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三 娃
三 娃

杨家洼真是个好地方啊!三面有插云的高山,奇峰挺拔,山上树木青葱。洼东边是一片广阔的大草原,草原上处处是鲜嫩的草。草原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湖,湖水澄清。有草有水,村子里家家饲养了许多羊儿。每天清晨、傍晚,草原上到处是白色的羊群。微风吹过,草原上翻着绿色的波浪。羊儿们在湖边喝水,一个个倒影在湖心荡漾。老年人在草原上坐下来,起劲地说着有趣的故事。年轻的姑娘在草原上采集美丽的野花,发出银铃似的笑声。孩子们在草原上打滚,翻跟斗。小伙子在草原上唱起了优美的山歌,这个唱完了那个接下去,诉说着心底的快乐。

但是不知道怎么的,近来,放在草原上的羊儿,常常不见了。不是你家的,便是我家的,每天总要少去三五只。羊儿可是人们的命根子呀!那些快活的老年人,都板起发愁的脸孔了。那些俏皮的姑娘,也都忧郁起来了。那些爱闹腾的孩子,都瞪着眼睛发呆了。那些喜欢开玩笑的小伙子,也没有这份心思来唱歌了。但是羊儿呀,仍是天天在少,到哪里去了呢?谁也不知道。

一天,太阳偏西了,杨家洼的草原上,羊儿都在安静地吃草。突然,又和往日一样,天上无云无影,平地刮起了一阵浓烟似的黑风,飞沙走石,叫人睁不开眼睛。风过了,羊儿又少了。

其中有一个放羊的孩子,名字叫三娃,今年才十五岁。他想,羊儿每天这样少下去,村里的人们就要过不下去了呀,一定得想个办法。他知道他们的羊天天少去,和这阵黑风有关系。这天,风来的时候,他伏在地上留心地察看。果然,他清楚地看见,这阵黑风在地上一卷,就把三五只羊卷走了。三娃急忙把羊鞭子一丢,追赶了过去。

“三娃,哪儿去啊?”伙伴们问他。

“找羊去呀!你们等着,我会把大家的羊找回来的。”三娃挥一挥手,跟在黑风的后面飞一样地跑去了。

伙伴们也没听清楚三娃的话,一齐赶上去。但三娃跑得真快,一会儿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黑风卷过了山背,三娃赶上了山背。

黑风转过了山坡,三娃赶上了山坡。

黑风翻过了山冈,三娃赶上了山冈。

三娃跑得腿痛了,脚肿了,但是他还是咬紧牙关紧紧地追赶着。

他赶着,赶着,黑风越卷越快了哟!三娃眼看就要赶不上了。

他还是不停脚地赶着。他说:一定要把村里那些丢失的羊儿追回来。

他赶呀赶的,突然一口气憋住了。他只得立住脚,咽下一口唾沫,喘了喘气。可是刚一眨眼,黑风绕过一座山峰,不见了。

三娃没有办法,立在山上呆呆地望了一会儿,连黑风的影子都不见了呀!往哪儿去找呢?他拖拖脚,脚像有千斤重;脚底磨起了许多水疱,刺心地疼痛。他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一会儿再说。

这里,是三娃从没有到过的地方啊!荒草有膝盖那么高,胆怯的小野兽在乱石堆里窜来窜去。谁知道这里离家有多远了。

天空中,忽然飘来了一块乌云,把太阳遮住了。这乌云厚厚的,三娃知道要下雨了。但是他一心想着要把大家的羊儿追回去,哪还管它下雨呢!他忍着脚上水疱擦破的疼痛,一步挨一步地向前走去。

乌云愈来愈多了。天像一口倒放的黑锅,覆在他头顶上。三娃还是向前走去。

雷声响了,闪电像一个发怒的巨人,把乌云扯得粉碎。天上下起雨来了,开头是蒙蒙细雨,后来越下越大了。豆大的雨滴,从空中筛下来。三娃还是向前走去。

震耳的霹雳,打得山上的大树索索发抖。火红的电光,闪得人睁不开眼睛。

天昏地暗的,连路也看不清了。借着电光,三娃见近处有一株大树,他就摸到大树底下想躲一躲雨。

这大树,树干高高的,树叶子密密的;躲在这树下,像撑着一把大伞一样。三娃也没看清这是什么树,就在树底下坐了下来。

雨更大了。三娃坐在树底下也不行啦,山顶上的水淌下来了。他只得爬上了树,坐在一丫树杈杈上。

水越来越多了。树旁的泥土给水一冲,树根子也露出来了。三娃知道,如果让水不住地冲下去,这株树就要倒了。他想,这样好好的一株树,被水冲倒,那多可惜呀!他冒着雨,跑出去挖了许多泥土,把根培了起来。

可是雨还没有停呢!三娃培好的泥土又让水给冲走了。他急坏了,忙用双手在树旁顺着地势挖了一条小沟。

花了不少的工夫,沟挖成了,水从沟里流到山涧里去了。三娃浑身被雨淋得透湿透湿的,手上的皮也擦破了。但是三娃觉得很高兴,他知道不用再担心这株大树被水冲倒了。他绞绞湿透的衣衫,拭去手上的血迹,仍在树底坐了下来。

