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见仁见智
我国传统的小学甚至中学教学中,书法是必修课。学校目前的书法课程教学多采取教师巡视、逐个教授的方法,其缺点是讲解慢、效率低,并且课后学生无法得到老师进一步具体、有效的指导。老师在课堂讲了算术方法后,学生回家做作业可以全做对,但书法课上听了老师关于书法的讲解,学生练习没法一写就行。犬子在四年级上学期的某个周末做书法描红练习,特地走到我那里,将本子放在桌上开始尝试,我看后说那不是反复涂而要努力一笔写。大概两周后我又回苏州,他妈妈说,他的书法描红作业成绩得了不及格,我心里一怔,笑了一声。这里有他敷衍的原因,然而一笔写对于第一次练习的孩子而言其效果可想而知。于是可考虑将有关的机器书法创作结果应用于中小学电子白板系统的书法临摹教学环节中,它能对学生的书法临摹结果给出基本的分析和评价,如图5-14所示。系统可演示书法写作过程,接收输入设备的手写书法字信息并给出评分、改进的建议。

图5-14 电子白板书法教学示意
具体工作包括:
●先根据笔画长度归一化,做长短比较。
●起笔方圆曲率比较,收笔锐利程度比较。
●凹凸面积计算与比较,超出或不够部分分别对照。
●在此基础上给出需要改进之处。
●同时给出名家临摹结果、机械臂输出结果等。
这里所说的书法创作的计算机模拟,不是目前计算机上的“写字板”“画笔”那样一种工具,而现在的计算机上的一些辅助工具有被滥用之嫌,比如我们看到一些书法碑帖出版物,有的机械地提取了一个个字的轮廓,丢弃背景信息问题还不大,轮廓失真是主要不足,那会损害微妙的美感甚至以丑为美。有的将黑底白字拓片图案反转,尽管使字本身以墨色出现,符合人们习惯,可惜古朴意境荡然而失。还有的将拓本墨色加浓、加黑,本意是增强效果,其实弄巧成拙。
曾听到不少人问过,是否可以让计算机辨别某位书画家作品的真伪?回答是不能,我们的创作模拟只是初步的,或者说只是浮光掠影的。辨别真伪过于复杂,很多学习书法数十年的人,也未必有经验作辨,两者间的差别就那么大!老百姓或艺术工作者对科技工作者提了一个要求或者问题,但现在的科技没法回答它。启功先生说:“搞鉴定千万不要从书入手。有人讲我学写字有什么书好看,主要看帖、看碑,书法理论众说纷纭,根本不明确,讲是讲不清楚的。鉴定书画也别看书,有经验的、有道理的要看,但别看那些神乎其神的书,如神品、妙品、逸品之类的。”[37]
人说不清的,机器没有参照,做不来;人愿意说的,不见得就是有用的经验,不少是隔靴搔痒。
创作、欣赏和鉴别是关联而又互不能替代的审美活动,作品水准高者通常具有一定的鉴赏力,鉴赏大家的书画作品多数似乎难当其名,也有人眼光不错但既不临习、创作,也不会鉴别。鉴赏与创作一样,都是依赖于经验、实践和学识的认知活动。若仅从其要求出发看,鉴别比创作更难,因为前者要有明确的归类结果,而创作有一定的自由度,是在个人偏好基础上的经验性再现和思维的深化;但在艺术层面本身,高境界的创作更为难得,它是开放的,其新意可以是无限的。相比之下,鉴赏活动需要看得更多,但再多也是有限的。计算机模拟现在只能以普通人而非专家的水准为参照。
有人认为唐代最大的草书家张旭作为技巧成熟的书法家,其终极目的还是写字,而禅僧已超越了这个阶段,比如有人所写不合草法,是他们不在乎这些区区小节。[38]此言恰当不?我们还以唐代“颠张狂素”的另一位,即怀素为例,其《自叙帖》被认为中国历代草书及僧人书法的高峰,虽欠规范但笔法精良,而他自己食肉近俗,已非禅僧了!
也常听人说书法家都长寿,这有点以偏概全了,问题出在“都”上。历史上长寿的书法家有,但是书法家、书法练习者众多,长寿者占多少比例?而不少长寿者与书法无关。无疑,书法与人的生理健康、心理状态相关。笔迹可以是“心迹”,熊秉明认为某人写“我”字的时候,会流露出一种潜意识,可据此推测出其性格特征、情感类型乃至大致经历等,几乎接近真实。实际上是他收集数千个样本后总结、归纳出的一些规律。[39]计算机可以用一定数量样本进行学习,通过人机交互来模拟这种推测。
一个学生要是辍学,不是家境贫困或突发事故,便是兴趣转移或思想障碍。但计算机辅助书法创作模拟仅有上述初步和探索性的结果,[40]并非因其耗资巨大,也不是初衷有变,而是神经机理不明、微妙细节难究。我们从经验出发刻画的过程实际上还过于笼统,迄今为止,也许盲人摸象还不如。[2]综合推理与前述方法的目标都是机器书法创作模拟的尝试,下面几个问题有待落实、完善。
首先,我们描述的过程还十分宏观,对应的是书法创作的基本环节,要总结出如图5-8所示的过程本身需要经验和反思,但计算机模拟实践还只是演示性结果,进一步内容要等待认知神经科学的结论及相应的建模方法的创新。也许,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并没有合适的工具可供选择,至少目前机器的“刻画”并没有能够对应脑内过程。
其次,我们所用的方法,在多大程度上能推广到更多的样本、更佳的结果尚无足够的示例,有限的例子难以任意外推到其他字体。我们的笔画模型的参数的各分量如何与“肥”“痩”等特征在细节上一致起来,还没有确定的结论,很可能要调整或改变目前的模型,或者需要更大量的样本和实验。
接着,我们在以串行处理为特征的冯氏结构计算机上用经典“计算”的方法进行尝试,本质上是将形象思维问题“抽象”化了,这个模拟过程实质上并非就对应着形象思维,我们企图“殊途同归”,实际上尚未“归”为一处。由于大脑处理抽象思维和形象思维的区域分属左右脑,因此需要本质上不同机制的机器才可能真正进行模拟。
第四,提到书法,人们立刻会联想到龙飞凤舞、汪洋恣肆的草书。无疑草书是书法创作和心迹表达的高级境界,历史上杰出的书法家大都以草书闻名,甚至有人认为从事书法创作而未涉及草书意味着没有真正意义上步入书法殿堂。草书本身创作的困难导致其机器模拟极为复杂,不是通过分笔画而可“整合”的。
最后,艺术审美的评价难免各执己见,人与人要达成一致有时候也不容易。目前,一些结果也许可以通过“图灵测试”,这依赖于我们如何规定要求,不过这是人机交互的结果,与经典图灵测试是不同的。我们值得骄傲的,就如普利高津所说,“中国文明具有了不起的技术实践,中国文明对人类、社会与自然之间的关系有着深刻的理解”。[41]书法无疑是其一。
朱熹有《观书有感·之一》诗:
昨夜江边春水生,艨艟巨舰一毛轻。
向来枉费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等有了好的工具或模型,机器书法创作工作可再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