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八分八变

随着文物的不断出土和考古结论的持续更新，我国文字的起源已渐渐上推，但甲骨文作为最早的较为系统的汉字之说现在依然是可信的。若从甲骨文算起，中国书法有3 000多年的历史，其间作品纷呈、难计其数，多少前人钻研写字、工于书法，几许留下来成了经典？一代又一代，即使具备一定的功力或历史价值，也并不意味着就有新颖面目（这里指有内涵、有生命力者，装腔作势、画蛇添足之类当非此属），绝大部分都自生自灭、没有踪迹了，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大浪淘沙后的精华和经典，从这个角度看，艺术固有其“美”“丑”的原则。

康有为在中国古代书法理论的殿军之作《广艺舟双楫》中有两节（“流变”与“分变”）谈及字体演变，他针对所谓的“八分”指出：现在所写的得旧体的八分，所以用“八分”做名称，因为汉朝人口头上相传，如秦代变《石鼓文》为小篆，得《石鼓》的八分；西汉又变秦篆的长体为扁体，也得小篆的八分；东汉又变西汉的八分而加波磔，且极扁，又得西汉的八分；楷书又变东汉隶体而为圆笔方形字体，又得东汉的八分。八分以分量讲，本来是活动的名称，是可以伸缩的。［3］历代书法被总结为所谓“商周尚象，秦汉尚势，晋代尚韵，南北朝尚神，唐代尚法，宋代尚意，元明尚态，清代尚质”这些逐步变化的时代特征，［4］姑且就将其说为“八变”。书至汉代，体已屡变，计有7种：科斗书、籀文、小篆、秦隶、八分、汉隶、识（诸侯本国之文）。［5］那时，为了交流、书写之便，约简规范是大势所趋，逐步有了隶草，草书初创于汉。在汉代前后，中国书法的篆、草、隶、楷各体均已出现，那是一个独步古今、继往开来的时代，故而这里先围绕我们将介绍的书法创作模拟的对象，即隶书介绍若干代表性作品。

秦汉相继，成熟的秦篆在汉代自然有延续，见于碑刻、砖瓦、器铭，还有少量墨迹，风格多样、篆隶相间，如图5-1所示，或隶中见篆、篆里有隶，或篆形隶笔、古隶承篆，笔意凝练，线条爽厚，气象雄浑，仪态万千。

图5-1　汉篆。左上：《帛书战国纵横家》之“将有”。右上：《第百上石》之“第百”。左下：《祀三公山碑》之“宋高”。右下：《永和四年墓石》之“永和”

趋于应用的需求，篆书逐渐去圆就方、变纵而横为隶书，进而解散隶体、改变其规范，保留字的梗概而追求书写速度，以抽象、省略、连带、变形为手段，同时保留一些隶书的意态和特征，由古隶形成有波磔而连动的章草。章草是早期的草书，与后来的草书相较，章草是草书中带有隶书笔意者，是篆书演进到隶书阶段相应派生出来的，也是成熟的草书（今草）前的一种字体。比如《十七帖》是王羲之的代表作，也是今草的经典，同时，它与规范的章草在结构上几乎一致，因而它可以是章草与今草的桥梁，也可以是章草的一种表达方式。章草之名的起源莫衷一是，有的说是当时用于奏章，有的说是出自西汉史游的《急就章》，也有的说是东汉章帝所爱。即便如此，这些人只是集大成者，社会的需要、更多人的参与是基本推动力量。由“章”字看，有章法、法度之意。章草的范围似乎不一而足，多指规范化者，字中见明显的波折，也由此可见其与隶书的渊源，代表作如《急就章》，尽管有呆板之嫌却不失经典风范。后来的赵孟頫、宋克等多以此为宗，用笔趋于成熟而结字追求精美，有时候看起来似乎与行楷无异。汉代章草大都流行于医方、军事文书等当中，简牍时代的章草是章草的源头。还有一部分源自篆隶，笔画简直，并不成熟，数量也不多，如“平复帖”“济白帖”和简牍中的一些字，线条迟涩，结字灵动，见由左向右背的弧线条，是篆书、隶书“草”化后的产物。

章草与隶书是两种书体，但两者的发展史交替而互参。常见“隶草”“草隶”之说多不加分辨，其实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尽管意有所近。［6］“隶草”，指隶书的草写，是从章草所产生的角度言之，但不及章草规范，也更为宽泛些。《神乌赋》是代表。章草的“隶意”，不限于“燕尾”，点、横、收笔、转折甚至起笔均可有表现。“草隶”可指草写的隶书，也可指篆书的草写（或者说古隶），即隶书之初的形态，一是“草率”，一是“初步”，为了与章草本身有所区分，以“初步”为宜。

章草在其成熟过程中，与时隔不久的三国、两晋的书法相辅相成，章草是这些书体的汇聚，这些书体也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体现和辉映着章草。比如《爨宝子碑》立于西晋年间，正书带有明显的隶书笔意，尤其是特征突出、张力感强的横画，与章草似乎有着不解之缘，近现代沈曾植、王蘧常等皆沉浸其中而别出新意。至东晋，行书、正书、草书全面成熟，隶书及章草逐渐被取代。

章草的起始与汉简在时间上几乎重合，汉简中有些字“草率”的程度也相当，于是被归为章草。其实汉简可细分为隶书、行书和草书，其中草书大致类同于章草，不过只是汉简中不多的一部分。章草现见于传统的帖、简牍以及砖文，如图5-2、图5-3所示，线条厚畅，笔画率意，结构舒展，古雅生动，后不多见，习者也少，可谓一朵奇葩。

图5-2　章草（一）。左：居延汉简。右：武威汉简（医药简）

图5-3　章草（二）。左为张芝《秋凉平善帖》：“美阳。须待伴比。故遂简绝。有缘
复相闻。飡食自爱。张芝幸甚幸甚。”右为《公羊传砖》：“元年春，王正月。元年者何？君之始年也。春者何？岁之始。曰王者孰胃（谓），胃（谓）文王也。曷为先言王而后正月？王之正月也。何言乎王之正月？大一统也。”

隶书是汉代最具代表性的字体，故有“汉隶”之说，如图5-4所示。或用笔纵逸，结构开张，或方正劲健、内敛厚重、丰富多彩、难尽其貌。《郙阁颂》作为著名的“汉三颂”之一，浑朴稚拙、天趣盎然，是东汉众多隶书名碑中的佼佼者。其横画“蚕头燕尾”更多的是形蕴于意，这与章草的笔法颇为吻合，此间关联一直未被重视。

图5-4　隶书。左：《居延汉简》。右：《郙阁颂》

孙吴时期的楷书《谷郎碑》距曹丕篡汉也就半个世纪左右，肥润宽拙，带有隶意。由此可上推汉代已有楷书。［7］东汉喜平元年陶瓶书法，行气自如，行楷笔致。它们分别如图5-5和图5-6所示。

书法作为既独特又普遍的艺术活动，掌握它的一般要求与其他学科无异，大致如下：

●勤练，但不能盲目，应该选历代上乘之作，取法乎上。

●字外功夫如读书、阅历，而读书不能囫囵吞枣。

●观摩、开阔眼界，但要有主动性，不仅是“观赏”。

●请益，向确有其成者学习、讨教。

●不断比较、反思、实践。

更为根本的是功夫、眼界以及基于此的创意。

图5-5　楷书：《九真太守谷朗碑》

图5-6　行书：《汉熹平元年陶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