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屏显示专题章节

6点钟天蒙蒙亮，我坐在一位出早摊的老婆婆小桌前小凳上吃早餐，加白糖的浓米汤，红色大米、豇豆稀饭和糍粑，油条，吃出家的味道，叫我想起前些天接连专程去吃了三天的西哈努克城那位信佛老妈妈的浓香鱼粥。五星级酒店豪华饭店吃不到的美食，往往在民间小食摊，把肠胃安抚得熨贴无比，长久齿颊留香，念念不忘。美餐后坐在旅店斜对面的旅行社门口等车。眼前一辆又一辆中巴疾驶而过，不时停在各家旅行社和旅店门口接背包客上车，背大包的外国客匆匆走过，和上班、上学的摩托车流、人流混合，旅行者聚居街区的早晨真是繁忙。将近20分钟没人理我，正在略感焦急时候，一辆中巴车停在旅行社门口，手拿表单的一位年轻人下车问我是L先生吗？核对收据之后接我上车。

车上已有几位年轻西方客，大家互致早上好，结为旅伴。中巴在大街小巷里拐弯抹角地前行，正好给我游车逛街景的机会。每个旅行社旅店门前都有游客等候，从不同方向开来的中巴车把客人接走。河内市民的早晨要多悠闲有多悠闲，街边小板凳上一坐，跟前摆一杯咖啡，有伴的聊天，一个人的就那么静静坐着，望着街上车来车去。一早出门的摩的司机们不急于出去找活儿，集中到一块儿喝咖啡、抽烟闲聊，摩托车排出长溜占满一边街。卖菜、卖水果的农村妇女可没有闲情逸致，挑着担子推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做买卖。河内一天市井生活才刚刚开始。车子一驶而过，匆匆中只欣赏到了这篇乐章的序曲。

中巴车绕来绕去接人，十多分钟工夫满座。16个人除我和年轻导游之外，都是西方人面孔，说着英语、法语、俄语，还有大概是西班牙语的多国散客，整个儿一联合国。中巴上大街往城外开，导游一口流利英语致欢迎词介绍行程。我坐在前面边看风景边留意听，一半以上反应不过来说什么，听得明白的是到港口以后上船，旅行社为欢迎大家准备了丰富午餐，给大家品尝当地渔民刚捕到的鱼，海上参观一天，晚上才上岸，请大家积极参加各种活动，有划船，海上购物，小船绕岛参观等等。最后几句大概是我们车上有一天游、两天游、三天游的客人，希望大家听从安排，不要擅自行动。

开行一个半小时进入一个大院，参观石雕工艺品展，小到烟嘴大到石塔门墩儿花台，偌大展厅和门外屋檐下摆着琳琅满目的展品。转一圈儿在门外等候上车，几辆中巴车开进院子，数十个人民军军官下车，看军阶三四十岁校级军官为多，其中有四五位校级中年女军官，最高军阶为少校，服装显示属不同军种兵种。一大群男女军官三三两两说笑着分散进入展厅参观。后边跟着电视台摄像师紧随现场拍摄。一个大校军衔老军人走在最后和一个外貌像是展览馆负责人的交谈。这景比石雕引人注目。从年龄看除了大校之外的这些人1979年前后还是小学生，猜想他们是到首都河内参加某个会议期间被安排休息，集体参观游览，说不定晚上电视台会有新闻报道呢。

接下来的两小时车程沿途一派农村风光，秧田碧绿、禾苗茁壮。越南北方农村村舍多砖混结构小楼和平房，老旧木屋几乎没有，草棚更是难得一见，比缅甸柬埔寨农村明显富裕。同向并行的一条铁路锈迹斑驳，看样子停运已久。我相信20世纪50年代中期往后到70年代中期，北部湾作为中国“援越抗美”的主要援越物资通道时，这条直通河内的铁路当时是交通要道也未可知。中国人民为支援越南抗击美国侵略付出过鲜血代价。历史在我们这一代人印象记忆中刻骨铭心。

