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站 理 县
我们离开汶川县城(威州镇),走国道G317(也称为川藏北线),顺着杂谷脑河谷继续深入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区境内,先到达薛城镇,再到达理县县城(杂谷脑镇)。
理县旧称理番,那时的县城是薛城,现在的县城是杂谷脑镇。
1935年5月12日,李先念率部率先进入理县境内。
参考行驶路线:(中括号内是公路编号,两地之间的数字是行驶的大约km数。)
汶川县城(威州镇)上[G317国道]向西36km→薛城镇24km→理县县城(杂谷脑镇);海拔高度约1900m。
薛城镇,古为氐羌之地,属理番四大建制镇之一,是以羌为主的羌、藏(嘉绒藏族)、汉等多民族杂居区。这里为历代兵家必争边防重地,曾经是茶马古道隘口的大唐边陲重镇和重要的治所地,从隋开皇四年(584)建薛城戎以来,唐贞观二年(628)置薛城县;五代孟蜀置保宁县。明洪武六年(1373)去“宁”字称保县,东面称宁江门,西面叫伏羌门。乾隆十七年(1752)后置理番直隶厅,撤保县。民国二年(1913)改厅为理番县,1946年改名为薛城镇,至今已有1400多年的历史,现今是阿坝州保存最为完整的古镇之一。
老红军胡宗林(理番人,藏族,藏名仁钦索朗)回忆:红四方面军占领威州后,1935年5月22日,红四方面军第九军(二十五师、二十七师)一部从茂县附近西渡岷江,沿杂谷脑河而上,分别向理番(现改名为理县)、黑水前进。30日,进占理番县城薛城;31日,占领杂谷脑。
据理县县志记载,红四方面军的数支部队在当时的理县驻扎半年之久,在县城薛城建立了苏维埃政府,并设立医院、儿童院和各行政部门。“在薛城一带,就有近400人参加红军,其中大多数为革命牺牲,解放后回到家乡的只有不到10人”。
曾在薛城镇工作的寇仁义介绍,红四方面军驻扎薛城的时间是1935年5月到8月29日,红军在薛城镇建立了苏维埃政府,还建有医院、兵工厂、被服厂、工具厂、文工团、招待所等机构,甚至还有造币厂(图1)。
在经受了“5·12”大地震后,薛城镇修建得越来越吸引人,已成为旅游古镇。
筹边楼是薛城镇里最显眼的建筑(图2),它建在突兀拔起的天然巨石顶上,距今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这座楼是唐代剑南道西川节度使李德裕为筹划川西防务所建,当时唐、蕃对峙,他率领将士在此戍边,筹划边关事务,因而得名“筹边楼”。该楼为正方形二层重檐歇山式木结构建筑,通高18米,有石阶盘旋而上;底楼为正方形,边长7.38米,高4.43米,以外柱12根、内柱4根将其空间隔成进深、面阔各3间;内外柱为方形,四棱卷起弧线,方形须弥座石质柱础。楼外建石栏杆一周,石栏杆、桩、条栏均为方形,柱顶为须弥座上托莲花瓣石珠。二楼高3.6米,中为方形大厅,边长3.64米,四周板壁及顶部望板皆彩绘各种人物故事图案,内容多为李德裕筹边故事,如商讨军事、演练兵士、山川地形等。筹边楼本来不在此巨石上,而在河对面,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楼被大水淹没,后来迁移至此处。筹边楼曾经作为红四方面军的总指挥部,徐向前等领导人在此指挥了维关、娘子坡、宝殿寺、梓潼宫等战斗。在楼台的一角挂着“红四方面军临时指挥部旧址”的牌子(图3)。
红军进占薛城时,在薛城的梓潼宫等地进行了激烈的战斗,现在留有战斗遗址,仅是一片夯土。牌子上是“梓潼宫战役遗址”(图4),实际上战斗的规模还构不成“战役”。
