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站　新龙县

从甘孜县城出发，沿S217省道向南，途中在乐安乡尼托村红军桥停留，再到新龙县城（原瞻化）烈士陵园，然后向南去甲拉西乡益西寺。寻访后，返回甘孜县城。

参考行驶路线：（中括号内是公路编号，两地之间的数字是行驶的大约km数。）

甘孜县城［S217省道］向南74km→乐安乡尼托村（尼拖村）红军桥32.8km→进入新龙县城（茹龙镇），路边100m新龙县烈士陵园［沿江东路南段］向南1km→［无名乡道］2.4km→甲拉西乡益西寺，返回3.4km→路口右转回到［S217省道］（返回甘孜县城）113km→回到甘孜县城。

红四方面军进军康北后，即派出部队接应红二、六军团，其中第四军十师1936年3月27日由炉霍出发，经“瞻炉道”行军3天，于4月2日突然进占瞻化（今新龙）县城，师部驻益西寺。

时任红四军军长的王宏坤之子王伟伟写的《父亲的长征》中，有一段叙述：王宏坤又回到四军当军长不久，即于1936年4月接受迎接二、六军团北上的任务，四军兵分两路，一路由王宏坤率领十师、十二师向西南挺进取瞻化（今新龙县），4月1日白天急行军160里，晚上走60里，第二天，再急行军，于下午5时到达雅砻江东岸，突击队迅速抢占铁索桥，占领瞻化县城，俘敌800余人。军部驻在县城街里北边的大庙里，在瞻化一直待到6月份。在此期间，红军发动群众，组建了“波巴依特瓦”藏族人民政府，筹集了大批粮食等物资，为二、六军团筹备许多毛衣、军衣、鞋袜、帐篷等物品。（注：“波巴依特瓦”藏族人民政府亦称博巴依得瓦，即中华苏维埃中央政府属下博巴自治政府，“博巴”或“波巴”意为“藏族”，系藏族自称。）

王伟伟还写道：就在瞻化，4月13日晚，经人介绍，父亲和时任瞻化县妇女部长的母亲冯明英完了婚。婚礼就在军部举行，十分简朴。四军参谋长陈伯钧在当日的日记中写道：“我们也趁此机会大笑一场。”在瞻化，父母还为洪学智（注：时任红四军政治部主任）和张文做了媒，成就了两口子的婚姻。

5月21日，朱德、张国焘、徐向前致电红四军领导，特别询问瞻化一带粮房如何，不仅关注食宿问题，还特别指示红四军须准备粮、牛马供红六军团。为此，红四军努力为红六军团准备物资粮草。红四军军长王宏坤在瞻化命周世元、陈锡联率十二师向南行动，并命司令部处长潘焱率侦察连前去与红六军团取得联系。十二师先后打下了反动土司的两个大牧场，而红四军作战科长等牺牲。红四军缴获的三四百头牦牛全部交给了红六军团。（注：关于派出前去与红六军团取得联系的军部侦察连，还引起了王伟伟与队友田竞对话。得知田竞的父亲田长华当年在四军军部特务队，王伟伟特意告诉田竞，按常理讲军部特务队应是与军部在一起的，也应在瞻化城驻扎。王伟伟还分析，军部侦察连应该就是军部特务队，过去也曾叫手枪队，职能是侦察、保卫。）

6月13日，红六军团和红三十二军兵分两路北上，开始离开理化城，分别经下坝、君坝向北往瞻化前进。途中，这两路部队都要翻越雪山。6月17日进抵瞻化县城，与红四方面军第四军十师一部胜利会合，受到红四军部队列队欢迎。18日下午，会师部队一起举行了庆祝会师联欢大会。红四军特意从甘孜运来六驮子食盐给红六军团。几天后，红六军团单独离开瞻化，沿雅砻江北上甘孜，红三十二军则留驻瞻化休整。下旬，红军往甘孜集中，全军北上。因此，红军长征时曾在瞻化驻扎了3个月。

