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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上的东南亚—背包游越南
1.8.5.1 第一段 暴走吉吉村·结伴法国老人
第一段 暴走吉吉村·结伴法国老人

沙巴苗族妇女

车上搭过几句话的西班牙女孩儿背着大包迎面走过来。问她下面不能住吗?她说听下去的人介绍坡上有更便宜的背包客栈,就找过来了。她在教堂广场附近旁边下的车,背着大包走十多分钟大上坡够她累的,早知道和我一起随车到头多好。简单聊两句各自走路。

坡顶的一些民居都是新盖房,最多也只能算仿法建筑。我经过的坡地另一侧倒是有两栋很大的旧法国楼,有些西方人面孔的年轻人身影在院里晃,我不打算住沙巴,没进去打听。估计西班牙女孩找的就是那儿了,位置偏,房子旧,价钱可能会便宜些。越往下走,路边法式小楼越多。一群矮小个子的苗族妇女聚在一栋房门前叽叽喳喳,背着山里人的竹背篓,看样子是要到下面街。这种装束服饰在蒙自个旧草坝一带山区我见过很多,拍过不少照片,一眼就能准确无误认出。她们背的是大米等沉重物品,没人向我兜售搭腔,一群人慢慢往坡下挪步。我小包一个背着没有多少负重,很快超过她们。

我深知这些山区农民无论男女,身体里都蕴藏着惊人的体力耐力,她(他)能背着几十斤重甚至上百斤的背篓步行几十里山路到山下赶街售卖,天透黑鸡不叫起身赶路,天蒙蒙亮到山下集市,卖完东西赶路爬山回家,下午照样下地干农活儿。如果有卖不完的,除非在山下过夜,有的还背回去。那种惊人的体力和超乎想象的耐力,远不是城里人哪怕是浅山区的人所能相比,乃至于相信。解放以来至今,云南一直是中国最优秀中长跑、马拉松、竞走运动员辈出的省份,其主要原因就是选择那些深山区出来的汉族、傣族、苗族、彝族孩子加以培养而成,她(他)们源于父母基因里的那种超人耐劳和吃苦精神,造就了一代又一代优秀运动员。

路边小饭馆吃碗米粉做早餐,顺便问问去瀑布的路怎么走。我印象里仅有下龙湾船上陈太介绍的瀑布,其他无所知。沙巴景点LP的介绍很粗略,只叫人找当地旅行社。年轻老板娘是当地人,熟悉地理,告诉我最近的瀑布过广场穿过市场走两公里,过一个村子就到。按照这个指引我下到坡底,不看广场教堂和窄街里的市场及其它,径直走到城口,几个摩托仔围过来要2美元送我两公里到村口售票处,3美元可以包来回,我婉拒了他们开步走。看见两个刚才骑车爬坡的年轻骑手,他们也到了,蹬着车在窄街转悠。

一群年轻人原本在窄街里听他们老师讲话,我走在了先。摩托仔和我纠缠那会儿,他们从我身边走过,说的德国话。这帮年轻孩子不过高中年级,能出国跑到亚洲游学,可谓是不远万里来到沙巴。一个个人高马大,几个女孩儿身高都能和我不差几公分,这些孩子的生活学习条件得有多好?跟在后面撵着跑推销小纪念品的有些还没他们岁数大,什么时候能匀一匀给这些贫苦孩子们呢?这世界真是太不公平。脚步只能走个平齐,我一直在他们后面。在一处坡下类似断崖地点,德国学生们停下来集中在土断崖边,听他们的老师讲解。我听得出是讲德语,但一个字儿也听不懂。走近看,是一漫坡开阔梯田。和元阳的梯田相比,别说多依树、坝达、老虎嘴那样的经典地段了,就连一般路边随处的梯田都比不上,我有很多当时徒步中随手拍的路边田照片,依我看这里的梯田一般般,和元阳没得比。不过照片还是要拍的。这会儿工夫,那帮德国孩子走出老远。我一路走一路东看西看拍照片,有时会停下来打听这打听那,走得慢,以后再没碰到他们。后来看资料知道这一带梯田是世界遗产保护地。

