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1

在这个城市,一切都那么奇怪,令人费解。许多教堂将自己颜色各异、金光灿烂的圆顶捧向天空,可工厂的墙壁和烟囱却比钟楼更高,庙宇被商贸大楼的墙垣重重地挤压着,消失在石头墙死气沉沉的迷网里,就像被丢弃在废墟和污泥中的奇艳花朵。当教堂的钟声召唤着人们来祷告的时候,那金属的呐喊,爬过屋顶的铁皮,无力地消失在楼宇间局促的缝隙里。

楼房是高大的,往往瑰丽炫目。人却是畸形的,永远微不足道,从早到晚,他们都忙乱得如同灰色的老鼠。他们奔波在城里狭窄扭曲的街道上,满目贪婪地寻觅着:有的在搜寻面包,有的在找寻消遣,还有的人只是站在十字街口,充满敌意、眼光锐利地监控着,要使弱者毫无怨言地服从强者。富人就是强者,因为他们坚信,只有金钱才能带给人权力和自由。人人渴望权力,因为人人都是奴隶,富人的骄奢淫逸催生着穷人的嫉妒与仇恨,谁也不曾去感悟那比黄金的响声美妙千倍的音乐,因此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的仇敌,他们的主宰者是残暴。

城市上空也时常有骄阳照耀,可生活依旧暗无天日,人们都像是影子。午夜时分,他们点亮欢乐的烛火,可同时,也有饥饿的女人跑上街头,为钱出卖自己的爱抚。美食的香气从四面八方冲进鼻息,可世间各地,又满是饥饿的凶光,沉默而贪婪。城市上空,静静漂浮着“不幸”压抑的呻吟,可它却没有气力放声呼喊。

所有人都活得空虚而焦虑,他们都是彼此的仇敌和罪人,只有极少数人觉得自己正义有理,可他们却如同牲畜般粗野莽撞。

人人都想生活,可是谁也不会生活。没有人能够自由地走上自己理想的道路,踏向未来的每一步都虚软无力地将人推回当下。而“当下”如同贪婪的禽兽,用那双专横强健的手臂将人强拦在通向未来的半途,牢牢地把人握在自己的手掌。

人在苦闷与困惑中,无力地站在被生活扭曲了的面容前。生活用千千万万只忧愁无力的眼睛注视人的心,它在乞求着什么。未来光明的意象就在那一刻幻灭了,人软弱的呻吟声,沉溺在饱受生活折磨的可怜人悲惨的呐喊与哭诉声里。

总是苦闷,永远困惑,有时还感到恐惧。这座阴郁昏暗的城市,像反射着鲜活阳光的监牢,一动不动地包裹着人们,整齐得异乎寻常的石堆,吞噬着庙宇。

生活的音乐,被疼痛与仇恨的吼叫镇压住了,被掩藏在憎恶下的窃窃私语,被恐吓的残酷狂吠,被淫荡的暴虐嘶吼镇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