有史料称，红四军参谋长陈伯钧在瞻化积极争取少数民族首领，打开了群众工作的新局面。此前，陈伯钧曾任红一方面军五军团参谋长（接替刘伯承），红一、四方面军在懋功会师后，为了加强红四方面军的军事指挥工作，陈伯钧调任红四方面军九军参谋长，不久受到张国焘打压，被分配到红军大学当主任教员。在红军总司令朱德、总参谋长刘伯承等力荐下，1936年2月11日，陈伯钧到红四方面军四军任参谋长。红四军与红六军团在此会师后，陈伯钧与多年不见的老战友萧克、王震重逢。萧克、王震初始与红四方面军部队接触时，听到的多是关于红一方面军的负面消息，连续两个夜晚听陈伯钧详谈了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张国焘搞分裂的真相，随后将真实情况打电报向贺龙、任弼时、关向应做了汇报。7月5日，中革军委命令红二、六军团与红三十二军合组成红二方面军，陈伯钧任红二方面军六军军长。此后，陈伯钧与王震率领红六军征战数月，终于在10月与红一方面军一军团（时为西方野战军）胜利会师。

瞻化，藏语称“梁茹”，意为林间的河谷。素有“康巴肚脐”之称，位于四川甘孜州中部、雅砻江流域，东与炉霍县、道孚县相连，南与雅江县、理塘县接壤，西与白玉县毗邻，北与甘孜县分界，地处青藏高原东南边缘，属川西山原和横断山脉地接触带。

当年瞻化群众积极支援红军：河西乡支援粮食300多斤、牦牛15头；沙堆乡支援粮食6000多斤、牛羊毛6000多斤、牦牛100多头；乐安乡支援粮食5000余斤；阿色乡牛场支援牦牛1000多头。另有回忆录记载。色威乡寺庙送粮300袋（每袋30斤）、酥油3包，喇嘛充翁然登把自己的一匹黑马送给红军首长；甲孜寺送粮100袋、牦牛100头；甲孜乡送粮30袋。

我们途中没有停留，很快就进入了新龙县城（茹龙镇）。队友田竞特别关注王伟伟所述的军部驻地“县城街里北边的大庙”。可是我们问到的当地人都说不知道这个大庙，有好心人还提醒我们，现在的新龙城和当年的瞻化城差别那是太大了，要找到当年城里的老建筑不容易呀！按照好心人的推荐，新龙县有红军烈士陵园，比较容易找到。确实，新龙县烈士陵园就在S217省道进入县城后的路边，地点称为磨坊沟。

新龙县烈士陵园建于20世纪五六十年代，占地10亩。进入陵园，正对烈士陵园大门的，是1987年建成的中国工农红军烈士纪念碑（图1），正面镌刻廖志高（曾任西康省主要领导人）题字“中国工农红军烈士纪念塔”，基座正面刻有杨超（曾任四川省委书记、省政协主席）题字“缅怀革命先烈献身四化事业　为新龙县烈士碑题”。基座最底层是2001年新增加的碑刻《革命烈士碑》：“在新龙县人民政权成立五十周年之际，特立此碑，以此缅怀为新龙民主改革而英勇献身的先烈，并激励后人为建设更加美好的新龙而努力奋斗！”不同的碑刻、题字标明此纪念碑不仅是纪念红军烈士的碑，而且是纪念新龙民主改革时期革命烈士的碑。

这座纪念碑的背面，是与正面题刻对应的藏文。在这座纪念碑的背后，是一座红军烈士墓（图2），合葬着9位在战斗中牺牲的战士，刻有碑文：一九三六年四月二日，中国工农红军第四方面军之第四军在军长王宏坤同志率领下占领瞻化县城，同年六月派部队前往理塘迎接红六军团。我红四军某团八连三排于返回途中在和平乡杜麦村附近的三面环山的开阔地遭数百名反动武装伏击。该排奋勇还击，终因寡不敌众，全排二十五名红军干战壮烈牺牲，幸存二人。我后继部队火速赶到，全歼匪敌。中共新龙县委和县人民政府多次组织力量对上述战斗进行调查考证，一九八六年九月，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五十周年，兹将二十五名红军烈士移入陵园。经反复查找仅接回九名红军烈士的忠骨墓葬于此，以示哀思，慰忠魂，激后人。永垂千古！