中巴停在街道近乎广场宽的港口前。导游告诉大家自由活动一小时，不要走出海港范围，我们要等候后面车的游客一起登船。这刚好给了我一个港口转悠的机会。我们一车人前脚下车，街边等候的背包客们便上车坐满，中巴车掉头开回河内。不得不说，下龙湾的旅游生意太好太红火了。导游先把大家带进港口院子，指定了大树下一个集合点随后解散，各人自由活动。说好一小时集合不要走散。小伙子开玩笑说赶不上丰富午宴美餐可不能怪别人。

先于我们到的游客在院子内外照相闲走。分散的车上众人有些去方便，有些逛商场，有些去外面溜达。我就近先到泊船的海边观景拍照片。港湾里大小船只停泊在百米以外随海面微波起伏，与不大明朗的天空和远处淡淡山影构成一幅水墨画般的清雅图面。有渡船开进港，下船的当地时尚MM笑靥如花，很开朗地对着镜头摆出POSE让我拍照。结伴而行三三两两的背包客们是此时院子里游动的主力，散客需自行购票，他们在海港大厅进进出出。看着她们年轻身影背负大包小包，我庆幸自己把背包寄放给房东，轻装上阵，不受其累。但是他们毫无负重辛苦的轻松步履使人由不得慨叹：年轻真好！

出海港大门返身看，一座尖塔门楼，延伸出两边几十米长的平房和伸向海里的栈桥就是港口全景，是个完全供旅游使用的客运港，附近也没有渔港和货运港的影子。我想由于旅游的开发和实际利益，当地人已经百分百地转入旅游行业，而早年祖辈的行业只余留下极小部分，不成规模的捕捞供游客食用之需，货运更无需此港，越南沿海有的是海港，铁路都废了嘛。其实依我看，河内至下龙的火车开成旅游观光专线，效益不见得差，就像国内昆明河口线，很多段线路都有历史和观光价值，适当加以利用，比荒废丢弃好。

导游招呼大家集合上船。先后几辆中巴车的游客会合在一起，游船容量比中巴车大得多。游客们检票登船，坐到各自寻找到的合适的位置。游船上下三层，底层舱成排软椅，有空调，是下雨时最好去处。中层后半部是餐厅，前半部是平台，三层整体是个露天平台，两个平台上摆放桌椅，给游人观赏海景风光。游客们纷纷在平台上找座位放好行李背囊。我动作快，上船早，在三层平台左边偏后近楼梯位置占位放下背包坐好，取出暖瓶喝几口茶，随后起身各处走走。晚到的几个年轻背包客不与人争，不落俗套地在平台中间空地上铺张塑料布大包一搁，背倚背包席地半卧半坐，比坐椅子的看来还要舒适几分。还没开船几个人打起牌，还有戴上眼镜看书的，放松悠闲得不得了。

游船驶出港口，导游招呼大家去餐厅就坐，船家早已在铺了桌布的餐桌上摆好刀叉，游客们陆续进入坐好，服务员分别在桌上为每位客人端上饭菜，一位客人一条鱼，一份青菜和一盘米饭，大桶汤随意自己盛。大约是等候时间长了，我对面的俄罗斯MM急不可耐，狼吞虎咽。也是由于时间长，端上桌温温的饭菜吃着吃着凉了，很不对我的胃口，鱼做得味道一般般，肉有点柴，远不及自己在家做得鲜嫩可口。小口小口勉强吃完结束“丰盛午餐”。外出旅行嘛，吃饱最重要。

天空云遮日，能见度不高，远望水面航船、小岛，迷蒙中轮廓不清，若隐若现，色彩含混。海面风平浪静，时有微夹腥气小风拂面掠过。静坐船台凝望溟蒙海空，人似在水墨画中游，身心舒展到海即是我，我好似空，浑然难分。如梦如醒。人似乎在富国岛海面漂浮，仰望天空，灵魂出窍，不知今日之所终。

身边有人喊“先生，请下船”，才从恍惚中惊醒，是导游在招呼第一个参观点到了，众团友纷纷走下舷梯。我暗想人生好梦难得，好瞌睡也不易呀，才打了个盹儿就给叫醒了。随之走下船跟在团友后面登陆前方石岛。饭后导游到观景平台上讲解的话我没听明白几句便迷糊过去，说的什么全然不知，待随大流登石梯拐山角进入大石洞口，方才反应过来参观海上石山的喀斯特溶洞。这方面的英语单词我一无所知，自然听不懂导游说什么，像上课听不懂讲课那样，自顾自磕睡过去。到了跟前才明白。