吉吉村山路

出城后几个背篓的年轻妇女就跟我身后走,没像摩托仔那样围着纠缠。她们不大说话,只是在我停下来观看拍照时走近,拿着刺绣的小荷包和方巾给我看,嘴里说着“one dollar”。我几次转身告诉她们别跟着了,我不需要买什么。可她们就这么跟着,慢慢少了两个,去和别的游客兜售。里面有个小姑娘,其他几个是年轻女人。走了两三百米停下时,小姑娘凑到我跟前,举着两个带拉锁的小荷包给我看,稚嫩的小脸儿满是期盼,嘴里念叨着1美元。我问她是两个1美元吗?她点点头一脸的紧张企盼。我拿出两张1美元纸钞递给她,小姑娘睁大眼睛看着我,我点头示意她拿去吧,接过她手里两个小荷包。小姑娘一脸惊喜捏着票子转身跑了,和其他几个年轻妇女往城里方向返回去。我女儿这么大时候小学还没毕业,也在学英语。看着小姑娘欢快蹦跳的脚步,一阵心酸,该去读书的娃娃呀。贫穷,生活重负压在未成年女孩儿身上。

入村需买票,这是个参观景点。接近售票点的坡下平地处,一座新落成的校舍阳光下熠熠生辉非常显眼,走过之后知道是附近一带最新最好的房屋。验票进门后一段不长的平路,随后长溜弯曲下坡路。刚进门遇到一个已经游完往回走的外国年轻游客,我问他前面路有多长,需要走多少时间?他轻松地说,下坡过桥就到了。他往返只用了一小时。我说年轻走得快,我恐怕得用两小时。问他几点出的门,现在才9点多就回去了。他说七点钟离开宾馆。就是说再回到出发点他只用不足三小时,年轻人确实体力充沛腿脚快!年轻真是好!

村妇刺绣图

分手错身,他说了句“很高兴再见到你”快步走出门。欸?我怎么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呀?想想可能是下龙湾团游时候,具体哪天哪条船是想不起来了,说不定还一块儿看足球喝彩过呢吧?想想也是,一大堆欧美西方人里,独独我一中国老头儿和他们相处两天,也怪扎人眼是吧?哈哈。我记不起每个人,可居然有人认出我。能被人记得,这种感觉挺不错。

村道经过整修,水泥路牙石块铺地,是不是年久失修啊,碎石满地,坑坑洼洼很硌脚,穿凉鞋走这种路遭罪,还好,我穿的是硬底登山大皮靴。路两边是简陋四面透风的木板房民居,有石块路通往村里深处。沿街各家门口都挂着当地自家纺织印染的彩色花布和近似蜡染的蓝布以及制成的衣服、床单、窗帘、围裙,浓郁的乡土气息扑面而来,只缘身在此山中啊。见有人过,店家便招呼进屋看看,还拉开花布蓝布比试着给游客看。有的人家屋里开着商店,各种刺绣品小手工工艺品叫人眼花缭乱,有的憨拙古朴和精巧玲珑小玩意儿我看着都喜欢,我想那些喜欢小饰物、小纪念品挂在屋里摆在柜子上的女孩儿们,非得挑花眼带一大堆回家不可。就像去昔阳城里看见老虎小娃娃枕头,我千里迢迢带回北京放了好多年,至今还摆在家里,看着就稀罕。有的家门口坐着几位妇女,手里做着活儿说着话,有的在屋子里织布机前边织布边和人拉话,有的边干活儿边带孩子,农村女人没有闲的时候,过日子不容易。

