沙设立征集奴隶的部门，全国一度蓄养18万奴隶，仅德里宫廷就达4万以上。有些奴隶还接受工艺培训，苏丹通过出租他们得益。在军事上，苏丹出兵征伐孟加拉、坎格拉等地，但收效甚微，往往以苏丹的让步而告终。在文化事业上，菲鲁兹沙也有所作为。他曾下令翻译坎格拉图书馆中印度教徒的一些手稿，将它们从梵文译成波斯文和阿拉伯文。他被阿育王的石柱深深吸引，下令把密拉特和托普拉的石柱移至德里，并把其中一柱居高临下地安放在城堡顶上。他好奇地想知道铭文的内容，可惜无人能解读，他只被告知这些是魔力咒文。

1388年9月，菲鲁兹沙去世，争权风云再起，苏丹之位六年中换了五人。这既表明政局动荡不安，也显示后继者们软弱无能。但真正给图格鲁克王朝以毁灭性打击的是1398年帖木儿率领军队对北印度的扫荡。

帖木儿属突厥人的古尔坎族，1336年生于中亚的凯什，1369年登上撒马尔罕的王位。以后，他南下阿富汗，西征伊朗和美索不达米亚地区。1398年初，他声称德里苏丹允许偶像崇拜，不是好的穆斯林，必须受到惩罚。他先攻占印度河畔的木儿旦，接着血洗了塔兰巴城，随后沿路屠杀，有一次杀戮男俘虏达10万人，在12月上旬推进到德里城郊。17日双方决战，德里苏丹拥有1万骑兵、4万步兵和120头战象，但却不堪一击。接下来的半个月，帖木儿的士兵烧杀抢劫，“两个月中，飞鸟绝迹”，德里遭到彻底破坏。帖木儿回归时，用印度的牲口拉着印度工匠造的车装着从印度得来的战利品，前后续拥足有几十里长，最后连德里的金属城门也一并拆下装上车拉走。在归途中，还捎带抢劫了密拉特、坎格拉等城镇。

帖木儿临走时指定希兹尔汗统治旁遮普，1414年后者举兵东进，占领了德里，废黜了图格鲁克王朝。希兹尔汗声称是先知的后代，出于先知穆罕默德女儿法特玛传下的萨伊德家族，所以该王朝史称萨伊德王朝。但它却是一个短命的王朝，仅仅维持了37年（1414—1451），先后四任苏丹。

希兹尔汗（1414—1421）和穆巴拉克（1421—1434）父子两人先后执政，都是同样的平淡无奇，他们所辖领土仅西北印度和恒河中上游地区，自保版图已倾尽全力。两人的结局大相径庭，希兹尔汗是善终，穆巴拉克是阴谋的牺牲品，遭到首相穆勒克的谋杀。后两任苏丹穆罕默德（1434—1445）和阿拉姆沙（1445—1451）也是父子，在这样的局势中上台，他们是“受摆布的玩物”。穆罕默德与爷爷一样，也算是善终。阿拉姆汗在与首相大吵一场后，孑然出走，退隐到巴达翁，在那儿纵情享乐，欢度余年。首相哈米德深感势单，邀镇守西北的布鲁尔·洛迪进京主政，不意引狼入室，布鲁尔杀哈米德，统揽全权。

洛迪王朝历时75年（1451—1526），只有三任苏丹，都是父子相继。此时，王朝已趋衰落，版图仅剩西北印度及德里附近一点地方。

布鲁尔是纯粹的阿富汗人，入主德里后，阿富汗人成为王朝的主要支柱。布鲁尔竭力弱化苏丹的独裁统治，用高官厚禄及大片封地馈赠众臣，赢得了他们的效忠，稳固了初建的王朝。随后他主动出击，打败了虎视眈眈的四周邻国，摒除了他们想占据德里的念头。他不喜炫耀，对臣民慷慨大度，允许亲近者与部族人共享富贵，还常常接济穷人，因此博得了民众的好感。他尊重学者，赞助学术，尤其在宗教上采取宽容的态度，一些有名望的印度教学者也成为宫廷客人，使得社会矛盾有所缓和。布鲁尔较为平稳地统治了38年。

1489年7月，布鲁尔的次子继任苏丹，称塞坎达尔沙。他有能力，有魄力，执政伊始就致力于加强王权。他镇压反对他的贵族；建立密探机构，监视官僚及贵族们的一举一动；清查主要官员及封臣的账目。在经济上，他取消商税和谷物进口税，以促进贸易的发展；平抑物价，使民众生活稳定，甚至亲自审查市场的交易价。他执法严格、公正，常常直接听取贫苦人的申诉；身边常带着伊斯兰教法律人员，以备随时咨询。他十分重视文化及教育的建设，许多梵文著作在其赞助下译成了波斯文，他本人也创作过几首不错的波斯文诗歌；他尊重人才，常对有能力和有贡献的穆斯林给予经济奖赏。在军事上，他或出征蒂鲁特，迫使当地王公称臣纳贡，或攻克比哈尔，指派封臣直接控制，或签约孟加拉，约定双方互不侵犯，或修建亚格拉城，作为与拉其普特诸王公作战的前沿指挥部。但是在宗教上，他一改其父的宽容，实施一些偏执的政策。

1517年11月，塞坎达尔沙死去，长子伊卜拉欣在亚格拉即位。他杀死了拥兵自立、意图分裂的弟弟，暂时免去了王位之忧。但他有勇无谋，漫无节制，立足未稳就宣称“王权不认亲族”，将几个地位显赫的阿富汗旧臣囚禁并斩首。于是，反叛四起。在自相残杀的内战中，洛迪王朝的元气耗尽。最终，贵族们决定邀请外援来推翻伊卜拉欣，然后重建德里苏丹。旁遮普省督兼信德省督的苏丹的叔叔出面，吁请早就对印度虎视眈眈的巴卑尔予以帮助。巴卑尔接到邀请后，大喜过望，引军进入了北印度。1526年，巴卑尔与伊卜拉欣在班尼帕特平原决战。巴卑尔胜，伊卜拉欣被杀。随着洛迪王朝灭亡，德里苏丹结束了。巴卑尔在印度建立了自己的王朝，开始了莫卧儿帝国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