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上帝宁可充耳不闻、一言不发也不要胡说八道、乱发评论，因为前者是对神的无知，而后者则是对神的亵渎。而迷信确实是对神灵的侮辱。对于这一点，普卢塔克^[1]曾说：“我宁愿人们说世上从没有过普卢塔克这么一个人，也不愿意人们说曾经有过一个普卢塔克，他的儿女一出生就被他吃掉了。”他的这番话针对的是诗人们对大地之神塞特恩^[2]的评论。

人们对神灵的侮辱越重，其给人们带来的危害也就越大。无神论赋予人类理性、哲学、世俗的骨肉亲情、法律和功名。所有这一切，尽管不能产生宗教信仰，却可以引导人们追求外在的道义上的美德。然而迷信却颠覆了这一切，并在人们的内心建立起一种绝对的君主专制。从历史看来，无神论从未扰乱过国家，因为它使人们小心谨慎，只关注现实生活和自身利益而不再期望更多。

我们发现，历史上那些无神论盛行的时代（如奥古斯都·恺撒大帝的时代）往往都是太平盛世。然而迷信却给很多国家带来了动荡不安，它引发了新的动乱因素，渗透并破坏了政府的方方面面。迷信活动的主宰者是普通民众，在迷信盛行的时代，往往都是智者追随着愚昧大众，理论反过来服从于行动。

在经院派学者占主导优势的特兰托会议^[3]上，一些高级教士曾郑重其事地宣称经院派哲学家就像天文学家。天文学家为了解释天文现象，假设了离心圈、本轮^[4]以及类似的轨道学说，虽然他们知道这类东西根本并不存在。同样，经院派哲学家们也编造了一系列微妙复杂的公理和定律以解释教会的行为，虽然他们也明知道这一套故弄玄虚的事物是不存在的。

使人陷入迷信的方法包括：受人瞩目、美不胜收的宗教仪式和典礼；法利赛式的对于表面的虔诚^[5]与圣洁的过度追求；对于传统的过度尊崇，这一负担最终都要施加于教会；高级教士为了满足个人的野心和利益勾心斗角，设计阴谋和圈套。过分注重出发点的良好而非实效，开启了自负与标新立异之门。作为凡夫俗子，一味致力于追求神圣之事，只会导致混乱的空想。最后，野蛮的时代，尤其是伴随着天灾人祸之时，迷信也会盛行。

毫无遮掩的迷信是丑恶的东西。这就如同猿猴，因为太像人的缘故，而更加显得丑陋，因为这是对人类的嘲笑。所以迷信也因为与宗教太过相似，而愈加令人厌恶。就像好肉也会腐败生出蛆虫一样，某种起初神圣的仪式与规则，时间久了也会退化为一系列琐碎的形式。

为了避免一种迷信，有时人们认为最好的做法就是离他们以往所接受的迷信越远越好，这时候就会矫枉过正，结果是陷入了另一种迷信。因此，在反对一种迷信时，要谨慎，不要把好处和弊端一起铲除了，就像人们服用泻药那样。人们在实施改革时，往往会导致这种情况的发生。

【注释】

[1]普卢塔克（Plutarch，公元46？—120？），古希腊传记作家、散文家。

[2]塞特恩（Saturn），罗马神话中的土地之神，以人为祭品。

[3]指罗马天主教会于1545年召集的“全体大会”，至1563年方闭会，讨论该教会的内部改革，以抵抗路德派的新教运动。

[4]离心圆、本轮均为哥白尼以前托勒密旧天文学的术语，以虚构的方法描述宇宙星球的运动。

[5]法利赛人为犹太教中之一派，其宗教礼仪以虚伪无实而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