洞里石阶有高有低，狭径曲折婉转，石窟或宽或窄，大小不一，导游带领走一段，叽里咕噜讲解一番，我一个字也没去细听，跟在后面东张西望看彩色灯光和光怪陆离的钟乳石造型，拍几张照片凑热闹。

从1967年夏天参观过桂林七星岩之后，我便对溶洞失去兴趣，几十年间几乎没去观看过任何洞穴奇观，肇庆的七星岩，云南的阿卢古洞，九乡西游洞，守在跟前路过多次的我从未动过进去看看的念头。个别一两次，进建水燕子洞是陪新婚妻子，看云浮钟乳石洞有长辈在前，属不得已而为之进去走走。各色灯光照射的钟乳石造型，当年七星岩里有农业学大寨修梯田的故事，有老两口学毛选配乐场景，如今可曾还有？上帝圣母玛利亚也好，阎王小鬼也罢，不同洞窟灯光打出的景致讲出的故事都是编造出来哄人开心的，实在引不起我兴趣。

这个海上石山溶洞从码头曲径石阶登坡攀爬约十分钟，洞里行走参观约半小时，从另一洞口出下行回到码头又约十分钟，前后需一小时。去时直接进洞，返程则要经过一小段商品区，各种纪念品水果待客挑选品尝。看是石质之山，山间各处依然有茂密阔叶灌木丛与藤条植物覆盖，幸得小道经人工修整，虽崎岖不平但并不难走，道边设木桩护栏，游人只需自己小心莫跌倒摔伤，滚落坡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站山腰居高俯瞰，溶洞山呈弧状伫立海上，自成体系，弧形缺口处为门。右侧有一处扇形缓坡沙泥海滩，一湾怀抱，舟舸进出有门，停靠得岸，实为一小小天然良港。

游客乘船入港上岸观看洞穴，左进攀爬曲折上山，穿洞而过，右出洞口迤逦下坡返回登船。进出有序，一气呵成，难得的自然风光参观线路。岸边石山基脚毕竟礁石峥嵘尖利，有碍游客登岸，以前人工港岸在游客蜂拥而至的今天已经明显容量有限，捉襟见肘，新建港岸正在灌浆施工当中。机械嘈杂声之外，水泥浆水撒入海湾，水面色彩各异。

港口石堤等候游船时，又有两船游客相继登岸，江南味普通话不绝于耳，是国内同胞组团前来。中国越南相邻，近年下龙湾成为国内出国旅游热点。

船离岸继续海上水墨画之行。

午间倦怠褪尽，这次导游介绍我听进几分：下一处景点是下龙湾重点旅游区，活动很多。可以租小艇自己划船游逛，可以请人划船绕岛参观，有划船卖各种热带水果的，价钱不贵欢迎游客选购品尝，服务平台上有各种海鲜鱼类是当天捕捞的，可以给各位旅客现场制作，平台上还有娱乐设施，愿意的话可以试试运气。游船在这里停留时间是两个半小时，足够大家玩儿够，玩儿好。

徐徐海风中，游船行驶半小时进入一片环形群岛。石岛开阔水面中央有一座上面建木屋的大型木制平台，四周又有大小不等的十几座平台木屋。游船靠中央平台停稳，游客们纷纷下船到平台寻找自己喜欢的游乐项目，大部分人自己组合，两人一组租橙色双人划艇出海离开木平台到山根环游群岛内圈。我在长方形几百平米的平台上四处观看。木屋是个大餐厅，一端有厨房，旁边大棚下大小木水池中有多种活体鱼虾、海螺、海蚌等海鲜，奇形怪状，见所未见，叫得上名字的只有墨斗鱼。旁边渔民笑着指指池中鱼，指指厨房意思叫我挑几样去厨房做来吃，我笑笑婉拒。可能是刚刚吃过有鱼的丰盛午餐没多久，我们船上竟然没有一个前来挑选海鲜品尝，不是去划游艇就是四处逛游，或者干脆坐船上吹海风静观风景，哪儿都不去。有两条渔民生活船，船尾居然存了蜂窝煤，叹为观止。