在《羌族近代史》中有条目“薛城阻击战”记载:1935年8月中旬,红四方面军三十三军两个团担任后卫,由汶川县境内向理番转移。川军二十一军十二旅两个团和一个独立营随后尾追,川军四十五军十五旅3个团由汶川县境分别越岭翻山,向薛城附近红军阵地抄袭。8月19日红军开始与敌交火,先后激战于甘溪沟、铲底山、神树山等地,冒着地面炮火轰击与飞机轰炸,顶住敌轮番进攻,不惜白刃格斗,坚守住阵地,红三十三军九十九师政委王德安以及二九五团团长漆成龙不幸牺牲,但完成了阻击任务,于23日向杂谷脑地区转移。
在古镇老街的尽头是宁江门,始建于明代,是古城的东门,后因毁于战火,于清代重建,是清代理藩府城址保存较为完好的遗迹。城门宽2.75米,高6.5米,呈拱形顶,均由条石砌成,城门洞题记年代为“乾隆五年”,上有修筑时所刻“保障边陲”。这里是“薛城城门洞红军石刻标语”所在处。
红军在薛城留下了许多石刻标语。在城门洞门楣的拱石上可清晰看见当年红军镌刻的标语:“为中国的独立自由奋斗到底!”落款是“红四军”。所以宁江门又被称为“红军门”(图5)。
在城门内的条石墙体上,一侧是红军石刻标语“蒋军士兵们,你们拖枪过来参加红军!”(图6),另一侧的石刻标语是“中国共产党万岁”(图7)。
继续西行,我们到达当年的理番、今理县(县城杂谷脑镇)。
1935年5月31日,红四方面军大部队开始进入杂谷脑镇。杂谷脑,藏语的意思是“吉祥”。杂谷脑镇虽然不大,但和汶川和茂县的县城不同,它坐落在平缓的山坡上。几十年前,镇子里几乎没有像样的建筑,更不用说解放前了。
6月15日前后,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由佳山移驻杂谷脑镇营盘街,徐向前总指挥住在龙升荣家(图8)。
当年的理番杂谷脑,在长征史上有过一件大事和一场特殊的战斗。
先说当年发生过的一场特殊的战斗——红军女兵战斗部队攻打杂谷脑喇嘛寺。杂谷脑喇嘛寺当时是理番地区最大的一座寺院,寺中有几百个喇嘛。
原本红军是不进喇嘛寺的。怎么会攻打杂谷脑喇嘛寺呢?我们听到的说法不一。一个说法是国民党势力作祟,国民党特务分子潜入了寺院,败退的国民党残部龟缩于寺中,还有当地的一些土兵、土匪也聚集在寺中,挑动喇嘛寺与红军作对,甚至叫嚣所谓“武装保卫寺院”,差一点扣押红军派去协商谈判的干部,最后双方兵戎相见,徐向前总指挥的一名副官牺牲;另一个说法是因为张国焘下令,把寺中一名叫简博施的汉人当作国民党特务给杀了,还把甘堡保商队长桑福田当作民团头子杀了,导致喇嘛寺僧人、保商队与红军对立;再一个说法是喇嘛寺中的喇嘛不时挑衅、开枪袭击红军人员,导致双方兵戎相见。
川主寺红军长征纪念馆里的说明:1935年6月上旬,红四方面军总部进驻杂谷脑,匿藏在寺院内的国民党特务操纵部分活佛、喇嘛策划暴动。当红军代表入寺开展宣传解释工作时遭遇伏击。“中共妇女部”和妇女独立团,经两天的激烈战斗,击溃暴乱反动武装。
那为什么派女兵上阵呢?又是说法不一。一种说法是当时红军在杂谷脑没有战斗部队,只有女兵部队在附近担任宣传动员、运输和筹粮等辅助任务,只能调来担任主攻了;另一种说法是有女兵被杂谷脑喇嘛寺中射来的枪弹所杀,激怒了众女兵;最离奇的说法是有人提议说,僧兵不与女人作战,所以调女兵来攻占喇嘛寺比较合适。
总之,女兵们上阵了!四川档案局黄志昌的文章中说,战斗任务交给了“中共妇女部”“少共妇女部”,主攻杂谷脑喇嘛寺的是红四方面军妇女独立团(一说为妇女独立师一团,团长陶淑良)。四川姑娘的泼辣、敢干由此战显现出来!1935年6月19日,攻击开始。因为不能让寺中的人知道寺外对手是妇女,所以,在战斗过程中,女兵们不能喊打喊杀的,也不能亮出身姿打冲锋。她们利用土木作业,把壕沟一直挖到了寺院大门近旁,向寺院墙里猛投手榴弹,然后掩护突击队抬着一根大圆木撞开了寺院大门,随之蜂拥而入。女兵们的武器是优于寺中乌合之众的,近战结果可想而知——女兵们无人牺牲,而寺中一片混乱,有躲藏的,有逃跑的,有放火再加一把混乱的……女兵们一边缴枪不杀、一边灭火,还把寺中的粮食和糌粑、盐巴也抢了出来。在对寺中的喇嘛和保商队员进行了宣传、教育之后,抢出来的粮食和糌粑、盐巴不仅分给了老百姓,也给他们都留下了一份。