村里美少妇和她的漂亮儿子

无忧无虑的娃娃们跟着跑,围着团团转,盯住镜头好奇地看,把LED屏翻给他们看,脏兮兮的小脸儿笑得童真无邪。在城里他们都是需要父母早晚接送上幼儿园的年纪。咳,贫穷乡村,孩子跟着受苦。街边有石块堆砌的猪栏,简单两根木棒遮拦,白天黑猪满街窜,可能晚上才用得着。导水槽还能看到早期的农村智慧,路边一剖两半的竹竿相接引山间水,流进树干挖成的水槽,水槽一端捆石块,另一端接水。待水满重量超过石块,水槽前翻把水倒进下面接水的石槽。倒完后水槽被石块重量带回原位继续接水……周而复始。这样的汲水装置一路多处,似是各家都有或是几家合用一个,简单实用,节省人力畜力。和我见到过的农村水力磨坊田间浇水一个模式。在电力普及的中国已不多见,吉吉村还在使用,方便生活。村道走完已可以望到山谷坝子中的河流吊桥和瀑布侧面。出村还需下一道很长石阶。几位妇女背着装砂石的沉重背篓(应该是村民建房所用)在半路放下再下去背另一篓,接力式地一截一截慢慢搬运,漫长阶梯,沉重背篓,莫说女人,任是一个健壮男子也很难一口气背到顶。什么时候工厂里、建筑工地上最简单的机械传送带能普及到村里,解放这些劳苦女人哟?所过所见,村庄村民,原生态日常生活,没有任何表演成分。贫穷落后,毫无遮遮掩掩。

吉吉村瀑布

过吊桥,到瀑布前小广场观看飞流直下瀑布挂前川。一大一小两条瀑布,大的一条分三岔,阳光下,长焦镜头里,银珠飞蹦,轰然鸣山谷。广场边拾阶而上,大屋里凭票观赏当地民间歌舞表演。和几个旅游团进屋,休息中看演出有半小时。表演大屋上面还有石屋是小小发电站,上去参观后全部行程至此结束。游客和旅行团大多走上返回路途。

我不愿走回头路,观察四周,上面还有小路,对面山上有人走动,长焦镜头拉过来看到有人照相,土路蜿蜒分明。我想从那一边绕回。便再向上走。停下拍照时一个旅游团从身后超过,说英语的导游带着一队欧洲人向山上走去。我想必是有他路,跟在后面穿过灌木丛一路攀爬进入山间石板小道。山涧里一群小娃娃脱光在水洼里扑腾,欢声笑语。

午间阳光直射暴晒,山路崎岖不平,前边团队十几个人走了十几分钟后导游带领着下到坡底水沟边戏水纳凉,那里一群玩儿水的当地孩子看见有外国人到,人来疯地跑上大石头跳水,顿时场面热闹一番。开始我猜是一队德国人。他们下坡前走在最后两个背长焦镜单反胖胖的妇女说话舌头打卷儿,又不是俄语,我一下子猜不出是哪国人了。转念想应该是东欧哪个国家,说匈牙利语、保加利亚语或者捷克语、波兰语的某一国人。记得前几年在平壤一大早去金日成广场参拜圣象,迎面走过来十几个欧洲人,从穿着和略带拘谨的动作一看我就猜中是东欧人,到车上聊起来导游说经常有来自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外国友人来给伟大领袖献花敬拜,证实了我的猜测准确。朝鲜不允许西方游客参观旅游,但对东欧国家和对中国一样,网开一面,团队游是开放的。同是社会主义阵营的越南对外开放程度情况好得多,西方游客允许自由进出,法国人、美国人多怀旧留恋故土自不必说,东欧国家特别是俄罗斯游客巨多则是社会主义国家间的传统友谊。这队游客我猜必属社会主义阵营那几个东欧国家之一。

