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狼毫笔的来历
狼毫笔的来历

那是一个辽阔的山区。

山连着山,绵亘不断。山上林木阴森,山谷里流着潺潺的小溪。有山,有林,有水,这里栖息着许多许多各种各样的动物。

在这群山包围之中,也有着大大小小相间的平原。平原上,泥土肥沃,空气湿润,慢慢就有人来这里开荒种田。

几十年过去,几百年过去,逐渐,逐渐,这里已聚居起许多人家,成为一个小小的村落。

我现在不去叙说村落里这一家那一户家道的兴衰,也不去探究居住在这里这一个人那一个人命运的乖舛。我现在要介绍的,是发生在这山区,村落周围,一个鸟兽们的故事。

这一片山间的平原上,由于人们的勤劳,开辟出了许多丰腴的农田。农田里,一年四季长着茂盛的庄稼。这样,也招来了许多咬庄稼、吃粮食的动物。在这些动物中,最庞大的家族,就要算鼠类了。什么田鼠、黑鼠、沟鼠、仓鼠、土拨鼠、沙鼠、鼢鼠、黄鼠、姬鼠、巢鼠……分宗旁支,几乎已无法考证它们相互间的关系。它们在土丘上,在树林中,在石堆里,在溪涧边,挖洞筑巢,繁衍开来。有的鼠类,比如黑鼠们,索性把家搬进了村落,住在人的屋子里。

每年的春天,庄稼刚刚从泥土里冒出来,绿油油的,鼠类就一哄而上,咬鲜嫩的芯子吃。秋天来到,庄稼结起了粮食穗子,黄灿灿的,鼠类又一哄而上,把穗子搬运到自己的洞穴中去。住在人们屋子里的鼠类,则更加方便了,饿了就一头钻进囤里、仓里去,可以肆无忌惮地吃起来,吃高兴了,还在囤里、仓里随意拉屎撒尿。

人们恨透了这些噬咬庄稼、糟蹋粮食的鼠类,也用夹子捕。它们外边好吃的东西多得很,何必要爬到夹子上去吃那发馊的小面团?夹子成年累月放着,铁条锈了,木头烂了,也没夹着一只什么鼠。

养猫吧!猫,人们养了一大群。开始三天,猫们还守守夜,赶赶鼠;可是三天一过,猫们白天吃得饱饱的,躺在阴凉处打打盹,夜里不是和相好们一起谈谈情说说爱,就是因为争风吃醋打群架;谁也没心思去帮助人们干捕鼠的苦差事。

人自己去抓它们?嘿,人哪有它们那样的机敏,东一窜,西一钻,人连转身都来不及,它们早已躲得无影无踪了。何况,人是白天行动,夜里睡觉的;而它们却是深更半夜才出来。人不能不睡觉。

而且,人们连住在自己屋子里的鼠类都赶不走,抓不住,他们更无法去惩治住在山上、林中、石下、水边的那些鼠类了。

所以,这里的鼠运十分昌盛,子子孙孙,孙孙子子,真是到了恶性大发展的地步。

可是,这一天,山林里的鼠类恐慌起来了。可怕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所有的鼠类都陷入了惊骇里。

因为这山林里,从远方来了一只动物。这动物,比鼠类不见得大多少,长尾巴,短四肢,黄褐色的毛,模样儿也跟鼠类很相像。可它吃起鼠类来,厉害极了。

那晚上,月牙儿正升上东山,田里面黑影憧憧,许多许多鼠类,正在忙碌地把长出来的粮食,往自己洞穴里搬。它们觉得这么多的粮食,得到太方便了,乱咬乱踩,粮食散了一地。

这动物来到田头,一只大土拨鼠见了它,叫了一声:“喂,朋友,要粮食吗?今年大丰收,有的是,你也来搬些回去吧!”说着,抓了一大把,撒到它脸上去。

这动物开口了,说:“这粮食是人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你们这样合适吗?”

大土拨鼠一看,这明明是个鼠类,怎么竟然站到人一边去讲话呢?它骂道:“真是个白痴,傻头戆脑的。”

这动物没有作声,还是静静地看着。

大土拨鼠随意在田里咬着庄稼,还在嘲笑着说:“大家看哪!不知人给了它多大好处,竟替人说话来了!”