据老红军胡宗林回忆,他所在的第三十一军学兵连奉命协助妇女独立团作战,妇女独立团3个连投入战斗,从3面向寺院发起猛烈进攻,还有总部炮兵的炮火支援。战斗很快就结束了,学兵连协助妇女团打扫战场,帮她们烧水做饭,抬担架。看到妇女团的战士们都穿着整齐的军装,戴着八角帽,扛的全是德国造的马枪,都很新,一人一支枪,一把大刀,威风凛凛,神气得很,令学兵连的新兵们都非常羡慕。
附:《羌族近代史》中条目“杂谷脑事件”
1935年6月,在理番县杂谷脑喇嘛寺发生了杀害红军、突袭暴动、战斗中寺院起火燃烧的事件。对此,在长征史中,通常称之为“杂谷脑喇嘛寺事件”或“杂谷脑事件”。事件发生后,国民党统治区就此煽动反共舆论,一些报刊连篇累牍地发表“社论”“消息”,歪曲事实说,“该地各屯民众不堪其苦”,“誓愿辅助官方,内外齐侪,以期一举歼灭残匪”。把事件的起因反诬是红军“将杨(继盛)、桑(绍卿)两土司杀毙,二地头目遂领导人员与之激战”。事实上,事件的发生完全是由蒋介石直接策动所谓“加紧围剿”“急起协作”“内外齐侪”“悉数歼除”红军的产物。两大主力红军行将胜利会师,蒋介石飞抵成都,亲自筹划了所谓“倾全力安川剿匪”的新对策,炮制了《劝告川陕甘宁青民众协剿赤匪书》等文,并用藏汉文字对照印发,又召集时在成都的一些民族、宗教上层人士,“令其转饬边地各土司、守备,密切联络,并力追靳”。同时,接连派出飞机,将《协剿书》于6月14日空运至川西北地区上空大量空投散发,同时投散“手令”,饬令理番等地各屯、土、寺庙“于官军未到之前作战,摇动匪巢”。隐匿于杂谷脑寺院的国民党黔军二十五军之团长罗济群等接获空投“手令”等后,立即串通寺庙喇嘛及部分土屯首领,组成“松理茂懋没汉屯自卫义勇大队”,秘密召集会议,筹划暴动规定了统一行动时间和相互联络的暗号。6月19日开始行动,首先杀害红军入寺借粮干部,随即发动了大规模的暴乱。驻地红军被暴徒夺去枪械140余支,不少干部战士惨遭杀害,共青团川陕省委负责人张一渭在甘堡惨遭杀戮。这次事件中,原曾投向红军,被收编为独立师、担任领导职务的九子等屯守备,也因“明投暗抗”,与策划暴动有所牵连,被红四方面军保卫局逮捕处决。九子屯等兵参加独立师后,绝大多数战士和下级干部均拒绝参加暴动。事件爆发后,独立师进行整顿,大部分藏、羌族战士编入红三十一军。(注:“追靳”,疑为“追剿”。)
不过,今天的杂谷脑喇嘛寺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寺院了,现在理县最大的喇嘛寺叫作宝殿寺(图9),规模更大,也更漂亮了。至于红军女兵们挖掘的壕沟、撞开的大门,想必已毫无踪迹了。
再说当年发生在此的一件大事——红一、四方面军会师后,首现不和谐的“杂音”。
红一、四方面军懋功会师后,在两河口召开了会议。周恩来坦率地告诉张国焘,中央红军可能不到3万人了。这时红四方面军则有8万余人。1935年6月29日,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决定张国焘担任中革军委副主席,但张国焘还有进一步的想法。
为了加强红一、四两个方面军的了解和友情,中共中央向杂谷脑派出了一个中央慰问团,去慰问红四方面军指战员,并传达两河口会议精神,团长是红军总政治部代主任李富春,还有林伯渠、李维汉、刘伯承等领导。
中央慰问团出发的时候,张国焘本想回茂县的方面军总部,但听说了慰问团的行动后,就直接赶往了杂谷脑。中央慰问团到达后,在张国焘和陈昌浩的安排下,慰问团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但是行动也受到了“热情”的限制——张国焘的办法是“陪着”,中央慰问团吃饭、散步都有专人陪同,尽量减少他们与红四方面军的干部接触。
