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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研究 总第67卷
1.11.1.2

既然趙仁本、趙憬家族自認先祖爲東漢趙融,那麼趙融及後代、族人的籍貫就成了解決問題的關鍵。

趙融,最早見於《三國志·魏書·張楊傳》裴松之注引《靈帝紀》,言其於靈帝中平五年(188)任“西園八校尉”之一的“助軍校尉”[9]。此後,《後漢書·何進傳》、《後漢書·孝靈帝紀》及《袁紹傳》章懷太子李賢注引樂資《山陽公載記》均記此事。《三國志·魏書·袁紹傳》裴注引《九州春秋》所載趙融諫袁紹不禮遇鄭玄事。上述諸處均未及趙氏里貫,稱“天水西縣”最早見於《元和姓纂》。

趙融後人有隋趙芬,《文館詞林》所收碑銘稱:“公諱芬,字士茂,天水上邽人也。……十一世祖融”[10],《元和姓纂》:“天水西縣。……融曾孫密,晉南蠻校尉。生疑。茂,隋左僕射、蒲州刺史,生元恪……”岑仲勉“四校記”云:“茂當指芬,芬字士茂,或《姓纂》原文既舉其名,復舉其字,故下文稱芬兄士亮也。”[11]唐初所修《隋書·趙芬傳》亦作:“趙芬字士茂,天水西人也。”[12]其同族趙煚也稱“天水西人”[13]

漢魏六朝,趙姓名人大多出自天水,如西漢名將趙充國“隴西上邽人”[14],東漢趙壹“漢陽西縣人”[15]。天水郡,西漢武帝元鼎三年(前114)分隴西置,東漢明帝永平(58—75)中,改名漢陽,魏復名天水[16]。上邽、西兩縣相鄰,西漢同屬隴西郡,東漢則歸屬漢陽郡。

檢現存唐宋間文獻,言某某爲“天水隴西人”者不少:《陳書》卷一六:“趙知禮字齊旦,天水隴西人也。”[17]《隋書》卷七四:“趙仲卿,天水隴西人也。”[18]《曲江集》卷一八:“公諱某,天水隴西人也。”[19]《冊府元龜》卷八六八:“趙景慈,天水隴西人也。”[20]岑仲勉在《隋書求是》中對“天水隴西人”有自己的看法:“《趙煚傳》天水西人也。……唯《陳書》一六《趙知禮傳》、《隋書》七四《趙仲卿傳》則云天水隴西人,據《元和姓纂》,天水西縣是趙姓郡望,若隴西、天水,同是郡稱,不能連敘,作‘隴西’者誤。”[21]岑氏認爲趙知禮、趙仲卿傳所言“天水隴西”爲誤。又據《元和姓纂》,《曲江集》中的“公”是指趙慶逸[22],《冊府元龜》中的“趙景慈”當爲“趙慈景”之訛[23],其二人一爲趙芬曾孫[24],一爲趙煚族侄[25],卻與趙芬、趙煚郡望不合,如此則趙融一系之“天水西縣”與“天水隴西縣”二者中必有一誤。

西縣的建置很早,西漢時即有,屬隴西郡,《漢書·地理志》:“西。《禹貢》嶓塚山……莽曰西治。”[26]東漢改屬漢陽,《後漢書·郡國志》:“西故屬隴西。有嶓塚山,西漢水。”[27]晉以後,西縣的沿革廢置稍顯混亂。《晉書·地理志》載天水郡統縣六,上邽、冀、始昌、新陽、顯新、成紀,沒有西縣。後世學者大都認爲西縣又名始昌,《後漢書·隗囂傳》李賢注:“西,縣名,屬漢陽郡,一名始昌,城在今秦州上邽縣西南。”[28]《太平寰宇記》:“(清水縣)始昌城,一名西城。按城即漢爲西縣城也,今廢,在縣西南。”[29]《讀史方輿紀要》:“西縣城……。晉改爲始昌縣,屬天水郡,後魏時改置楊廉縣,後周廢。”[30]《隋書地理志考證》:“又《隋書·趙煚》、《趙芬傳》並云:天水西人也。按兩漢西縣故城在今秦州西南百二十里,晉置天水郡於此,而西縣廢。當是魏、周間復立,隋復廢之。”[31]《北周地理志》:“按西縣,晉改爲始昌縣,後魏廢。《地形志》黃瓜縣下有始昌城,是始昌廢入黃瓜,非改置陽廉縣也。……此天水西人者,言趙氏郡望。漢趙充國天水西縣人,自此趙氏遂多以天水爲郡望也。非魏周世尚有西縣。蓋廢於西魏北周之世。”[32]

顧祖禹、楊守敬、王仲犖諸人均認爲西縣在晉時改稱始昌縣,但對此後始昌縣廢置沿革的看法卻不同。楊氏因郡望言魏、周間有西縣,當誤;顧氏所據當是《水經注·漾水注》:“今西縣嶓塚山,西漢水所導也,……東南流逕西縣故城北。秦莊公伐西戎,破之。……王莽之西治矣。……置楊廉縣焉。……始昌峽,《晉書地道記》[33]曰:‘天水,始昌縣故城西也,亦曰清崖峽。’[34]……故《地理志》云:‘西縣有鹽官。’是也。”[35]王氏所據爲《魏書·地形志》:“黃瓜(縣),真君八年置。有始昌城。陽廉(縣),有鄧松山。”[36]二人因史料側重不同,故有不同結論。

其他相關文獻中,晉至隋間,西縣、始昌縣二名都有出現,要者如:《晉書·李特載記》:永康元年(300)至太安元年(302)“於是六郡人推特爲主,特命……始昌令閻式……”[37]《華陽國志·大同志》:太安二年(303)“獲太守武陵龔恢。恢往爲天水西縣令……”[38]《宋書·氐胡傳》:苻堅死(385)“(楊定)乃將家奔隴右,徙治曆城,城在西縣界,去仇池百二十里……。求割天水之西縣、武都之上祿爲仇池郡,見許。”[39]西縣、始昌二名並行,抑或實爲兩縣,尚難考實。

雖然關於西縣的建制沿革在西晉之後較爲混亂,但在此之前並無疑惑,以郡望好稱魏晉之前地名來看,“天水西縣”的説法是沒有問題的。

相反,作爲縣名的“隴西”則出現得相對較晚。《隋書·地理上》:“隴西,舊城內陶,置南安郡。開皇初郡廢,改爲武陽,十年改名焉。”[40]《元和郡縣圖志》:“隴西縣,本漢豲道縣也,屬天水郡。後漢末於此置南安郡,隋開皇元年廢郡,移武陽縣名於郡理,屬渭州,八年改武陽爲隴西。”[41]《太平寰宇記》:“隴西縣……隋開皇十八年改爲武陽,尋爲隴西縣”[42]。三處隴西縣改名的具體時間有差,但前後也僅十年。要之,隴西縣之名最早出現在隋開皇年間則無疑義,在此之前,無隴西縣,且其地當屬渭州隴西郡而不屬秦州天水郡。因此,“天水隴西縣”的説法並不成立,“天水隴西人”也都有誤。如趙知禮卒於陳文帝天嘉六年(565),早於隋朝始設隴西縣,自然有誤;趙仲卿雖在隋朝,然隴西縣不屬天水,亦誤;趙慶逸、趙慈景二人自然當從趙煚、趙芬傳爲“天水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