这动物,心里冒火,不动声色,猛地扑过去,将那只敢于顶撞它的大土拨鼠,一把抓住,撕成碎片,几口就吞了下去。

这一来,所有的鼠类都吓坏了。要知道,鼠胆是动物中最小的。人们常说,胆小如鼠嘛。眼看大土拨鼠被吃掉,鼠类都十分害怕,一下就逃散了。

其中,也有一些胆子特别小,经这一吓,胆被吓破,就瘫倒在路上,一动也不动,直挺挺死啦!

这动物赶了一阵,抓住好几只,一口一只吃了。

鼠类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逃回洞穴里,六神无主。它们不知这是什么动物,连着三天,没敢出洞穴一步。

过了三天,鼠类的头目沟鼠,跑到村落里去找黑鼠了。

鼠们偷偷来到一个大土洞里聚会。大家一见面,哭哭啼啼的,乱成一团。这个报告说,谁谁谁给这动物吃掉了;那个报告说,谁谁谁给这动物吃掉了……

那只平时偷粮食最为精明能干的田鼠,它那小眼睛竟然变得十分迟钝,有气无力地叹息说:“人要消灭我们,但消灭不了。这动物一来,我们就要面临绝种灭族的危险,怎么办啊?”

那只有两列臼齿,啃啮粮食能力特强的仓鼠,此刻下巴发抖,牙齿打战,号叫起来:“它难道是鼠类吗?如果是鼠类,鼠类出叛徒了,可该遭殃啦!祖宗保佑,大难不要临到自己头上来才好呢!”

那只身板结实,一向好胜的鼢鼠,似乎还有一点儿勇气,挥着粗壮的前肢,激昂地说:“咱们鼠多,怕它怎的?给它下份战书,来一次决战,不信咱们咬不死它!”

那只低垂着短尾巴的姬鼠,急忙摇头,说:“千万不能,那太冒险了。我们鼠类,我看没一个是它的对手!”

那只瘦骨嶙峋的巢鼠,本来声音就不大,现在它说话比蚊子叫还轻。它说:“要是一打输,咱们鼠类的身家性命,一切都完蛋了,不能这样干!”

……

大家正在一筹莫展、十分焦虑的时候,那只沟鼠赶回来了。沟鼠虽然住在山地里,却常常到村落里去跑跑。它觉得自己虽然是个鼠类的头目,但地居僻壤,孤陋寡闻,而黑鼠住在村落里,穿门入户,见多识广。特别有一只黑鼠,住在一个老秀才家,这老秀才学问很好,那黑鼠不但耳濡目染,听得多,见得多,还常常在书架上书堆里啃啃各种书本,也得到一些学问。所以沟鼠一遇难事,就去请教黑鼠。沟鼠认为先要把情况摸清楚,才能想对策。如果连这究竟是只什么动物都不知道,怎样对付它呢?

此刻,沟鼠从黑鼠那里打听消息回来。它告诉大家说:“黑鼠查过书了。黑鼠说,书上写着,这种动物,叫鼬!”

大家一听,一阵乱哄哄的议论。沙鼠有点乐观起来,说:“鼬,它也是鼠类吧!我看它是被人们收买了,一时昏了头,伤害起同类兄弟来。我看,派谁去认认亲,让它照顾点自己的兄弟们……”

沟鼠打断沙鼠的话,严肃地说:“你们想错了。书上说,它不是我们鼠类。还说,这种鼬,最能吃鼠,所以还有个名字叫黄鼠狼。它呀,是我们鼠类的狼啊!”

一只老年黄鼠一听,几乎昏厥过去,说:“它就是黄鼠狼!哎,我听说过,它是专吃我们鼠类的狼!太可怕了!天哪!这该怎么办呢?”

