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 红党和白党
红党和白党

离狩猎棚屋不远处有另一栋农居。这栋农居看上去与我们的狩猎棚屋大同小异,只是更具乡村气息。守林人一家妻儿老小就住在这儿。他的大女儿帮忙煮菜做饭,修补渔网,他的儿子则帮忙布设陷阱,照看溪流中的水闸。他还有两个年龄较小的孩子。学校和教堂距离此处太过遥远,而卡玛格的氛围对小孩子来说并不适宜。于是守林人把两个年龄较小的孩子送去阿莱,让他们和祖母住在一起。他们要在阿莱学会读书写字,在举行了初领圣体仪式之后才能回家。守林人的家座落在一个小岛上。到了夏天的时候,烈日灼干了沼泽,溪流中滴水无存,溪底的淤泥被晒得发白,让人窒息的暑气笼罩着大地。在这种酷暑时节,这座孤零零的农居简直无法居住。

我曾在八月里来卡玛格打野鸭,对此处难耐的酷暑深有体会。大地被晒得发烫,蒸腾的暑气让人窒息。烈日下,池塘和沼泽仿佛开了锅,蒸汽腾腾。火蜥蜴、蜘蛛和各种水生爬虫爬来爬去,妄图寻找一丝阴凉和湿润,给这片酷暑笼罩下的大地带来了些许生气。暑气和瘴气交织在一起,渐渐形成一片浓雾。一团团蚊子在这浓雾中飞舞,给这片雾气添上一抹不祥的黑色。在这灼人的炎热之中,守林人一家子却不停地打抖,所有人都发着高烧。他们脸色蜡黄,形容憔悴,眼睛微凸,眼眶周围是一圈浓重的黑色。无情的烈日在空中燃烧,而这些可怜人拖着病躯四处忙活,头顶的烈日甚至没能为他们带来一丝暖意……他们还要苦苦挨上三个月,这灼人的夏季才宣告结束。

在卡玛格,守林人的日子并不好过。不过负责接待我们的守林人还算幸运,至少他有妻儿陪伴在身边。此外,还有一个牧马人孤零零地生活在沼泽深处,长年过着鲁滨逊式的生活。他住在一间用芦苇叶搭成的小棚屋里,屋里所有东西都是他自己做的:他用柳条编织成吊床,用三块石头搭成炉子,用树根做成小板凳。他甚至还用白木做成锁头和钥匙,安装在自家寒酸的小屋门上。

这栋房子看上去奇形怪状,其主人也是个性情古怪之人。大多数离群索居的人都是沉默的思想家,这个牧马人也不例外。他长着又粗又浓的眉毛,眼睛里闪烁着农民特有的警觉。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牧场度过。从牧场回来之后,他时常坐在门前,脸上带着孩童般小心翼翼的神情,从怀中掏出几本五颜六色的小册子。那些小册子卷成一卷,中间藏着几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专门为马匹备下的药片。他闲时唯一的娱乐就是反复翻阅这些小册子。尽管牧马人的住处离守林人的家不远,可是他们两家却从不来往,相互之间避而不见。有一次我问守林人为何不与牧马人结交,他一脸严肃地回答:“那是因为我们俩政见不同。他是红党,而我是白党[3]。”

这两个离群索居的人住在这与世隔绝的荒原之上,一年难得进城一次。对他们来说,阿莱城里那不起眼的咖啡馆就仿佛传说中金碧辉煌的宫殿。按理说,沉寂和孤独理应拉近他俩的距离,让他们相互结交,频繁往来。可是现在他们却因为政治上的分歧,摆出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