天色已晚,雨还不肯停,四周漆黑漆黑的。三娃跑了大半天,又挖了这么条水沟,十分疲倦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靠着树干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突然,有人拍他的肩膀,三娃睁眼一看,一个绝顶标致的仙女,立在他面前。他揉揉眼睛,发觉自己不是躺在大树底下,而是在一座大院子的墙檐下了。

“小弟弟,谢谢你!帮了我许多忙。”那仙女开口对他说话了。

“我帮了你什么忙呀?”三娃眨眨眼睛,还摸不着头脑呢。

“要不是你帮忙,我这院子还不给水冲坍了吗?”仙女指一指墙脚堵着的泥土和墙边的一条小河。

“哦!这算得了什么呢!”三娃这才想起,原来这泥土是他刚才培的,这河是他刚才挖的水沟呀!

“外面天冷,快进我屋子里去坐一会儿吧!”仙女用手一指,院子的大门就“豁”地打开了。

三娃还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呆着不敢进院子去。

“不用怕,我叫花神,是好人。”仙女拉了他一把。

“啊!是花神姐姐。”三娃听说过许多花神的故事,又惊又喜地站了起来。

花神在前面带路,三娃跟着她走进了院子。

这院子真漂亮啊!金门槛,银大门,琉璃瓦,水晶壁,地是玉石铺的,门帘是珍珠穿的。屋里摆放着各种不知名的宝器。

到了中间一座大厅里,花神拿出一大盒金子,对三娃说:“这金子给你吧!”

三娃摇摇头,回答道:“我不要。”

花神拿出一大箩银子,对三娃说:“这银子给你吧!”

三娃摇摇头,回答道:“我不要。”

花神拿出一大串珍珠,对三娃说:“这珍珠给你吧!”

三娃摇摇头,回答说:“我不要。”

花神拿出一大箱玛瑙,对三娃说:“这玛瑙给你吧!”

三娃摇摇头,回答说:“我不要。”

花神感到十分奇怪,问他:“这不要,那不要,那么,你要什么呢?”

三娃很快就回答她了:“我要找回我们村里的羊啊!我们村里的羊天天让一阵黑风刮走三五只,我是来找羊的。”

花神皱皱眉头,说道:“你们的羊,是深山坳的蛇精抢去的。深山坳离这儿还有一千里路呢!”

三娃眼睛睁得大大的,接着就说:“就是有一万里路,我也要去啊!花神姐姐,你不知道,我们杨家洼的人,就是靠羊活命的,没有羊,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呀!”

花神点了点头,说:“好吧!让我送你去。另外,给你三件宝贝,到你急需要什么的时候,你跟它说,它就会给你要的什么。”

说完,花神从袖管里取出三件宝贝来。三娃接过一看,原来是三粒种子。

“谢谢你!好姐姐。”三娃把三粒种子好好地藏在自己的怀里。

花神拉着三娃的手,走出了院子的大门。这时天已经亮了,雨早停了,太阳照得十分暖和,地上的水也干了。

花神随手扯下自己披肩上的一条彩带,向空中一丢,变成了一只金色的凤凰,飞来停在她面前。她对三娃说:“骑着它去吧!如果你害怕,就闭上眼睛好了。”

三娃跨上了凤凰的背,花神念道:

啊呀呀!啊呀呀!

带他飞到深山坳。

凤凰翅膀一展,就飞起来了。三娃回过头去向花神告别,呀!哪有花神的影子!那座大院子也不在了,原来是一株和树一样高的牡丹花呢!他向牡丹花挥挥手,喊道:“花神姐姐,再见啦!”

那株牡丹花,也摇摇它的枝丫,和三娃道别。

三娃喊完转过身来,一看,他哪是骑着凤凰,是在一片牡丹花的叶子上飞呀!

叶子在高空里飞着,飞着,三娃一点儿也不害怕。他睁大眼睛,数着底下的山和水。

一座山过去了,又一座山过去了,许多座山过去了。

一条河过去了,又一条河过去了,许多条河过去了。

他们穿过一块白云,白云向他们点点头。

他们走过太阳的面前,太阳朝他们眯眯眼睛。

他们飞呀,飞呀,飞到一座大山底下,叶子停下来了。三娃知道,这是深山坳,是蛇精住的地方。他跳下叶子,向山里走去。

这山好怕人哟!山上光秃秃的没有一株树木,连草也不长的。山顶上耸立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岩石,像蹲着无数头凶猛的野兽。山下凄冷的风发出尖厉的叫声,漫天黄沙飞扬。

三娃爬到了半山腰,看见山顶有一个大石洞,石洞里冒出一道漆黑的浓烟,风里带过来一股血腥味。三娃知道,这一定是蛇精住的洞。

当他走到离洞口还有十多丈远的地方,只听得洞里传出来一阵粗浊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三娃走近一看,黑烟里盘坐着一条三四丈长的大蛇。它昂着头,张开了血红的嘴巴。两只铜铃似的眼睛,骨碌骨碌地打转,发着可怕的绿光。大概是刚吃了什么,肚皮隆得高高的。三娃知道,这就是每天到杨家洼去偷羊的蛇精。

他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大声喝道:“喂!你为什么要偷我们的羊?快把那些羊还给我们吧!”