“这该怎么办呢?”鼠类都急得叫起来,可是谁也拿不出办法。

巢鼠苦苦向沟鼠央求说:“就请你去跟黄鼠狼谈判一次,请它离开这里,要不,请它千万不要伤害我们。”

沟鼠虽然心里害怕,但觉得已经到了鼠类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没法推却。于是准备了一份很丰盛的礼物,去找黄鼠狼谈判了。

沟鼠找到了黄鼠狼,把带去的一大串死鸟,一大箩昆虫,送给黄鼠狼,说:“咱们讲和吧!要是你能离开这里,我们将送许多许多东西给你,你尽管开口好啦,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要是你一定要住在这里,就请你不要出洞去,我们每天把你爱吃的美味食物送来,包你吃得非常满意,好吗?”

黄鼠狼回答说:“我不离开这里,也不要你们送食物来,只希望你们不要到田里去偷盗、糟蹋粮食。”

沟鼠说:“那怎么行呢?我请求你,这是我们鼠类和人类的事,与你没有关系,你别管了好吗?我想,我们鼠类是讲信义的,人类给你什么好处,我们鼠类一定给你比人类给你多十倍的好处,可以了吗?”

黄鼠狼说:“人类并没有给我什么好处。我觉得,人是世界上最聪明、贡献最大的动物,世界上不能没有人。你们鼠类,长年累月,偷盗、糟蹋人们辛苦种出来的庄稼、粮食,人恨你们,要消灭你们。我能帮助人,帮助人消灭你们,我认为这是我应该做的。我没有收过人们的东西,你们的礼物我更不要,你带回去吧!”

沟鼠说不服黄鼠狼,丢下礼物,就跑回来了。

黄鼠狼不肯和鼠类讲和,也不收鼠类的礼物,沟鼠把这些坏消息带回来。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那只鼢鼠,竭力主张决战,有一些鼠跟着跃跃欲试,沟鼠也想看看自己鼠类的实力。这样,很快就爆发了一场鼠类和黄鼠狼的大战。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年轻力壮的鼠们出动了,大约有千把只吧!它们埋伏在黄鼠狼一定要经过的道路的两侧。它们成千双滚圆的眼睛,向路的远处窥探着。它们竖起成千双耳朵,窃听着路上的动静。它们的武器,是尖利的牙齿和锋锐的爪子。它们想等黄鼠狼一出现,就一齐扑上去,咬的咬,抓的抓,要在几秒钟内置黄鼠狼于死地。

黄鼠狼来了。黄鼠狼和鼠类一样,有一双夜视眼,在黑暗里看得见前面的东西;耳朵的灵敏度也非常高,听得见很远地方的声音。

鼠类看见黄鼠狼过来了,黄鼠狼也看见道路两侧的鼠类们。

鼠类听见黄鼠狼的脚步声,黄鼠狼听见鼠类的呼气声。

说时迟,那时快,鼠类像一股龙卷风似的从四面八方扑过去,立即把黄鼠狼包围起来。

黄鼠狼动作敏捷,像闪电一般,蹿出包围圈,跳到一块大岩石上。

鼠类们自己跟自己扭在一起了,还不知道黄鼠狼是不是在里面,外面的往里面挤,里面的往外面轧,乱了套啦!

黄鼠狼居高临下,抓一个,咬一个,抓一个,咬一个。一霎间,它咬死了许多鼠类。

鼠类伤亡惨重,带头的沟鼠看败局已定,无法再跟黄鼠狼相抗衡,便下令撤退。

黄鼠狼不肯放过这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它追着,抓着,咬着……

这一场大战下来,鼠类死伤无数,尸体遍地。

山林里一些观战的动物,有的大声叫好,说:“这些为非作歹、危害人类的坏东西,是该好好惩罚惩罚。”称赞黄鼠狼:“做得对,干得好!”

也有一些帮鼠类说话的观战者,骂黄鼠狼:“欺侮小动物,讨人类的好!”

黄鼠狼不顾别的动物的贬褒毁誉。它觉得它帮助人类做点应该做的事,心里坦荡,谁的话都当成耳边风,刮过去就算,毫不计较。

鼠类斗不过黄鼠狼,恨死了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它们都感到大难就要临头,死亡的厄运不知什么时候就要降临到自己的身上。它们想,这是劫数吗?怎么无法抗拒呢?它们责问老天爷:既然生了我们鼠类,为什么又要生一种黄鼠狼呢?