民俗民风歌舞表演

站在坡上休息几分钟独自往前走,我不想掺和别人。下大坡过石缝转弯,前面小路上一位外国老人慢慢走着,那不是进村下坡路上看到的路边拍照片的白胡子老人吗?我路过时还和他相视对看了一眼和他点点头打招呼呢。老人走得比我慢,可能是刚才我看演出的半小时他走到前面了。很快走到老人旁边并肩,老人看见我笑着说“你好日本人”,哈哈我又被看成日本人一次。我说,你好,咱们又见面了。老人说,想从前面绕回去。我说我也是,不走回头路。两人不谋而合,并肩往前走。我说我不是日本人,是中国人,你是哪国人?老人说,法国人。刚才你走过去就把你看成了日本人。我们边说边走。我问老人,多大年纪了?老人说,72。我说得管你叫老哥呀。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一个人出来旅行啊?他说,在家待着没事,就想出来走走。我说,跟我差不多,在家待不住。上坡下坡拐弯钻石缝我们走了差不多二十几分钟,只遇到迎面走过一群黑白山羊,一个老羊倌,两个超过我们的年轻妇女和一个背柴火的中年妇女,山谷中静悄悄,人少到可能胆小的人会害怕。小路石块坑凹不平,常有突起石尖角,不是硬底鞋硌脚不说,不小心随时会崴脚或碰伤。好在我们走得不快,光线也好,并无大碍。不止一个地方崖壁和巨石块细缝间仅容一人低头通过,我疑问背柴禾的妇女那么宽的树枝横着是怎么通过石缝的。走着走着肚子有点饿,早上天蒙蒙亮下车到这会儿大中午的,我只在街上吃过一碗米粉,该是补充能量的时候了。下到坡底流淌溪水边我和老人说,咱们歇歇吧。我俩跨过小溪到对面阴凉处坐下,我脱下汗湿衣服,光着膀子到溪边冲洗一番,爽快许多。拿出包里的饼干、巧克力、牛肉干,请老人一起吃,他说刚才吃过,喝他的矿泉水,吃了块我递给他的奶糖。真是饿得不轻,我喝着暖瓶里茶水,一小会儿吃完一包饼干、几块巧克力和几条内蒙牛肉干,算是填饱了肚子。自己有存货有备而来就是好,荒山野岭的保证不饿肚子,再累也得吃饱了才能恢复体力不是。喂饱肚子休息闲聊天儿。

我说,我家在北京,你是法国哪里人啊?老人说,里昂,听说过里昂吗?我说,当然知道,我看过法甲里昂队比赛,法甲冠军呢。老人笑着说,他从来不看足球,喜欢听音乐,家里唱片很多很多。你喜欢足球,音乐喜欢吗?我说,轻音乐从小爱听。老人说他喜欢交响乐,喜欢贝多分,英雄交响曲,命运交响曲,田园交响曲,这些唱片家里都有。坐在家里院子听音乐是他最喜欢的事。我说对音乐不专业,交响乐欣赏不了,不理解。知道法国马赛曲,特别喜欢听,会哼几句,歌词记不住。老人高兴地说:“我也喜欢马赛曲,知道吗,我家里有十多种版本的马赛曲唱片,除了法国的,美国的,苏联的老唱片都有。”说起家里的藏品,老人眉飞色舞,特别高兴。我说现在都兴MP3了。老人说,他还是爱听唱片,听几十年了,MP3,No。

歇足了劲儿,继续。跨过小溪往前走。五六分钟后,山道断了,前面石堆堵住,无路可走。望溪流对面有路,我们跨过小溪再走。越过溪边乱石滩上小道,十几分钟后又是一道小溪横流断路,对面依然有小路前行。我走在前,踏上石头后回身接老人拉他的手,俩人一步一跨过河再走。这时我几步一回头,盼着后面东欧某国旅游团赶紧追上来,他们有当地导游,我们跟在后面就出去了。现在在坡底,望上面山路一条小径清清楚楚,但始终不见人影。

继续前行。再走十多分钟,还是一条小溪从山沟里淌出挡住去路。这条小溪里的大石块间隔很宽,容不得我们跨石跳过,只能脱鞋淌过去。清凉溪水腿肚子深,感觉舒服极了。过河前面是灌木丛,再往前坡上林木茂密。我对老人说,别急着穿鞋,我先穿上过去看看再说。穿过灌木丛到树林跟前,枯枝落叶遍地,根本看不出有人走过的路,继续往里就是乱走了。再望后面哪儿有人影儿。回到溪边我和老人说,咱们到此为止了,前面没有路。老人点点头表示同意,说越走越难走,他也感到不能再往前走。两人完全一致。

坐在溪流边大石头上,把脚伸进清冽凉爽溪水中冲刷,歇好攒足了劲儿后撤!