我回到船上站在三层甲板居高俯瞰，我们船上租划艇出游的五六对划手各自朝自己方向奋力划桨，一对是西班牙父女，配合不大默契，父亲在指导女儿两边划动要动作一致，母亲在船上大声喊，也不知父女俩听得见与否；一对是俄罗斯女游客，俩人原地转圈儿划不出去，过了好一会才慢慢找到感觉，离开游船前进了几十米；还有一对法国中年夫妇绝对是划艇老手，别人还在游艇跟前适应、学习的工夫，夫妇俩像划艇运动员般划桨左右翻飞已经快到山根象鼻山前穿洞去了；还有一对七十几岁老夫妻，没问到底是哪国人，两个人举浆缓慢，动作划一，不紧不慢，看那样只准备在周围木房子附近转悠一圈看一看过过瘾……两个小时够他们所有人划到筋疲力尽。我喜欢北海、颐和园划的船，那种固定划桨中轴前后上下幅度有限的划动尚且累得胳膊酸痛几天，何况这种双臂悬空左右两边大幅度扭动的划桨方式。有国外老年游客包船进入按摩服务船，私密哟。

游船靠水中木台，背后一座峰高脊短、高低连绵的石山耸立，并无通道，对面大小高矮的石岛无序错落排开，岛间或宽或窄形成水门可进出不同方向，又一个天然良港，面积则比溶洞湾大许多，外围如笋石峰也多不胜数，秀丽景致更胜一筹，此处作为水上活动中心实至名归。我们这样的大型游船这时只有一艘停靠，游客几十人，分散活动，场面宽绰，游客随心所欲行动自如。试想若几艘、十几艘一样游船同时抵达，活动中心木台上人满为患、拥挤不堪，水面划艇百舸争流，游人将会是面对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我庆幸自己选择了合适的时间，以最愉悦最放松的心情在美丽的水上桂林享受优雅美好时光。

二层船舷边坐的一对中年人像是华侨，上船始得一见，彼此并未搭话。女士走上舷梯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说是的，从北京来。请她坐下。她改用满含东南亚华侨语调的普通话自我介绍说姓陈，新加坡华人，和她一起的是她先生，姓周。我向下面周先生打招呼点头致意。我也做了自我介绍。乡音在耳，倍感亲切，陌生感顿时消失，变得熟络如故人。我们坐在三层船舷桌旁聊起来，我心中暗喜，哎呀妈呀，憋了这么多天的Chinglish。终于可以畅快说中国话了。

陈太问我一个人旅行吗？去过哪些地方？我说喜欢一个人旅行，自由自在。简要介绍了这次一个半月东南亚五国行。她说，这些国家她都去过，不过是很多年分很多次陆续去的。听说我过几天从老街回国，陈太向我推荐沙巴，我说注意过，有这个打算，只是怕时间不够，因为签证原因必须赶在闭关前过关。她说老街到沙巴只有几十公里，时间紧凑点应该没有问题。这也正是我所想。陈太说沙巴有一个瀑布应该去看看，很多人到沙巴只是逛逛街，看看少数民族，其实没去过瀑布等于没到沙巴。

聊着天说着话，时间不经意间流逝，划船的人陆续回到游船。好半天没露面的导游也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清点着人数，张罗着四处找人叫人。待人点齐之后，约四点多钟开船离港。这一带风光和桂林大有相似之处，游船穿行在石柱石笋组合的群岛之间，模糊、清晰缓慢转换。阴沉的天气光线不好，更给人山色空蒙、水天迷茫的奇幻仙境感受。一船游客静静观景拍照，几个年轻人玩儿牌，那两位70多岁夫妇大概划船很累，在二楼餐厅点了咖啡慢慢地喝。我的位置适合原位拍照，坐着不动按快门即可。陈太下二层和先生坐了一会儿端着茶杯上来和我继续聊。