它们都伤心绝望地躲在洞里哭。

哭,当然没有用;鼠,一只一只被黄鼠狼叼走、捕杀。

鼠,死的死了,没有死的也不敢随便出来活动了。

这山区里,今年春天,庄稼长势好极了;今年秋天,粮食大丰收。

人们认为这应该归功于猫们,是猫们把这些鼠类制服了。猫也说,它们为制服鼠类,作出了很大的努力,由于它们的努力,才使鼠类收敛多了,有的鼠已经搬出了山区,远走他乡了。其实,猫们除了在屋顶上散散步,最多爬上村口的大杨树,观赏观赏远方的风景,村落外边,它们是从来不去的。

自然,也有人想到,树林里有一种鸟,叫猫头鹰。它的脸像猫,所以鼠类害怕它。也许是它在帮助人们捕杀村外田里的鼠类呢!

人们感谢猫,也感谢猫头鹰。人们把猫称之为“家畜”,把猫头鹰称之为“益鸟”;并且,把它们记载在书本里,让它们的子孙万代,永袭这光荣的称号。

就在人们庆祝丰收,猫们窃据功绩,鼠们悲观绝望的时刻,那只沟鼠在村落的一个地穴里,和黑鼠们商议了一个多星期,很详细地分析了各方面的情况,作出了很周密的计划,回到了山林里。

它们改变了策略,不再抛头露面,笨拙地和黄鼠狼对着顶斗了,它们采取了错综迂回的新攻势。

本来消极等着死亡走近的鼠们,开始有了新的希望。

没过几天,山林里传开了一条新闻,说新来的黄鼠狼,准备登基做大王了。

这使得那只自命不凡、骄横得不可一世的狼,一跳三尺高。

它找到了黄鼠狼,恶狠狠地说:“什么,你这小不点儿,也配叫狼?而且,你还想做大王,你眼里有我吗?我,才是真正的狼,才配叫狼。好吧!你跟我来比比本事,看谁的本事大!要是我输了,你可以吃掉我。要是你输了,我就要吃掉你。”

黄鼠狼率直地跟狼说:“我只想为人类灭除损害庄稼、糟蹋粮食的鼠类。我是尊敬人类,尊重人类劳动,才这样做的。因为我惩罚了鼠类,所以它们把我叫黄鼠狼。我是鼠的狼,和你之被称作狼,含意不一样。我只想默默地做点工作,从来没有想过要在这里做什么大王,所以,我也不想跟你比本事。就是这样。”

狼听了黄鼠狼的这番话,虽然狼是不讲理的,但觉得它说得还实在。既然它只是鼠的狼,并不想做大王,又何必一定要跟它比本事呢!它气消了,顾自走开了。

这一波刚平,另一波又起。

猫头鹰又气急败坏地来责问黄鼠狼:“这里捕灭鼠类的工作,是人委托我的。人的书里也记载着。你来插一脚干什么呢?就是插一脚,我也可以原谅你。但是你抢着要把这里的鼠类都捕灭光,不是太过分了吗?你想过没有,这一来的后果会是什么呢?是我的失业,是我们一家的饥饿。好吧,我跟你比比本事,要是我输了,我离开这山林;要是你输了,你给我滚出这山林,往后别再到这里来。我和你势不两立!”

黄鼠狼听了猫头鹰来势汹汹的责问,知道它这是误解了,仍是心平气和地跟它说道:“好朋友,你替人捕鼠,我也替人捕鼠,咱们可以说是志同道合,也挺难得,应该紧密地联合起来才对。这里,不是鼠类太少,而是鼠类太多,要消灭这里的鼠类,这工作够我们做的了,当然我们也做不完。再说,要是做完了,那该多好!我们又一起到别处去为人捕鼠。”

猫头鹰还是气呼呼地说:“别磨嘴嚼舌了,咱们来比本事吧!”

黄鼠狼见猫头鹰一定要比,就说:“自然你的本事很大。你会飞,眼睛大,看得清楚,鼠类的行迹瞒不过你;你的动作又机敏,只要你一发现,它们就逃不了。只是,我和你不同,我会钻洞,鼠类的洞穴我进得去,它的洞穴再深,我也可以从洞里把它抓出来。要是我们相互配合,你在天上,我在地下,那我们的工作效率将更高。你说是吗?”