蛇精又像敲破锣似的笑了一阵子,回答道:“嘿!小东西,还敢到这里来讨羊!快滚开吧,我要睡了。”

说完,它吐了几口黑烟,把头一缩,只听得“哗”的一声,石洞的门闭拢了。烟散后一看,只见一块削平的石壁,连点门的影子也没有了。三娃上前去推了推,哪里推得动呢!他进不了石洞,没有办法可想,坐在石壁前发愣。

突然,他想起花神给他的那三粒种子了。他从怀里取了一粒出来,轻轻说道:

种子,种子,

帮帮我的忙!

奇怪,他一说完,他手上拿的就不是种子了,而是一把开山用的大凿子呀!

他拿着这把凿子,就到石壁上去凿了。凿了一下,石门的影子就露出来了。凿了两下,石门破了一个大窟窿。凿了三下,整扇石门就坍下来了。

蛇精正在洞里睡觉,见三娃把它的洞门凿坏了,十分恼怒,蹿了出来:“好小子,到太岁头上来动土啦!让我吃掉你!”

蛇精扑过来了,三娃身子一侧,蛇精扑了个空。三娃赶紧将手上那把凿子刺过去,蛇精身子一歪,没刺中。

蛇精又扑过来了,三娃身子一躲,蛇精又扑了个空。三娃拾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掷过去,蛇精身子一退,又没掷中。

蛇精再一次扑过来了,三娃身子一蹲,蛇精又扑了个空。三娃一脚踢过去,正踢着蛇精的肚皮。蛇精很是恼火,腰一闪,把三娃弹上了空中。

三娃从空中落下来,正骑在蛇精的脖子上,三娃双脚一夹,狠狠地揍了它几拳。蛇精咆哮了一声,尾巴往上一翘,把三娃的身子团团绕住了。它冷笑道:“小家伙,这一下你可动不了了。”

三娃还想挣扎,可是胸、腰、腿、脚都被蛇精缠住了。他心里知道,只要蛇精身子一抽,他就没命了;但是他不能这样等死呀,他还没有把羊追回来呢。脑子一亮,他又记起他怀里那两粒种子了,赶紧取了一粒出来,轻轻说道:

种子,种子,

帮帮我的忙!

他手上的种子立刻变成一把锋利的宝剑了,而且宝剑的尖上涂着黑色的毒药。他很快地将宝剑插进了蛇精的脑袋。

“哎哟!”蛇精大叫了一声,身子一松,放开了三娃,嘴里淌出许多紫黑色的血来。

三娃急忙从蛇精身上跳下来,提起宝剑,瞄准它的脑袋,又是一剑劈去。蛇精的头被砍下来,尾巴一伸,滚下山去了。

三娃见蛇精已死,十分高兴,就跑进石洞去找羊了。

蛇精的石洞很大,跑进一层又是一层,跑进一层又是一层,可是找来找去找不着羊儿。直到最后一层院子里,地上丢着一地的羊骨头。三娃知道,这就是往日和他在一起的羊儿呀。

他拾起一根羊骨头,眼眶里便簌簌地掉下泪珠来:“可爱的羊儿,我来迟了,见不到你们啦!”

三娃低下头,哭了。他想,羊儿都死了,怎么回去交代啊!忽然间,他又记起他还有一粒种子呢!便取了出来,他说道:

种子,种子,

帮帮我的忙!

手上的种子变成一盅黄颜色的仙水了。他把这盅仙水往羊骨头上一洒,顿时升起了一阵白雾,迷得三娃睁不开眼睛。雾很快就散了,啊!这些羊儿都活转过来了。

他真高兴呀!他吹了一声口哨,羊儿们像久别的伙伴见到亲人似的,都向他身旁围了上来。他认得出哪一只是哪家的花尾巴,哪一只是哪家的黑蹄子,哪一只是哪家的尖下巴,哪一只是哪家的长胡子。他把它们抱在怀里,不住地抚摸着它们洁白的毛毛。羊儿们都亲切地朝他跳着,叫着。

他带着羊群下山来了。到了山脚,找着那片牡丹花的叶子——这叶子变得更大了。他和羊儿们都站在叶子上,他念道:

啊呀啊!啊呀啊!

带我飞到杨家洼。

叶子就飞起来了,送他们到杨家洼去。

到了杨家洼,叶子停了下来。三娃和羊儿跳到地上,那片叶子又变成一只金色的凤凰,飞回去了。

村里的人们见三娃回来了,把丢失的羊全都找回来了,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大家都十分感激三娃。

从此,杨家洼的羊儿就再也没丢失过,家家养的羊越来越多了。清晨,傍晚,大草原上又到处是成群的羊儿。远远望去,浅绿色的草原上,像开放起无数朵白色的花花。

老年人的故事又讲开了,姑娘们的笑声又响了,孩子们又闹腾起来了,小伙子们的山歌又在草原的上空飘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