我问她这次越南行准备多少天？她说先生刚做完一单生意，有点儿累，她陪着先生出来旅行，休息几天，然后到马来西亚几天就回去。我问陈太，你先生做什么生意？她说，先生和她老家都是福建，近些年和家乡人合作，往新加坡进口冰冻海鲜，福建、浙江、江苏、上海和山东一带跑得多，生意也做得蛮好。近几年遇到大陆每年封海禁捕期，他们生意中很多环节都要重新调整，春节过后去大陆好几个地方商谈安排，最远到了烟台，前几天才回新加坡。她把家里事丢给孩子，自己和老公出来旅行。和很多女人一样，陈太非常健谈，话匣子打开就听她的了，我也乐得做个听众听她讲新加坡的生意经，华侨的各种往事以及家庭生活琐琐碎碎。说到马来西亚陈太眉飞色舞，知道我去过吉隆坡、马六甲之后，极力推荐我去槟城，说那里的小吃又多又好，她们家经常会去槟城住几天，看亲戚是一方面，更主要是去吃。我们互留了电子邮件地址和电话，陈太说到了新加坡一定联系她，会带我去有最好吃东西的地方。

不觉间船行了近一小时，看见了海岸，不知什么地方。导游把大家召集到二层餐厅坐下，拿出名单逐个念名字，凡念到名字的跟他下船，两天游三天游的另外安排住宿，留下的一天游随船去另一个码头上车返回河内。我问他明天海防的如何安排？他两眼无辜地看着我说，公司没有指派他安排海防游，我的两天游明天随团下午回河内。我没跟他急，更没和他吵，只是心里明白昨晚被那个漂亮旅行社职员给蒙了，骗了，白叫她赚去我15美元。上帝没说过不许美女当骗子。

细算起来，45美元合约人民币270元，两天游包括河内下龙二百余公里往返中巴票，一早一晚和两个午餐四餐饭，一夜住宿，两个半天游船票和下龙湾加溶洞景点票，并不算贵，和国内类似两天团比可以说很便宜，即使再贵上几百元我也会参团游。问题是那个脸蛋儿漂亮的旅行社女职员骗人，想起来叫人很不舒服，那种被涮的感觉使我有点儿愤懑。原本180元的行程凭什么收我270，我又不是二百五。钱是小事一桩，关键是错过我最想去的海防，实在是心有不甘。

我们上学的时候正是美国轰炸越南北方最厉害的时候，每天电台广播里充满美机轰炸消息，报道击落几架美国飞机，哪里又击落了B52，哪里活捉了美国飞行员。河内美国人炸得不多，海防是北越主要港口和工业基地，中国和国外军事经济援助的物资大部分从海防卸货，几乎每天遭到B52的光顾。我最想看的就是这个饱经战火摧残的城市停战以后的现在是什么样子。

另外，海防到河内是法国人最早修建的越南铁路，早在1902年便建好通车，其后建成河内至老街铁路，随即修建河口到昆明的滇越铁路，因此海防成为最早连通中国和世界的重要港口城市。滇越铁路于1910年建成通车，当时的中国人去云南大多从上海、香港乘船到海防，从海防转乘火车，约一个礼拜行程到达昆明。海防这座滨海城市对我这个喜欢火车旅行的人来说，有特别的魅力和吸引力，是这次旅行的一个主要目标城市，现在泡汤了，我能不万分遗憾和愤懑吗？

咳，该着我倒霉，碰见个白骨精狐狸精投胎转世的越南女人。

游船停靠的港口像是荒郊野外，除了一个水泥地面小广场，一条笔直水泥大道，一间砖房和一辆公共汽车似的大巴，便是长满荒草的海岸线和野草坡地。已经有些先到的背包客在岸上等候。我们船上人下完之后，和先到的人一起上大巴，有的背包客则上船，可能和一天游的人一起返回河内。陪伴一天的导游和大家挥手再见。我们的车开出很远，看见游船离港向另一方向开走，港口随即空空荡荡，无船无人。大巴开出一公里许，在一个小房栏杆前点验开出，算是彻底离开港口。这是我迄今见过的最清闲最荒寂的海港。

这时我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登上吉婆岛。

大巴行进在崎岖山间公路，窗外芭蕉树和山坡、荒草、树林掠过。直走两边是山，转弯依然是山，偶有几栋村舍闪过。车上的人大半是新面孔，除了几个当地农民打扮的人像是搭车的外，新上车的都是没见过的游客。从早晨上大巴，这是今天的第三次游客组合。半小时左右大巴进入一处市镇，新导游站起身拿着一张纸说，大家先吃晚餐，然后上车到宾馆，到时他会按照名单分配，请大家听从安排。