猫头鹰听不进去,坚持要比本事。

这时候,远处有两只田鼠,衔着稻穗,偷偷从草丛里窜过。

猫头鹰站得高,先看见,起势快,猛扑过去,抓到了一只,而黄鼠狼慢了一步,没有抓着。

另一只田鼠吓坏了,忙丢掉稻穗,钻进旁边的一个土洞。猫头鹰守在洞口等着,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黄鼠狼将身体贴伏在地上,像蛇游般钻进洞去,把那只田鼠叼了出来。

比赛结果是一比一,谁也没赢谁。猫头鹰见胜不过黄鼠狼,也没办法,显露出几分羞愧。但心底里总想,自己是人们委托的正路子,黄鼠狼是自作聪明的野路子,怎能和它平起平坐。它怏怏地离开了。

鼠类的新攻势,没有取得预期的成功。这段时间里,鼠类仍是天天在失踪、死亡。当然,那都是被黄鼠狼抓的、吃的。

沟鼠又去跟村落里的黑鼠们商议了。它们又讨论了一个多星期,定下了一条新计策。这是最后的计策,鼠类的存亡在此一战。

一天,同住在这山林里的山猫和灵猫,一起去找黄鼠狼了。它们一吹一唱地说:“朋友,你孜孜不倦地为人类捕鼠,功劳大得很,我们十分敬佩你。不过,听说猫头鹰对你在这里工作,很不高兴,是不是?”

黄鼠狼点头说:“是这样。”

山猫和灵猫又说:“听说,近来,村落里鼠患很严重,因为这里有你追捕得紧,鼠类已纷纷逃到村落里去住了。村落里,粮食被偷了,衣服被咬了,人们苦死了。”

黄鼠狼说:“村落里人们不是养着猫吗?”

山猫说:“猫是有,可不多。现在你一来,大批鼠类迁居到村落去,它们哪里忙得过来呢!它们还怪你,说这是由于你造成的。以后还得请你去帮助解决才行呢!”

黄鼠狼听说村落里鼠患这么严重,人们苦死了,觉得这和自己的确很有关系,自己想得不够周密,要不是山猫和灵猫提醒,还一点儿不知道呢!它想,它应该到村落里去,但继续一想又有顾虑,说:“那,村落里的猫,会和猫头鹰一样不欢迎我吗?”

灵猫嘻嘻一笑,说:“村落里的猫,哪会像猫头鹰那般没见识呢!你去帮助它们工作,它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再说,我们山猫、灵猫和村落里的猫,都叫猫,原来是一家,如若它们对你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们这两个本家也要说句公道话,它们可不能不听呀!”

山猫又嬉皮笑脸地说:“你去帮助它们工作,它们一定会向人类反映你的劳苦功高,人类一定会感谢你,一定会把你写进书本里,这样……”

黄鼠狼不好意思地打断它的话,说:“那倒没必要。我只想,我敬重人类,应为人类做点什么。这种事何必让人知道,要人感谢呢!”

山猫和灵猫说:“你的不为名不图利的精神,太高尚了,我们钦佩之至。好吧!就在今天半夜,我们陪你到村落里去,猫在等着你,我们一起来个突击大行动吧!”

黄鼠狼很愿意,说:“好。”

山猫和灵猫也很高兴,说:“一言为定。”

半夜,月明星稀,大地一片寂静,除了一些小昆虫在吱吱唧唧地叫,其他什么响声都没有。

山猫和灵猫陪着黄鼠狼,踏着月光,悄悄穿过田野,来到村落的口子上。

忽然,山猫惊讶地叫起来:“这地上一摊一摊的,是什么啊?”

灵猫走过去闻闻,说:“这是血,是什么的血呢?”

它们问黄鼠狼:“你说得出来吗?”

黄鼠狼过去用鼻子嗅嗅,嗅不出,就用嘴舔了舔,也尝不出什么味道来,说:“谁知道哩?咱们快走吧!”

山猫和灵猫不再吱声,领黄鼠狼来到一户人家的后院。山猫指指院子里的一间小木屋,压低声音说:“昨天我看见有许多鼠,钻进这木屋去。我们守在外面,你去看看,那些鼠是不是还躲在里面?”