我想凭我俩的年纪体力,钻进树丛密林漫说是迷路必乱,就算是不迷路一小时后再往回折,体力透支不说,太阳一西斜心里着急说不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发生,到时候没有通讯,这荒山野岭到哪儿找人帮忙?即便是有人语言不通,还不整个儿一抓瞎?知难而退,现在后撤正当其时。既已如此决定,那就好好休息一把吧。

老人对我的大皮靴特别感兴趣,拿在手里翻过来掉过去仔细看,有点儿爱不释手的意思。我说这种靴子登山走石头路最好,再难走的路不会有硬伤。老人说是的,他的旅游鞋底子还好,上边有点软。我告诉他这种靴子中国话叫“踢死牛”。这个词英语怎么表达我不知道,比划着讲给老人,不知他听明白没有。中国词语太丰富,我这点儿英语哪儿说得清楚,反正就是很硬很结实的意思吧,老人疑疑惑惑的样子,这靴子也太牛B了吧,能把头牛给踢死,它不也是牛皮做的吗,哈哈。

往回走就很顺了。跨过三道溪流,走到山路就是上坡下坡拐弯钻石缝。爬坡到顶坐下休息几分钟继续。老人脚步明显慢下来,气喘吁吁,我走在他前边十几步,不时停下拉他一把,等他坐下喘口气喝口水。老人指指心口说,这里有点问题,和我相遇前刚刚吃过药。我说不着急,中午才过,时间有的是。其实这是我最担心的事,不止老人,连我自己在内,都怕万一,野岭荒郊的人生地不熟,说话没人懂,突然发生点意外身体不适支撑不了,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儿。还好我们撤得早,大体对付得了。

法国老人钻出石缝

走过旅游团下坡戏水的地方,早已是人去沟空,连当地娃娃都不见了踪影。那些人在导游带领下不知走哪条路消失了。走回到小水电站算是回到了这次出发原点,本打算不走回头路,结果多走了一段往返,最终还是要原路返回。谁让我们是外乡人地理不熟悉呢。算算时间,我们一去一回走了两个多小时。

我对老人说,因为签证到期,晚上必须返回中国,我要走得快些,请不着急慢慢走,多保重。老人说,他还得吃点药,多休息一会儿,要我先走。就此别过。我进小石屋看两眼发电机组再出来,已经看不到法国老人身影。本打算吃点什么补充体力,山顶小食店仅卖凉米粉我吃不得,只好下山过吊桥,歇几歇爬上妇女们背沙石的漫长斜坡。回头望瀑布方向,法国老人刚刚过吊桥朝斜坡慢慢走过来。我默默祝老人好运,健康长寿,一个喜欢交响乐藏有多国版本马赛曲唱片的法国好老头儿。

来时一路下坡,走走停停拍拍照片,知是路不短,没觉得什么也就走完了。回去则是一漫长上坡路,打算走个腿软脚酸也没什么,多歇两歇不在话下,依然不紧不慢悠哉游哉。哪知走了不到三成坡路,肚子开始较劲,我意识到对我最最糟糕的情况突然出现了。这种状态在家里住宾馆里很简单,把盥洗室门一关万事大吉,了不起身上发软躺床上休息多喝热水就好了。有一回在乌鲁木齐贪嘴野蘑菇汤喝多了,夜车卧铺到阿拉山口之后快步跑进宾馆住进去,连续三天不出屋,每天十几趟洗手间熬过一劫。可今儿是在旅行半道儿上,贫困山寨,穷乡僻壤,上哪儿找现成的WC?万一实在是大肠失控决堤放水那丢人就丢大了去了。

法国老人为我拍的过溪流照

坏事儿了,坏事儿了,我赶紧定定神儿,倒出暖瓶里最后一丁点儿温水喝下去压一压,这会儿不用别人提醒,夹尾巴做人夹得倍儿紧,赶紧跑路,进村地方有饭店什么的,得去那些地方找出路,呼哧带喘、脚下生风,那是夹尾巴给憋的,没有精神动力物质刺激。实在跑不动了停下喘气儿,只有出的气儿快没进的气儿了,肚子不是较劲是绞肠子,头上的汗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疼出来的,滴滴嗒嗒一个劲儿往地下滴嗒。抬头往上看,天哪,还有那么长一大截子斜坡啊,我的个老天。快走快走快走,这时间火山爆发、喷薄欲出,不用语文老师讲解白话我比谁都理解得深刻。坡顶路边是个卫生院比村口那些饭店近,门前抱孩子扶老人看病的靠墙边坐一大排,推开门里面挤满人,几张桌子白大褂在看病。我冲进去拉住一个端盘子年轻护士连问WC WC,小姑娘可能给惊住了,张张嘴没说出话,我又指指里面问WC在哪儿?她缓过神儿,护士嘛病人见多了,什么紧急情况没见过,反应挺快,跟我急到一块儿了,快步拉着我走到走廊侧门推开一指后院一排房。我还顾得了什么呀,冲刺飞奔进去一阵狂轰滥炸……