一车人随导游走进餐厅，很小一间屋子四张桌，十人一桌刚好坐满三桌。身高马大的西方小伙儿，发福中年男子和胖胖的俄罗斯女孩儿蜷挤在狭窄桌椅边，墙壁间隙真够憋屈的。饭菜上桌，每桌一大盆猪脚炖萝卜，一大盆青菜豆腐汤和一个烧豆腐泡加几碟咸菜。我邻座另一桌的白人小伙儿舀了半碗米饭，看都没看桌上的菜，拿起桌上的小瓶倒了几滴酱色液体搅拌在一起，几口吃完便出去。我知道那是鱼露，越南没有酱油一说，这个西方小伙儿也够难为了，几滴又腥又咸的鱼露拌饭也吃了半碗，赶上我们小时候凑活事儿的酱油拌饭了。西班牙那一家三口坐我对面桌，他们一家人每人盛了半碗汤喝完就走掉，其它饭菜没动一口。我这边盛了饭刚端起碗没吃几口，其它桌的西方游客几乎走干净。只有那两个俄罗斯女孩儿大口吃饭、喝汤、啃猪脚，吃得满不在乎，我猜想跟她们俄罗斯人吃猪肉有关系。我们这一桌陈太、周先生和我吃得津津有味，把盆里、盘子里的菜吃得干干净净，还略显不够。本来猪脚、豆腐、萝卜、青菜就是家常饭菜，只要热乎不凉，不说美味可口，也能吃饱。吃过饭站起身看见旁边对面几桌几乎没动过筷子的满盆豆腐猪脚，我摸摸肚子心想，早知道我应该坐到和西方游客一桌去，那么些好吃的我肯定能给吃的七七八八、不剩多少。哈哈。

其实旅游团餐流水席就那么回事儿，不说赚钱为先的抠抠的越南人，就算是做事精明细致的日本人、台湾人，对付这种流水席也做得一般般，浅草街上把旅游团带进四川馆子吃完抹嘴走人，说不上味美。更甭提香港的对付劲儿了。我跟过几次旅游团，体会多少是有的，除了曼谷大厦那顿海鲜自助餐和台北高雄几家四五花级酒店的自助早餐外，能满意，留下记忆的没有几家，倒是韩国人实诚，不保证吃好，但确保吃得饱，汉城吃韩国烧烤可劲儿上牛肉，吃多少上多少印象深刻。再有就是朝鲜，平壤开城妙峰山各处饭店吃饭，自己人民吃不到的肉蛋奶倾力拿出来招待客人，鲜奶没有，冲一壶奶粉也会摆到桌上显示对客人的真诚。不过这越南人确实太抠儿，那么多水牛宰一头煮点儿牛肉汤也好，偏偏拿出亚洲人的豆腐猪脚给吃惯牛排的西方人，你们倒是省了，空肚子出门的确是你们的客人不是。不过我知道饿不着这些欧洲、澳洲、美洲人，晚上他们会大街小巷、钻头觅缝儿自己去找牛排、汉堡、牛肉汤加啤酒等，都知道法国百年殖民地熏陶过的越南人的西餐做得很地道。

吃过晚餐的一车游客接着前行，沿路村庄不断。十几分钟后大巴转急弯进入一处村落在一个大坡顶端停下，导游念到陈太、周先生和我的名字，带我们三人和另外一对中年老外夫妇（港口新上车其它船的游客）下车走进路边一家宾馆，和总台交涉之后对我们说，住宿由宾馆安排，明天有早餐，9点钟车子来接，准时出发，请早准备不要误车。说罢上车带大巴上其他游客一溜下坡而去。

总台里30岁出头女士看样子是老板，抱着吃奶的孩子吩咐几位服务员带我们去客房。老外夫妇住一楼，一位女服务员带走。陈太夫妇和我由两位男女服务员带领，男生背起我的包几个人相随上楼。在二楼楼梯口陈太说晚上有什么事咱们可以联系，她夫妇俩住202，女服务员带她俩转去楼道。我跟在背包服务生后面上三楼。转进楼道尽头306房间门口，男生放下包指指门，要我自己进去。我问他钥匙呢？他指里面已经有人，没说话转身快步下楼走了。

