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開放的當代學術視野與《中國劇》新版的發行

回顧1920年代前半期辻聽花及《中國劇》的接受狀況，時人説:“聽花先生昔著《中國劇》一書，朝野人士，手各一編，印刷已至五版。”^[12]可見受眾群體規模之大。但在瞬間的成名之後，也幾乎是在瞬間即轉入長時期的銷聲匿跡。沉寂中的往事，之所以能在二十一世紀伊始被重新提起，並受到越來越多的矚目，關鍵原因即在於當前學界正處於一個重于學術史的梳理與反思的繁榮期，注重構築跨文化、跨學科的戲曲研究格局，實現對於戲曲藝術的多元化與綜合性的整體統觀。在王國維的《宋元戲曲史》問世之後，在上世紀的二三十年代學界掀起了戲曲史寫作的第一次高潮，其中不乏包括青木正兒《中國近世戲曲史》、盧前《明清戲曲史》、周貽白《中國戲劇史略》等名著。

及至世紀末，學界又經歷了一次戲曲史的寫作高潮。投身其中的學者包括張庚、郭漢城、周妙中、余秋雨、陸萼庭、胡忌、張發穎、謝柏梁、譚帆、廖奔、郭英德等。在此寫作熱情下，通史、斷代史、專門史的寫作模式紛呈;同時，大陸地區與海外學術之間交流也越趨頻繁，跨文化與跨學科成爲學術發展的必然趨勢;而國內文學研究領域所興起的“重寫文學史”的熱潮，共同促進了有關戲曲研究的學術史反思。即如上述陳維昭先生的論文《20世紀戲曲史述的幾大模式》即是其中一例。

此外，康保成先生還曾大力呼籲在“全球化”浪潮洶湧澎湃的大背景下，中國戲劇史的研究不應劃定狹隘的學科界限，不能太以自己爲中心，應把中國戲劇史當成一門不分國界的學問^[13]。陳平原先生在回顧百年中國戲劇研究史時，概括了三種典型的研究路向:居於主流地位的是由王國維開創的文學性研究;吳梅影響力所及的曲律研究;齊如山、周貽白、董每戡對於劇場與表演的研究^[14]。上文曾提到康保成先生在《中國戲劇史研究入門》中指出辻聽花及波多野乾一的戲曲研究與“齊如山一派”的路數相近，彼時尚未明確概括“齊如山一派”爲何，而在陳平原先生這裡則將其明確概括爲以劇場、表演爲主要研究物件的中國戲劇研究的三種路向之一。可見，當前學術思想的演變與推進速度之快。正是在這樣一種開放與自信、成熟而從容的學術背景下，非學院派身份的報人辻聽花，及其普及性、商業性濃厚的《中國劇》才能走進研究者的視線，並在戲曲史撰述的現代進程中被譽爲風氣與范式的開拓者。

言及辻聽花在當代學界逐漸受到的關注，要以浙江古籍出版社於2011年12月之出版《菊譜翻新調:百年前日本人眼中的戲曲》爲一大高潮。同時，該社還計畫將辻聽花的劇評結集爲《劍堂聽花録》，列入出版計畫，令人期待。同樣被列入該社出版計畫的還有波多野乾一的《京劇二百年史》，該書與《菊譜翻新調》被冠以相同的副標題——“百年前日本人眼中的戲曲”。儘管出版方並未明言爲何將這三本書作爲系列先後出版，但是由“菊譜翻新調”書名的涵義，及三本書存在的共同之處，可以知道出版方或將《中國劇》更多地視爲民國京劇史料之一種。但是，在編輯體例的安排上，又體現出有關《中國劇》的學術定位。即如在“編輯説明”中指出《中國劇》“在當時稱得上是一部全新的‘戲曲史’。它對‘戲曲史’的規定及其所呈現的視角和方法，迥異于中國傳統觀念和當時劇評家的視野，給時人帶來耳目一新的感覺”。儘管“全新的‘戲曲史’”這一評價未若么先生的“中國第一部戲曲通史”矚目，或許這是出於編輯出版時的慎重考慮，與么先生在學術論文中旗幟鮮明的表述不能等同視之。此外，又在附録部分選録了相關的三篇文章，分別爲青木正兒的《有關辻聽花先生的回憶》、芥川龍之介的《與辻聽花先生看戲》與么書儀的《報人辻聽花和他的〈中國劇〉》，可以説這樣的編輯體例恰體現了出版方從史料文獻與學術研究兩方面來肯定《中國劇》的歷史價值。當然，更重要的是，《中國劇》在當代的整理出版，既是對此前學界的相關研究的呼應，也必將進一步推動辻聽花在當代的研究與接受。而有關辻聽花的研究，還將促使學界對近代以來海內外有關戲曲的研究形態、觀念意識與學術價值作出更爲全面的搜羅與整理，最終能夠立於一定高度去俯瞰學術演變之全景。

(作者單位:安慶師範大學文學院)

【注释】

[1]參周閱《辻聽花的中國戲曲研究》(《中國文化研究》2010年秋之卷)中所言:“無論是中國的戲曲學界還是日本的中國學界，聽花及其著述都未能充分進入學者的視野。”

[2]歐陽予倩:《中國戲曲·序》，(日)辻聽花《菊譜翻新調:百年前日本人眼中的中國戲曲》，浙江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第160頁。

[3](日)芥川龍之介:《中國遊記》，陳生保、張青平譯，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6年版，第189頁。

[4](日)青木正兒:《有關辻聽花先生的回憶》，《菊譜翻新調:百年前日本人眼中的中國戲曲·附録三》，第193頁。

[5]么書儀:《清末民初日本的中國戲曲愛好者》，《文學遺產》，2005年第5期。

[6]吳修申:《辻武雄——近代日本研究京劇的第一人》，《百年潮》，2005年第5期。

[7]周閱:《辻聽花的中國戲曲研究》。

[8]劉柏青、張連第、王鴻珠主編:《日本學者中國文學研究譯叢:古典文學專輯·第五輯》，吉林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

[9](日)傳田章:《日本的中國戲曲研究史》，《文學遺產》，2000年第3期。

[10]夏康達、王曉平主編:《二十世紀國外中國文學研究》，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0頁。

[11]陳維昭:《20世紀戲曲史述的幾大模式》，《戲曲研究》，2001年，第五十七輯。

[12]汪俠公:《中國戲曲·序》，第160頁。

[13]康保成:《以開放的心態從事中國戲劇史研究》，《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2期。

[14]陳平原:《中國戲劇研究的三種路向》，《中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