在红军烈士墓侧后方，是长篇的碑文（图3）（节录）：一九三六年三月二十七日，红四方面军第十师、十一师（注：隶属于第四军）从道孚、炉霍向瞻化进军，四月二日克县城，六月十三日红六军团又从理塘北进，十八日会合如龙镇（注：即瞻化县城）。此间，红军宣传抗日主张，唤起人民革命；执行民族政策，建立博巴政府。军纪严明，英勇善战，在格日洛古战斗中团结战斗，舍身忘死，前仆后继，近百名红军指战员直至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生命。六月二十二日，红军在各族人民的支援下，浩浩荡荡开赴甘孜，与红二军团和四方面军会合后，继续长征。

读完碑文，我们面向红军烈士墓深深鞠躬，悼念长眠于此的红四军无名烈士们。田竞的父亲田长华当年就在红四军中，他替父亲再次向牺牲在此的战友们深鞠一躬。

在红军烈士墓后面高台上是不太大的红色广场，山坡下立着赭红色的宽幅浮雕（图4），表现红军在新龙时，藏族同胞们踊跃支援和帮助红军的场景。浮雕前是两位解放军战士形象的雕像。

从不同的碑文中，可知当年红军在瞻化的历程，其中提到的和平乡杜麦村附近遭到伏击和“格日洛古战斗”，我们在之前的史料中都未见到过。可以从简单的碑文中窥见，红四军某团八连三排于6月从理塘（理化）返回（有回忆录记载是给在瞻化的师部报信），因此，红四军部队不仅到达了理塘（理化），而且是在理塘与红六军团会合了。所幸，新龙县烈士陵园的碑文记录下了这段历史。

红军墓的侧方是烈士墓群（图5），安葬着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后（长征之后）的新龙数百名革命烈士英灵。

接着，我们去往距新龙县城约3公里的益西寺。益西寺位于甲拉西乡，海拔4180米，至今已有1170多年的历史，不仅是新龙县历史上的第一座寺院，也是藏区最大的苯教（俗称黑教）寺庙（图6）。“益西”的藏语意思是“圣智”。

红军到瞻化时，益西寺僧人热情接待，腾出寺庙大殿为红军部队提供住宿，红十师师部在此驻扎了一个多月。僧侣们不仅主动筹集粮款支援红军，最令人感动的还是益西寺僧人收留红军伤员，特别是破例违反寺规，收留了两位女红军并为其疗伤的事。

1936年初春。10多位红军奉命到尤拉西沟去接受伤的战友，他们要翻越冰天雪地的萨然娘阿雪山（最高海拔达4974米）。不幸的是。他们不熟悉雪山情况，掉进了雪坑里。幸好，那天益西寺的5个扎巴（佛教中指受了沙弥戒的普通僧人，内地也称沙弥。）去尤拉西沟，他们看到了山上的一串脚印，跟踪而至，发现了掉入雪坑的红军战士，扎巴们打消了去尤拉西沟的念头，赶紧全力救人。他们把红军背到避风的地方，脱下自己的藏袍裹在战士身上，把自己准备喝的茶灌进了战士的嘴里，用力揉搓战士的脚，一直到战士的腿脚不再像冰块那样僵硬，就背着战士往回走。夜幕降临，他们终于把红军战士都背回了益西寺，自己却累倒下了。经过益西寺其他的扎巴及时的抢救，十几位红军战士全部得救了。

不久，红军大部队要离开益西寺了，临走前，赠送益西寺一条马鞍、一个双钹法器，还有一面锦旗，题写“益西寺是我们红军的寺庙，我们一定保护它”。

但是。有4位红军重伤员无法随大部队行动，益西寺的扎巴们就把4位红军伤员保护起来，藏身在磨房里疗伤。其中有两位伤员是女红军，要知道，益西寺是千年古寺，戒律非常严格，从来没有女性在寺庙里过夜，但是为了救人命破了寺规。过了两个多月，红军伤员的身体好转，要求北上去甘孜找部队，扎巴们拗不过红军战士，便拿来藏装给红军穿上，再把酥油抹在红军的脸上，还派出5个扎巴护送红军。最后。5个扎巴终于把4位红军战士安全送到了甘孜，并且得到了朱德总司令的热情款待。红军伤员们和扎巴们相处了几个月，已如同亲人一般，分别时依依不舍，被传为佳话。

我们到益西寺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暗，但在村外即可见寺庙大殿的金顶，不用问路了。