蹲着眼前发黑,闭眼缓一缓,睁开眼前冒金星。好大一会儿站起身,浑身发软得扶墙站立。出门坐后院石头堆上休息,想想算怎么回事儿。吃的没问题,平时都吃过,水是自己带的热茶水,火车上下车前电茶炉上灌的,昨晚喝到今天也没问题。是昨晚没睡好,天刚亮到现在马不停蹄连轴儿转,太阳晒了一天,体力透支加中暑!咳,旅行嘛,赶上了。关键是需要休息,没多大问题。

缓过劲儿一身软从侧门进卫生院,和那位护士打个招呼谢谢她,出大门往村口走过去。到一个饭店咖啡馆拉门进去,一位眉清目秀小伙子问我需要什么,我说开间房。小伙子说附近没有宾馆,这里也没有住宿。我浑身无力,坐到屋里咖啡桌前,和他说,小伙子,我是个游客,走了一天,可能病了,你给我找张床,没有床长椅子也好,我要躺一会儿,休息一下就好。多少钱我会付给你。好小子见状不再说话,搀着我站起身扶我到后面拉开一间房门到屋里床边坐下,说这是他自己的房间,就躺这里休息吧。我点头谢谢他,对小伙子说,麻烦你帮我倒一杯热水,要热水不要冰水凉水,我要吃药。稍后小伙子拿一杯热水进来,我拿出包里的藿香正气丸吃了一袋,倒下昏昏睡过去。

醒来时阳光西射入窗,起身已没有一身软而无力的感觉,只是腹饥口干想吃饭喝水。伸展转腰蹲膝活动几下,哈哈,我的活力回来了。出门到咖啡屋,一个清秀小姑娘坐柜台里。我问你们老板呢?小姑娘甜甜笑着说,你问哥哥吗?他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我说能给我一杯咖啡吗?小姑娘麻利地冲咖啡端给我。我问她这是你家?小姑娘没说话先笑,说才不是呢,她家在城里市场街那边。这是哥哥和她开的咖啡店和饭馆,房子是租的。我问你哥哥不是住这里吗?刚才我睡的是他的床。她说,下午游客走完了,没有客人,哥哥骑摩托车带她回家住,有时候客人多或者哥哥有朋友玩儿得晚了,就先送她回去,哥哥一个人住这里。我问你们开多久了?小姑娘说,半年多还不到一年。那你哥哥以前做什么?我又问。她说是学计算机软件的,毕业在城里公司做过两年,觉得挣钱少,就带着她到这里开店。我问小姑娘你以前做什么?她说在旅游公司做导游搞表演什么的,现在跟着哥哥做,不那么累。我开玩笑说是没人管自由吧?小姑娘笑得咯咯的,说那当然。

外面摩托车响,小伙子带着几个年轻人进来。小姑娘忙着冲咖啡。小伙子放好头盔到我跟前问好了吧?我说好多了,请他坐我旁边,说现在请你帮我三件事。小伙子忙说,你说你说,什么事只要能帮的都可以。我说,请帮我煮一碗面,加两个鸡蛋多加点菜。拿出小暖瓶说,请帮我烧一点开水灌满。还有一件,回城里两公里,我走不动了,请你找个摩的送我回城。小伙子说,早上中午客人多,送来的米粉都卖完了。我说你们没有面条吗?我喜欢面条。他想了想说,是那种干面吗?我说在中国叫挂面,你们叫干面是吧?他说是吧,他去河口吃过。店里没有,他叫妹妹去旁边店里买。烧水没问题。等会儿他骑摩托送我回城。只是他要和朋友去办点事,一小时内能不能等他?我说没问题,办完事送我走可以。问他所有加起来多少钱给他合适?他低头沉吟了下说5美元吧。我说我给你6美元。OK,成交。

