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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研究 总第67卷
1.12.4.1 一 元刻本補刻性質的考辨及其作爲參校本的列入
一 元刻本補刻性質的考辨及其作爲參校本的列入

此前的《世説》箋注、校勘本,或提及元刻本卻語焉不詳、或根本未曾涉及。如余嘉錫《世説新語箋疏》於“凡例”中臚列了南宋的三種刻本、唐本殘卷,並以王先謙重雕紛欣閣本爲底本,參以影宋本、袁本、沈寶硯本對校,不曾言及元刻本[3]。楊勇《世説新語校箋》,則以日本前田氏藏宋本(即董弅刻本)、唐本殘卷爲底本,參以劉應登批《世説》等八種版本參校[4]。這裏雖然提到了劉應登批本,但翻檢楊書就會發現並無一處涉及元刻本,多以袁本、宋本爲校,至多籠而統之地以“各本”(即包括了劉本的以上八種版本)來草草應付。事實上,他所參證的劉本,不過是明代淩濛初刊本所録劉批而已。這一點可從他對元刻本的態度中看得分明,其言:“劉辰翁批點本謂‘元板八卷’……或係因襲隋唐《志》前説,或據舊録轉載,皆未可知”[5],對元刊本存在與否頗有懷疑之意。朱鑄禹先生對劉本刻書年代作出考證,這一點已爲學界所接受。但朱先生雖不否認元刻本的存在,但其所依劉本,是據民國六年楊士琦鉛印本引録。這就是説,他本人未睹元本之貌。於是,他武斷地以爲“劉應登至元二十四年刻本原書已佚。明代淩濛初鼓吹本中所存的劉應登眉批較各本爲多,故此淩濛初鼓吹本當最接近劉本。各大圖書館目録中未見淩刻鼓吹本,幸有楊士琦鉛字本複印了淩本,得以保存全貌。”[6]其後劉強作《世説新語會評》依據的也是明刻本[7]。因之,大凡提及元刻本的,實則皆以淩刻本爲準。那麼,元刻本究竟現存與否?它與淩刻本之間的關係又是怎樣?劉辰翁批點本與劉應登本的關係又是如何?這些都是後續研究繞不開的問題。

今賢潘建國先生據清季振宜《季滄葦藏書目》所載,元板《世説》今存世者有兩部,各藏於日本內閣文庫與臺北“國家圖書館”,潘先生委托友人複印原本,對其作出考訂,使得元刻本納入“世説學”研究有了開拓性的進展。潘先生分別從“元刻本之底本與分卷”“元刻本正文之版本校勘價值”“元刻本之劉孝標舊注及劉應登批注”[8]等方面對元刻本的校勘及批點價值做出闡發,肯定了元刻本比爲時人尊崇的宋槧“董本”在刊刻與校對方面更爲細緻、認真,如此便可糾正今人箋注《世説》依據他本所出現的誤讀、誤釋現象。同時,潘先生還對元刻本大加刪削劉孝標舊注的情況與原因作出分析,以及對劉應登批注在“疏通文意”“考釋語詞”“發表評論”等方面的成績予以表彰,同時指出元刻本“誤讀訛誤”所致淩刻本的錯上加錯。另外,由上文可知今人輯録劉應登批注的直接來源就是淩刻本,而淩本在移録其批注時又存在誤録、遺漏甚至張冠李戴的現象。如《言語》第93則,劉辰翁批語曰:“小兒學語,體格未成,漫雜書袋,面目可憎”[9],淩濛初本“漫雜”寫作“利錐”[10]。《言語》第95則末有劉應登批注“此言其哭之狀如此”[11],淩刻本脫漏此條[12]。《賞譽》第153則,“言因物象如此,而想其精神也”[13]本爲劉應登批注,但淩刻本在移録時錯置於“劉會孟”(辰翁)名下。[14]劉強《會評》亦因襲淩刻本致誤。

理清了元刻本的著録情況及元刻本與淩本之間的關係,確是潘氏的一大創獲;然而對於劉辰翁評點真實性的問題,潘先生卻歸於元代坊肆偽托。對此,周興陸教授頗不信服,特撰《元刻本〈世説新語〉補刻劉辰翁評點真偽考》予以辨正,確立了劉辰翁評點《世説》的真實性。而其意義不僅僅在於爲文獻層面“三彙本”輯録劉辰翁評點的成立提供了依據;而且就劉辰翁評點劉應登刪注本,在義理上的闡發也尤爲精到。可以説,劉辰翁評點本恰可補劉應登本之失;同樣的,劉辰翁評點多是就劉應登刪注本所發,其針對性很強;脫離劉應登本,劉辰翁評點就顯得難以立足。明乎此,元刻本補刻劉辰翁評語,以及淩刻本轉録二劉評注的關聯性也就變得清晰可見了。“三彙本”在考證基礎上,首次將元刻本全面納入到校勘本的範圍,這實在是“世説學”研究史上的一大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