当中央慰问团与张国焘谈话时,张国焘的话令李富春大吃一惊。张国焘表示非常关心“统一组织问题”,提出两军会合,摊子大了,为了便于统一指挥,总司令部须充实改组,必须加强总司令部,并建议军委设常委。
李富春感到事关重大,于1935年7月6日凌晨1时给中共中央发去了电报:
朱、周、王、毛、张:
国焘来此见徐、陈,大家意见均以总指挥迅速行动坚决打胡为急图,尤关心统一组织问题。商说明白具体意见,则为建议充实总司令部,徐、陈参加总司令部工作,以徐为副总司令,陈为总政委;军委设常委,决定战略问题。我以此事重大,先望考虑。立复。
富春
周恩来说,这是自中国共产党创建以来,第一次有人伸手向中央要权。
7月9日,一封署名为“中共川陕省委”的电报到了,电报中重申了张国焘的意见:
党中央:
依据目前情况,省委有下列建议:为统一指挥、迅速行动进攻敌人起见,必须加强总司令部。
向前同志任副总司令,昌浩同志任总政委,恩来同志任参谋长。军委设主席一人,仍由朱德同志兼任,下设常委,决定军事策略问题。请中央政治局速决速行。并希立复。
布礼
中共川陕省委:纯全、瑞龙、黄超、琴秋、维海、富治、永康(即周纯全、刘瑞龙、黄超、张琴秋、李维海、谢富治和吴永康)
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一级省委要求中央改组领导层,并提出具体人选且要求“立复”,此封电报可谓空前绝后。红一、四方面军懋功会师后不到一个月,会师时的热烈、喜庆气氛就被冲淡了。
要不要给一再要权的张国焘一个“官”?给个什么“官”?后来在7月18日召开的芦花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扩大会议上有议决。
在理县还有哪些红军的遗迹遗址?我们了解到,从汶川县城至理县县城经过的桃坪乡佳山村有红军临时指挥部(村民龙升世家,已震后重建),1935年6月8日—9日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在此,但是要走崎岖的山路才能到达,不适合我们的体能,未去。理县还有一个“红军沟”,位于理县梭罗沟境内的凉台沟原始生态景区内,和毕棚沟景区相邻,据说当年红军长征时在大梁湾短暂休整,所以也被称为“红军沟”,但我们打听到,景区是正在开发的旅游景点,也就没有前往。
在米亚罗红叶风景区中心地带的猛古村(属嘉绒藏族聚居区),有通往虹桥雪山的小路,当年红军走过时,在路边一些石头上镌刻下了“加紧生产”“打到兰州去,番民都得分好田地,好牛羊!”“共产党是为回番民找衣穿找饭吃的政党”等多幅标语,有些标语还细心地把笔画涂成了红色。在这样偏僻的山村,保留着多幅红军石刻标语,弥足珍贵。
自1935年6月上旬开始,红四方面军三十一军、三十三军之一部先后从杂谷脑出发,经沙坝、夹壁、米亚罗,翻胆杆梁子进入尽头寨,越鹧鸪山抵达马塘、卓克基一带地区。7月,三十三军另一部从薛城出发,越熊耳山到达古尔沟,经沙坝到米亚罗,翻胆杆梁子和鹧鸪山进入马塘,其最后一批部队于8月23日撤离薛城,于8月29日撤离杂谷脑,直至1936年1月,红军全部撤离理县县境。
当年,理县参加红军长征的有400余人,新中国成立后回到家乡的不足10人。其中,有一家人非常感人,藏族妇女杨金莲(藏名板登卓)年已花甲,丈夫参加苏维埃被杀,她毅然带领22岁的大女儿姜秀英、14岁的小女儿姜萍及12岁的小儿子唐子全一道参军,因此,她成为参加长征的女红军中最年长者。小儿子在长征途中执行侦察任务时失踪。一家人历经艰难险阻胜利抵达延安,朱总司令和康克清尊称她“老妈妈”。后来,她又送两个女儿相继参加了朝鲜战争。杨金莲以102岁高龄在北京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