我提着包推门进屋，放下包正要转身关门，抬头猛一看，床上坐着一个刚刚洗完澡穿白色睡衣正在吹头发的年轻女孩，和我对视一眼继续吹她的头发，我心头一惊赶忙拖起包连连道“对不起对不起”退出房间关上门，霎那间惊出一身汗。怎么回事儿这是？明明是服务生带我到门口，怎么就会搞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把包放在门口疾步下楼去总台问个明白。女老板抱着孩子哄睡觉。我劈头就问，怎么回事儿，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房间里有个女孩儿。女老板抬起眼皮说，是呀，有什么问题吗？嘿，我了个天儿，人家女孩儿都住进去洗过澡了，你叫我一大老爷们儿进去住算干嘛的，这还不是问题哪？我又说了一遍，屋里是个女孩儿。女老板说，是呀，是个女孩儿。我说，我怎么会和一个女孩儿住？她满不在乎地说，本来就是住一屋啊。嘿，今儿真碰见个说不清理儿的女人了，我想不出什么英语单词表达，一时语塞。

想想说不明白，转身上二楼敲202陈太的门。陈太开门问什么事需要帮忙。我简要跟她说了一下，请她帮我去说。我俩到总台，陈太流利英语帮我交涉，我听出要求调换房间。女老板英语比我还生涩，估计陈太和我差不多听着费劲，不过能明白得比我要快。陈太扭头和我说，今天客房全满，中午就全部安排好，后边还有三个车到，实在没有调换余地，入乡随俗吧。看看女老板不在意的样子，我心想遇到这么一位滚刀肉女人，哪辈子造孽修来的，奈何？只得叹口气和陈太离开总台，自己独上三楼回屋。

我先敲敲门才推开进去，把包放到床边。女孩儿已经吹完头发，躺床上听MP3，见我进来微笑点点头打个招呼接着凝神听她的音乐。我进盥洗间冲洗好感觉时间还早，不妨去逛逛夜景，出宾馆大门下顺坡直走下去。街灯昏暗，路边住户有在门口卸车码玉米杆的，更多的则是卡拉OK厅、酒馆、咖啡屋和洗浴店，门口坐的小姐不断招呼路人。可能刚刚天黑，各家店门可罗雀，并无客人光顾。坡底往前，街两边楼高大了很多，底楼商店、饭店规模也更大。遇到车上两个俄罗斯女孩儿路边吃烧烤，她们住在身后一座楼上的宾馆，比我们住的村里私人旅馆从外表看好得多。

走到街口，豁然开朗的街和广场使人顿时视野开阔，四周霓虹灯到处闪亮，另是一番风光。路口右边是个灯光夜市，透明塑料搭起的抽象鸥鸟翱翔造型在大门上，夜空里展翅欲飞。远处黑乎乎的山顶一座塔样建筑亮着的红色灯光很显眼，我想不会是灯塔吧？高是很高，做灯塔忒暗了点儿。究竟是什么，黑暗中搞不清楚。临街店铺里居然摆放的是单反相机之类高档电子产品、照相器材以及各类化妆品，院子里则是贩卖蔬菜的水果的大米商铺和米线饭馆，这样混搭的商品售卖方式和刚才路过街边农舍和歌舞厅、SPA屋的混合民居用途非常相配，显示出此地从农业社会，农村生活突然跃进到商品经济，现代文明高档生活圈的突兀混杂。想到把我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儿混搭到一个标准间居住过夜，不禁莞尔。奇怪的社会状态会衍生出光怪陆离的社会现象，把我也给带了进去。蔬菜瓜果和单反相机、化妆品摆在一个玻璃柜台里展销，不伦不类的。很可笑不是吗？哈哈。