黄鼠狼侧耳一听,小木屋里果然有窸窸窣窣的响声,便利索地用嘴把木门推开,把头伸进去。

只听小木屋里一阵惊慌的叫骂声:“咯咯咯,有坏东西!咯咯咯,有坏东西!”

这小木屋是鸡的窝。黄鼠狼把头伸进去,鸡都吓得跳起来。因为鸡在晚上是看不见东西的,也认不清是谁。

鸡一叫,一只狗便赶来了,一看,见是黄鼠狼,便跟着叫道:“汪汪汪,偷鸡的是黄鼠狼!汪汪汪,偷鸡的是黄鼠狼!”

猫们听见了,也赶来看热闹。因为山猫和灵猫曾经告诉它们,说人类打算把猫驱逐走,在家里养起黄鼠狼。它们都气坏了,尽在人面前说黄鼠狼的坏话。这一下,听说黄鼠狼偷鸡吃,心里很高兴,非常希望把这件事渲染大,让人们都知道。所以它们也跟着叫:“黄鼠狼偷鸡吃,不要脸!”

黄鼠狼急忙辩解说:“我没有偷鸡啊!”

狗们说:“你身上有鸡血味,你鼻尖上、嘴巴边有鸡血迹,还想赖!”

猫们也故意说:“你爪子上有鸡毛,牙缝里有鸡肉,赖不掉!”

黄鼠狼觉得自己的确没有想偷鸡,可又说不清,转身想请同来的山猫、灵猫作个证明。一看,哪还有山猫、灵猫的影子?它们早就抛下黄鼠狼,跑得踪迹都没有了。

黄鼠狼知道,自己再说,它们也不会相信,只得纵身一跳,越过墙,走了。

狗和猫没有追它。狗在村落口子上叫:“黄鼠狼偷鸡被我们赶跑了!”猫在大树上骂:“大家都来看偷鸡贼黄鼠狼逃走的狼狈相!”

第二天,人们起来一查看,果然有一家丢失了一只鸡,还在村落口子的地上发现了鸡血迹。大家根据狗和猫的报告,断定是黄鼠狼偷吃了这一只鸡。

黄鼠狼偷鸡的消息,不仅在村落里传开了,而且像一阵风似的在山林里传开了。

狼气愤极了。它说:“我狼,吃牛、吃羊、吃猪,那是光明磊落地吃,这小子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去抓鸡,这是败坏狼的名声!”它要黄鼠狼立即改名字,不许再叫狼,如若不改,就将它逐出这山林。

老鹰也出来很愤懑地说:“鸡,是我们老鹰吃的食物。你黄鼠狼怎么也配吃鸡呢!你把大鸡都偷吃了,我还有小鸡抓吗?这不是明摆着要断我的食路!”老鹰要跟它决斗。

猫头鹰在飞来飞去大骂黄鼠狼,说:“这是个伪君子,捕鼠是假,偷鸡是真。它还想抢我的权,把我赶走,野心大得很。”

黄鼠狼声名狼藉了。山林里本来跟它很要好的动物,也不敢再和它来往。甚至于见面时,目光也移开,好像并不认识它。跟它有过龃龉的动物,见了它不是白眼,就是向它身上啐唾沫,有的还拿脏话诟骂几句刺刺它。

黄鼠狼处境很困难,在山林里住不下去了。它只得去找山猫和灵猫,要它们出来替它说句公道话。

山猫和灵猫开始是避而不见。一次在路上相逢了,黄鼠狼请求它们,它们一口答允说:“那完全应该,谁不信,可以来问我们嘛!”

可是,山猫和灵猫在别的动物问起时,一个说:“我亲眼看见它直往鸡屋里冲。”另一个说:“它一进鸡屋就不肯出来了。”

山猫、灵猫常常跑到村落里去吃鸡,因为鼠类会向它们提供情报,谁家的鸡屋门坏了,谁家的鸡屋破了个洞,谁家的鸡屋门不拴。有时还牵线引路,带它们到鸡屋旁边,所以山猫、灵猫吃鸡十拿九稳。

但村里一丢鸡,都一口咬定说是黄鼠狼偷的。

这样,村落里的人们恨死了黄鼠狼,说黄鼠狼比鼠类还可恶得多。鼠类不过糟蹋点粮食,黄鼠狼却要偷鸡呢!