此时时间为18:40，正赶上寺里做法事，僧侣们整齐地围成一圈，这也是一天中最后的功课（图7）。

我们说明来意，接待我们的一位僧侣主事始终没有正面回答是否让我们看寺内珍藏的红军物品，在我们反复请求下，给我们看了几页打印的材料《益西寺的历史背景及建立》，其中讲到了益西寺支援红军，让出大殿为红军部队提供住宿，给予红军大量粮食、生活物品资助，帮助红军救治伤员等。文中提到红军赠送给寺庙“不少军用水壶、大小水桶、铜锣、铃锥等物品。现在，寺内还珍藏着大量红军长征时赠送的物品和一面绣有‘益西寺是我们红军的寺庙，我们一定保护它’的锦旗。红军在临走时还在寺庙墙上写下了这句话”。

既然没有希望看到红军赠送的物品和那面锦旗，当年红军写下的标语也已无存，我们只能离去，继续北上。

新龙县地处相对封闭的环境，使得民族文化和传统习俗得以相对完整地传承，并逐渐形成了藏区康巴文化中最具原生态魅力的区域性文化——梁茹文化。生活在这方土地上的康巴汉子，至今还保留着祖辈传承下来的蓄长发、盘辫子并缠上大捆红色丝线，套以象牙圈、珊瑚、银戒子做装饰的独特民俗，人们形象地称其为“康巴红”，为俊朗威猛的康巴汉子再添古朴、豪放的特质。如今，“康巴红”依然是新龙地区康巴汉子的标志性装饰。康巴地区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美不过丹巴的嘉绒女子，俊不过新龙的康巴汉子。”

我们在新龙城区时，天色已晚，无缘邂逅佩“康巴红”的康巴汉子。但我们遗憾的还是没有寻到军部驻地“县城街里北边的大庙”，那是我们父亲当年最有可能在瞻化留下足迹的地点。

返回甘孜县途中，我们在新龙县寻访的最后一个点是横跨雅砻江的波日桥，位于新龙县乐安乡尼托村，距离县城约36公里，S217省道从桥旁经过，路边立着写有“波日桥”3个红色大字的石碑（图8），辟有可停车的位置供游客止步观赏。

路边还立有用藏汉两种文字写的碑文：波日桥，建于元末明初，是保存年代最久、保存最完整、跨度最大的伸臂式木石质结构桥，1936年红军长征经此桥，所以此桥又称红军桥。波日桥由桥身、桥墩、桥亭三部分构成。桥墩用圆杉木、卵石、片石相间叠砌，用藤条连接而成。两个桥墩中部，用4至6根圆木渐次撑成拱形，长度自下而上，逐步递增，形成两个悬挑臂，悬臂上架横梁、铺桥板，装栏杆，形成桥身。整座桥，没有用一颗钉、一块铁，每一结合部，全部用木楔连接，展现了藏区人民卓越的创造力。2004年波日桥增补为四川省第六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6年5月被国务院公布为第六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由藏区著名建筑师汤东杰布负责设计建筑的这座桥（图9），享有“康巴第一桥”美誉的藏式伸臂桥，也是四川四大名桥之一，堪称藏区桥梁建筑史上一大奇迹。

波日桥全长120米，宽3米，孔径跨度60米。采用圆杉木、卵石、片石相间叠砌，桥身简洁，桥墩上用石片叠砌的“伞”形结构。便是桥亭，桥墩和桥亭合一，远看形如两个坚固的碉堡，表面呈流线型，显得整齐、美观、凝重。两个桥墩中部，用4—6根圆木渐次撑成拱形，圆木长度自下而上，逐步递增，形成两个悬挑臂，然后在悬臂上架横梁、铺上桥板，再装上栏杆，这就是桥身。从侧面看上去，整齐美观的石片桥亭，木榫完美楔合的桥身，圆弧粗犷有力的桥孔，古朴简练。

当年过此桥南去接应红六军团的，是王宏坤军长率领的红四军，我们姐弟3人的父亲应该也在此行列中，为此不禁来回多角度拍摄了这座桥。红四军和红二军团、红三十二军离开瞻化北上，也会再次走过这座桥。波日桥，名副其实的红军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