等候买面煮面的功夫,我到外面转转看看,西斜阳光把山谷映照得光芒四射,河水树木、花草绿野一一披上金光。不出半小时,远处山尖挡住西射光焰,峡谷里便提前进入暮色。村口和沙巴城差不多处于一个水平线,挂在山腰的坝子半山的城,吉吉村则是从半坡延伸到山脚。卫生院石栏边是看吉吉村落日的好地方。回返的游客陆续走上坡顶,咖啡馆房后遇到两位老外游客,男的是黑人,女的是白人。黑人小伙子金项链、银手镯、胡子拉碴、头发披散,不修边幅的样子,自来熟地跟我打招呼,嗨,日本人还是中国人?我说中国人。他很随便地说,我们正想去中国呢,签证在哪里办?我说可能在河内中国大使馆办吧。黑人小伙子耸耸肩说,哦,太远了。我说,中国可近哦,老街隔条河就是中国了。你可以去问问有没有领事馆。他偏偏头说,OK,哪天去问问。我说你们是哪个国家的?他说葡萄牙。哦,我说怎么听着他的英语怪怪的。你们才上来吗?他摇摇头说,今天几个朋友到这里玩儿,他俩是来接他们的,才从城里过来。我问你们来了多久了?他嘴撇撇说,大概二十几天了吧。我说我才一天。你们还准备待多少天?他眨眨眼说,一个礼拜?一个月?说不定明天走呢,天知道。我心说,好家伙这黑小伙儿,忒随性了吧,有谱儿没有啊?旁边女生一言不发。我们一起走进咖啡厅。

他俩好像和这里很熟,进屋女生去了里面不知哪里,黑小伙儿拉了张椅子坐桌前拿过一个盘子一个烟灰缸摆面前,裤袋里摸出小荷包,又掏出一小卷儿银色锡纸展开,从小荷包倒些黑褐色沫沫在锡纸上,再摸出打火机在锡纸下面点燃烧起来。锡纸上的沫沫冒出白烟,他把锡纸放在盘子上,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支细管(竹的?芦苇秆?象牙的?),对着白烟眯起眼吸进嘴里。我不好问是吸的什么,一直看着。女生走回屋里随性地转转东张西望一小会儿坐到黑小伙儿对面,从自己背的包里拿出根细管也跟着抽起来。两个旁若无人,如醉如痴。旁边喝咖啡的也看着,但毫无奇怪表情,像是见怪不怪。黑小伙儿点烟时候,秀气小姑娘端给他们两杯像是鲜榨柚子汁,也像是常来常往的熟客问都没问。小姑娘轻轻跟我说面还要等等。相机在手边桌上,我拿起来拍他俩。黑小伙儿抬起眼皮看了看,跟我眨眨眼,没说什么,一脸的无所谓。

我在报纸照片上和电视纪录片里看到过嬉皮士,没实际接触过。从刚才黑小伙儿的不修边幅、随意随性、玩世不恭的言谈里,我似乎感觉这就是所谓的嬉皮士吧?他们抽烟方式和所抽的是烟丝还是什么也不好妄加评论,不能贸然就说是“毒品”如大麻什么的,毕竟我没见过大麻长什么样儿,反正不是白色海洛因就是了。当地少数民族也有些稀奇古怪的吸烟方式和嚼槟榔等习惯,这些外国年轻人在此居住,学当地人满足新鲜感找点儿刺激也未可知。

鸡蛋面端上桌,我自顾自吃我的面条。老板大半个小时以后回来我已吃好饭,谢谢老板妹妹,和黑小伙儿两人礼貌打个招呼,坐上车就走。我问老板,那两个小年轻常来你店里吗?他说,经常来,没准儿什么时候,早上中午晚上,喝啤酒、咖啡、果汁,抽烟,聊聊天,这些欧洲人随便得很。我想想也是,随心所欲是现在年轻人的时尚。摩托进城过市场,老板放慢点速度指巷口里面说,他家就住里面。他把我送到教堂广场路边,我们道再见,我一再感谢他的善解人意和热心帮助,给了他10美元纸币。

葡萄牙俩年轻人咖啡馆里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