山林里的动物要赶黄鼠狼,人要消灭黄鼠狼,黄鼠狼的日子非常非常难过,它只得再去恳求山猫和灵猫,请它们主持正义,为自己洗刷这不白之冤。

山猫和灵猫知道黄鼠狼还要来跟它们纠缠,就把准备好的话对它说:“我们该说的都说了,但是有什么用呢?我们看啊,问题的关键在于鸡能不能出来说句话。如果鸡出来说,你没有偷过鸡,那事实就得到澄清,谁也不能再说你偷鸡了,对吧?”

黄鼠狼一听,觉得这话说得在理。

山猫和灵猫又帮它出点子说:“是呀,这几天,正过年,人类时兴拜年。你是不是可以带点礼物,去给鸡拜个年,顺便把这件事说明一下,这样不是很好吗?”

黄鼠狼听了,觉得这点子好极了。

这几天,村落里可热闹了。家家张灯结彩,门上贴起大红纸的斗方,上面写着“年年有余”“五谷丰登”“人寿年丰”这些吉利话。大人们敲锣打鼓、唱歌演戏,孩子们放着鞭炮、跳起舞蹈,大家庆贺着今年的好收成。

黄鼠狼一大早到田边采了些稗草籽,捉了些小昆虫,装在一只枝条编的小篮里,然后提着篮子,大模大样地进村去了。

它来到那天它去过的小木屋门口,轻轻推开门,一脚跨进去,见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只瘦弱的老母鸡,蹲在角落里独自伤心流眼泪。

黄鼠狼不明白,逢年过节,谁都应该高高兴兴的,这母鸡怎么还在哭泣呢?

黄鼠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逢年过节,对于人类来说,是个欢乐的喜庆日子,而对于鸡们来说,却是一个最为悲痛的时候。因为它们的祖祖先先,亲亲友友,都是在逢年过节的前夜死去的。

这只老母鸡的丈夫,和它的一大群孩子,全都在节前,永远地离开了它,只留下它孑然一身,它有多难受啊!此时此刻,它听见人们的嬉笑声、锣鼓声、鞭炮声,自然想起往昔它们一家子欢乐的情景,心里更是十分苦楚。它一见黄鼠狼推门进来,也并不认得它,看它那小头细眼尖嘴,长得不是个好模样,便断定它不是个好东西。于是,老母鸡连哭带骂:“你是谁?来干什么?快给我滚开!滚开!……”

黄鼠狼摸不着头脑,还傻乎乎地一味说:“鸡大嫂,我是黄鼠狼,我来给您拜年,向您祝贺、道喜!”

老母鸡听说过黄鼠狼偷鸡的事,再说它正在万分辛酸苦痛的时候,还说来向它祝贺、道喜。它想,这明明是故意欺侮它、挖苦它,就叫起来:“快来抓黄鼠狼啊!”

黄鼠狼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还要说话。老母鸡哭着,骂着,把它推出门去。

黄鼠狼叫着:“鸡大嫂,你听我说,你听我说……”一步一步往后退。

它哪知道这时候,小木屋门口已放着一只铁笼子。黄鼠狼的身子一出门,一道铁网从上面落下,它进入了人安放的铁笼子里。

黄鼠狼还稀里糊涂,莫名其妙呢!它问人:“你们干吗把我关起来?”

人说:“那要问你,你到鸡屋里来做什么?”

黄鼠狼觉得问心无愧,还理直气壮地说:“我来给鸡拜年的。”

人大笑起来:“你黄鼠狼来给鸡拜年?”

黄鼠狼说:“你们人不是说过一句话,叫‘礼多人不怪’嘛。我黄鼠狼来给鸡拜年,怎么有错了?”

人说:“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安的是什么心?你说说,是不是想偷鸡?”

