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的思想大多取决于自己的性格，谈话和言论大多取决于自己的学识和见解，而他们的行为举止则大多取决于平日所养成的习惯。

因此，马基雅弗利说得好（虽然他举了个很不光彩的例子）：天性的力量不可靠，豪言壮语也不可靠，除非有习惯的依托。

他所举的例子是，要实现一桩谋杀的阴谋，所任用之人残忍的天性或坚决的言语都是不可信的，唯一值得任用的是那些曾有过实战经验，或手上沾染过鲜血的人。但是马基雅弗利并不知道乞僧克莱门，不知道哈委亚克和约尔基，也不知道巴尔塔萨尔·杰拉尔^[1]。

尽管如此，他的定律仍然是言之有理的，那就是无论天性或是诺言，都没有习惯可靠。然而，如今迷信如此之风靡，以至于初次杀人的人也和职业杀手一样镇定自若，信仰者的决心与习惯一样强烈，甚至在流血事件中也是如此。

在迷信之外的事情中，习惯对于一切的支配力量是无处不在的。令人惊讶的是，它的力量之强大，任凭人们发誓、抗辩、许诺或是夸下海口，最终仍然我行我素、一切照旧，好像他们只是无生命的塑像，或者由习惯的轮子推动着的机器。

我们同时也看到，习惯犹如暴君的专制般残暴。印度人（我指的是他们当中较明智的一派）会静静地躺在一堆干木柴上，然后将自己作为祭祀品点火自焚。不仅如此，那些妻子还争着要做她们丈夫的陪葬，与他们的尸身一起火化。

古代的时候，斯巴达的青年人常甘愿在月神狄亚娜的祭坛上受笞刑，并且纹丝不动。我还记得在伊丽莎白女王初期的英国，一位已被定了死罪的爱尔兰叛党曾向总督请愿，希望自己能被柳条而非绞索缢死，因为以前的叛党按惯例都是用柳条实施死刑的。在俄罗斯，有些僧侣为了赎罪，会在水盆里坐上一夜，直到他们被坚冰冻住为止。习惯作用于人的精神和肉体两方面的例子，多得数不胜数。

因此，既然习惯是人生的主导力量，人们就应当尽一切努力养成良好的习惯。幼年时就养成的习惯无疑是最理想的。这也就是我们所谓的教育。所以我们常看到，在语言方面，年幼的时候较成年后舌头更为灵活，更容易学会各种表述和发音，而且各种关节也更为灵活，适于各种竞技和运动。的确，年长的学习者不如从小学起的人那样自如了，除非有些人心智开放，时刻准备着完善自我，那算是例外，然而这种情形是很少见的。但是，如果个人习惯的力量已经很强大了，那么团体的联合的习惯，其力量就更大了。因为在团体中，有先例的引导，有同伴的援助，有竞争的鞭策，有荣誉的鼓励，所以在这里，习惯的力量可谓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毫无疑问，人类天性中美德的积累和发扬离不开有条不紊、秩序良好的社会环境。因为国家和好的政府只注重已有美德的培育和发展，并不播撒美德的种子。可悲的是，最有效的途径，如今却被用来实现最没有价值的目的。

【注释】

[1]克莱门（Clement），于公元1589年刺杀法王亨利二世；哈委亚克（Ravillac），于1610年刺杀法王亨利四世；约尔基（Jaureguy）于1582年行刺威廉亲王未遂，后由巴尔塔萨尔·杰拉尔（Gerard）刺杀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