过马路进入广场，光线不甚了了，广场上设施模糊不清，前边霓虹灯、拱门彩光闪烁变换，轮廓清晰。红色灯光打出“欢迎到CAT BA”的标语，我猜想这cat ba是“吉婆”，不知哪朝哪代的先辈给翻译出这么个名字。如果意译加音译翻为“猫吧”，在如今各种名目的“吧”泛滥的社会，或许更合现代年轻人心意，哈。朝彩门跟前走，一片粼粼波光，霓虹灯映入水中，色彩斑斓。彩门里是一条宽阔栈桥深入水中远处。初始搞不清是湖是海，转念一想吉婆为岛，四面环水，只管看作海不会错。入门走上栈桥，宽且长，远比闻名遐迩的青岛栈桥还高出海面。水泥浇筑的桥体浑厚结实，像一条大石坝横亘水中。微腥夜风袭来，凉爽适度，令人身心舒展。纳凉游览的人往来不绝，时有普通话云南话传入耳际，可知国人在吉婆岛夜宿、度假者不在少数。栈桥一侧海面上大船上各种造型霓虹灯五光十色，订餐订座电话都被制作为彩灯，流光溢彩，是岛上的夜生活区域，桥边岸边有小船守候载客人前往。栈桥尽头又是一道彩色拱门为海对面展现欢迎词。站桥头粗略判断，我们下午从下龙方向登陆吉婆，是岛的正北，经过一段山区公路绕行到中心区，现在我所站栈桥位置是面对海防方向的吉婆西侧，隔岸与令人遐想的灯火阑珊的海防遥遥相对。念及被面目姣好的狐狸精女人所骗，期盼已久的眼下近在咫尺的海防之行却未能得以实现，心中又泛起一阵惆怅与叹息。

回程途中，可以看见灯光夜市后山顶那座红光闪耀的建筑格外抢眼，究竟是个什么，心怀好奇，明早一定要一探究竟。进宾馆门过总台看墙上钟已经九点多，是该休息的时间了。老板娘说那个女孩儿和她同伴出去吃饭，留下钥匙给你。我对她说，我们中国很传统，不兴这样和陌生女孩儿同居一室的，又不是一家人。你能不能给安排换个房间？她不是有伴吗？男的女的？老板说，她们五个人，一对情侣住一间，两个男的住一间，她一个人只好和你住一间喽。我说可以叫她的男同伴和她一起嘛，换个男的和我住。老板说，她们五人三个国家，情侣两个男的和女孩儿都不是一个国家的。人家两个男的不愿意分开住。说完还暧昧地和我眨眨眼。我说我怎么好和一个别的国家不认识的女孩儿住呢？老板笑笑说你没看也是亚洲人吗，怕什么。我说我们中国是不允许的。老板说，和年轻女孩住多浪漫呀，你看她那么年轻，又挺漂亮，你可以约她去喝喝咖啡，跳跳舞……说着还和我坏笑，旁边的女服务员也跟着乐不可支。我看她没正形儿越说越不着调儿，无奈摇摇头接过钥匙回客房。老板追着喊，是真的哎，她吃饭回来约她去喝咖啡……听着老板怪调儿英语我心说，昨天河内碰一白骨精骗就够我受了，今儿个偏偏又遇到个滚刀肉女老板，我这是撞了哪路鬼叫我连逢阴雨天儿？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上个月在仰光青旅曾经和一些年轻女孩儿同居一室有说有聊好几天，那是八人大房间，男男女女不同年纪的都有，谁都可以不在乎。今儿可不一样，标准间两个床，和一从未谋面的外国女孩儿住一间屋，怎么想怎么觉得怪怪的。回屋伸伸懒筋，洗漱毕坐床上翻看LP查地图，眼皮有点儿打架，女孩儿进屋取东西转身又要出去，我把钥匙递给她，说马上睡了，叫她回来自己开门。女孩儿笑笑接过钥匙说，可能回来得晚些，希望不会打扰。很有礼貌的一个女孩儿。这回看清楚了（刚才都没敢正眼看，哈哈），是个黄皮肤亚裔面孔女孩儿，搁国内我敢说是个当女手球队员的好身板儿，身高有一米七几，壮实微胖，短发圆脸，团团鼻头单眼皮，脸晒得微黑。说不上多漂亮，长得还是蛮周正。咳，老天爷这是开的哪国玩笑，偏叫我和她住到了一块儿？躺下沉沉睡去。3点钟起夜，女孩儿还没回来。近6点钟起床，旁边床上女孩儿睡得死死的。可以想象她后半夜轻轻开门锁，蹑手蹑脚进屋，悄无声息睡下的轻巧样子，我也悄悄洗漱好提起背包走出屋轻轻关好门。玩了一夜，叫她静静睡好最后三小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