黄鼠狼说:“我不想偷鸡,你们可以去问问山林里的山猫和灵猫,它们会证明我是没有偷鸡的。”

人说:“好,我们不但要去问山猫、问灵猫,还要去问问别的许多动物们。我们人是最公正的,绝不会冤枉你。我们还要把问到的话,都用笔记在白纸上,给你看。”

人说话是算数的,真的去问了。

人去问山猫。山猫说:“黄鼠狼偷鸡,是我第一个看见的。”它说得出时间是八月九日二时六分一秒呢。

人去问灵猫。灵猫说:“黄鼠狼偷鸡,还是我向狗报告的。”它说得出地点是村东小桥西边第四株白杨树的底下。

人去问狼。狼说:“黄鼠狼偷鸡我没有看见。但偷,特别是偷小小的鸡,我一向瞧不起。黄鼠狼鼠头鼠脑,看样子就知道它不是好东西。”

人去问猫头鹰。猫头鹰说:“黄鼠狼光爱偷鸡吃。我听说,它是因为偷鸡被人们赶出来,才到这山林里。它是个惯偷。我还听说,它的祖宗十八代都是偷鸡贼,它偷鸡有历史原因。”

人去问老鹰。老鹰说:“黄鼠狼偷鸡,咬一只,丢一只。我为了使地面清洁,把黄鼠狼丢下的死鸡都叼走了。”

山獾说:“黄鼠狼每天起码要吃五只鸡。”

蜜狗说:“黄鼠狼吃鸡从来连骨头、鸡毛都不吐。”

狐狸说:“黄鼠狼有一回一口吞下九只鸡。”

人还去问鼠类,鼠类提供的材料更多了。

有的鼠说,看见黄鼠狼咬死一只乌骨鸡。有的鼠说,看见黄鼠狼叼走一只芦花鸡。有的鼠说,看见黄鼠狼吃掉一只白毛鸡……它们亲眼看见黄鼠狼吃下的鸡,如果加起来,要比村里人们养的鸡多出一百倍。

人还去问了猫和狗。

猫说:“黄鼠狼很可能跟鼠类有勾结,否则,鼠类不至于这样的猖獗。”

狗说:“黄鼠狼野心很大,还想偷猪吃、偷羊吃、偷牛吃,甚至于还想吃人。”

人把这些话,都用笔写在纸上,带回来,念给黄鼠狼听。最后人肯定地说:“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怀有不可告人的罪恶目的。”

黄鼠狼听人念那一大篇话,开始还有一点儿震惊。它想,它为人类捕灭了那么些鼠类,竟然没有谁提起过一句,仿佛从来没有过这么一回事似的。

它想,它无法把自己的心剖开来,公之于世。它无法辩白,它去给鸡拜年,是好心,还是恶意。它想,即使它偷过一只鸡,又怎么样呢?就算不是功大于过,以功抵过总可以吧!它想,人说过,它一直也是这样认为,人是最公正的,为什么赏罚又是那样不分明呢?

它想,它是被山猫和灵猫出卖了。它恨它们。但是它想不出山猫和灵猫为什么要出卖它,因为它想不出它们之间有什么利害冲突。它更不知道,这是鼠类收买了它们。它不知道鼠类用的离间计,挑拨了动物们和它的关系,挑拨了人们和它的关系,最后,借人们的手杀害它。

不过,它想,人们如果太轻信宵小们的话,人们会后悔莫及。它永远是敬重人类的。

它想,那天它听信山猫和灵猫,去舔了舔鸡的血,这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它想,它必死无疑,已无法再表白了。因为,它听说过:谣言重复一千次,谣言会被认为是真理;一百张嘴说谎话,谎话也会被认为是事实。

但是它至死不服“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这个结论。它觉得应该改为“黄鼠狼给鸡拜年——好心难表”,或者改为“黄鼠狼给鸡拜年——一场误会”,至少也得改为“黄鼠狼给鸡拜年——不是时候”。

它别的话都没有说,只留下一条遗嘱,请求在它死后,人们能用它的毛制笔。它希望,应该用笔来写真理和事实。

黄鼠狼的遗嘱,被人们采纳了。它的毛,已用来制笔,称为“狼毫”。

这就是我们今天写字用的狼毫笔的来历。

亲爱的读者,当你拿起狼毫笔的时候,请记着黄鼠狼的那个希望,用它来写真理和事实。

切不可用它去写谎话和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