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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研究 总第67卷
1.10.3.1 一、爐橋方氏金石學者生平事蹟
一、爐橋方氏金石學者生平事蹟

清代安徽定遠爐橋鎮,相傳爲漢末曹操建爐鑄造兵器之地。明末清初,徽州休寧人方景蕃因躲避家鄉戰亂至此暫住,後於順治八年(1651)舉家遷居爐橋鎮經商。這是爐橋方氏興起的開端。道光年間,爐橋方氏後人方士淦曾説:“予先世家於休寧,五世祖公衍公國初以布衣遷居爐橋,時兵燹之餘,行篋中書劍自隨。高祖兼山公績學篤行,始入定遠籍。曾祖厚齋公邑庠生,敦品誼稱長者。皆以伯祖餘齋公,貴贈如公官。”[2]這就是説,爐橋方氏出身休寧徽商,從第一代方景蕃(字公衍)遷居爐橋經商、第二代方文(號兼山)入籍定遠轉而治學,到第三代方建極(字厚齋)成爲定遠縣生員、第四代方煒(號餘齋)考中舉人、進士並官任浙江督糧道等職,爐橋方氏經過三、四代人努力,最終完成了從僑寓到土著,從商賈到業儒爲官的轉變。此後,據方氏家譜記載,爐橋方氏科名鼎盛,人才輩出,先後有進士8人、舉人20人、貢生102人、秀才158人[3]。其中從政文官多達132人、武職2人[4]。特別是方士淦、方士鼐與其子侄方濬頤、方濬師、方濬益以及第三代方燕昭、方燕年兄弟,在功名和學術上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流傳至今的著作多達96種[5]。其中,頗受後人推崇的是方濬益、方煥經等人的金石著作。

方濬益是定遠爐橋方氏家族中最早關注金石的學者,費行簡《近代名人小傳》曾記載:“方濬益字子箴,定遠人,翰林外任廣東督糧道、鹽運使,移兩淮,擢四川臬司……藏古玩書畫,多不可紀,著有《夢園書畫録》……好吟詠,有《二知軒詩集》五十餘卷”[6]。但是,這個記載全誤,所述實爲方濬益族兄方濬頤事蹟,與方濬益本人無關。較爲可信的記載,見於褚德彝《金石學録續補》上卷[7]:

方濬益字子聽,又號伯裕,安徽定遠人。咸豐辛酉進士,翰林院庶吉士,江蘇知縣。好金石,多識古文奇字。節縮衣食以購古器,藏有鳳伯敦、剌鼎、意敦、哉叔朕鼎等數十器,又於鳳臺得餅金十餘品。歸田後貧甚,所畜古器半售予吳愙齋、沈耦園二中丞。

這段記述後來被金天翮録入《皖志列傳稿》中流傳[8],但其中有三處明顯錯誤:(1)誤記方濬益爲“咸豐辛酉進士,翰林院庶吉士”。據《明清進士題名碑録索引》和《增校清朝進士提名碑録》等書記載,咸豐時期的進士科先後共五科,即壬子、癸丑、丙辰、己未、庚申,無辛酉科。又按方氏家譜記載,方濬益“堂行九,監生,江蘇候補知縣,歷署南匯、奉賢知縣,以子孝傑官封中憲大夫”[9],可知其任官之前爲監生,其後未曾中舉,不可能是進士。在方燕年《硃卷》附録宗親事蹟中,方濬益履歷爲“監生,江蘇候補知縣,賞加同知銜,補用直隸州知州,歷署南匯、奉賢知縣”[10]。《光緒南匯縣志》同載:“方濬益,監生,同治九年署。”[11]《啖蔗軒自訂年譜》補記:“庚申秋……濬益由州判薦升江蘇知縣,加同知銜。”[12]由此可知,方濬益出任南匯知縣是因“薦升”而非進士及第。按當時“非進士不入翰林”慣例,可知其未任翰林院庶吉士。(2)誤記方濬益收藏銅器的數量爲“數十器”。作爲金石學家,方濬益畢生致力於收藏銅器,他曾於1878年自述“既求得商周、兩漢彝器百數十種,又搜輯嘉道以來及近世海內臧器家拓本千餘通,因篹録以續阮文達公《積古齋款識》之後”[13],可知當時收藏銅器已多達100多件、拓本1000餘種,數量絕不止“數十器”。(3)誤記方濬益晚年“歸田後貧甚”。據現有材料,光緒七至十年(1881—1884)方濬益曾任駐日公使黎庶昌的隨員[14],其間兒子方孝傑官任刑部主事[15],歸國後又入張之洞幕府任職,直到光緒二十年(1894)辭官居住在京師海波寺街寓所編訂《綴遺齋彝器款識考釋》[16],生活相當優裕。此後,其侄孫方燕年回憶説:“光緒戊戌、己亥間(1898—1899),燕年奉先君諱侍母居京師,暇日輒謁公海波寺街寓齋。公坐南窗下,敷冊於案,手矻矻不絕書,即此稿。且書且詢,語他事或起,環行室中。一日,顧燕年曰:‘此書寫成,可四五十卷,今過半,他日汝爲我校之。’燕年肅立,唯唯。”[17]可見,方濬益晚年居住在京城寓所,生活無憂,專心著書,並非褚氏所謂“歸田後貧甚”云云。關於方濬益生平事蹟最可信的記載,是方氏自述所謂“濬益幼好古石刻,近尤篤嗜吉金文字”[18],以及方燕年的如下敘録[19]:

族祖父子聽公……諱濬益,一字謙受,又字伯裕。博學,工爲文,精詁訓,善書畫,畫不多作。嘗攝江蘇南匯、奉賢知縣,罣吏議免官。從黎庶昌節使於日本,佐張文襄莫府於武昌。晚歲開復,遂不仕,以子孝傑長孺官刑部主事,就養京師終焉。

從這些記述可知,方濬益自幼喜好石刻,成年篤嗜金石文字,博學多才,工詩文,擅長書法、繪畫,晚年精通訓詁,專心於金文考證,著有《綴遺齋彝器款識考釋》等書。然而,上述材料並未提及方濬益的生卒年月。1925年容庚先生編録方濬益生平時,曾説方氏“卒於清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六十餘”[20]。後來,又説方氏“卒於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六十餘”[21]。今人多采信容氏後説,認爲方濬益生年不詳,卒於1899年。其實,目前流行的這個説法不確。首先,據方氏家譜記載,方濬益“生於道光丙申年三月初四日”[22],即西元1836年4月19日。其次,方燕年曾説“庚子三月反京師,公已於臘月廿八日逝矣”[23],可知方濬益病逝在庚子前一年己亥即光緒二十五年臘月廿八日。光緒二十五年按西曆爲1899年,但該年臘月廿八日已是西曆1900年1月28日。綜上可知,方濬益的生卒年月爲1836年4月19日至1900年1月28日。

方濬益之後,爐橋方氏家族中出現了一些關注金石的學者,他們對推動當時金石學的發展都有一定的貢獻。然而,由於各種各樣的歷史原因,他們的生平事蹟已經大多湮沒無聞了。茲據目力所及,略作鈎沉如下。

方孝傑(1853—1900)字長孺,廩生,同治十二年癸酉科(1873)拔貢,欽定七品京官,刑部奉天司行走。光緒十一年乙酉科(1885)順天鄉試舉人,刑部主事、四川司行走。光緒二十三年(1897)任職山西商務局,曾參與籌辦修築太原至正定鐵路借款事宜。方孝傑自幼受父親方濬益影響,喜好收藏金石,精通訓詁,曾因正確釋讀楚幣銘文而聞名後世。“此金鈑銘二字印款……出壽州、鳳臺二邑田間,相傳以爲漢淮南王劉安好神仙方士燒丹所遺”,自北宋沈括《夢溪筆談》釋爲“劉主”以來,至清代李兆洛《鳳臺縣志》仍沿襲舊説,方濬益認爲“前此以爲漢器者皆誤也,右一字從邑從呈是‘郢’字”,其“長男孝傑復釋左一字爲‘爰’,謂即鍰字,古文釿”[24]。這一見解,與吳大澂“二鍰爲一釿”之説相合。可惜的是,方孝傑於1900年7月死於庚子國難,其著作未見存世流傳。

方燕年(1873—?)字祈叔,號鶴人。光緒十四年戊子科(1888)鄉試舉人,次年己丑科會試貢士,光緒十六年庚寅恩科(1890)進士,户部主事候補、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章京、山東候補道員,先後督辦山東洋務局、省城學堂、赴日遊學等事務[25],後任山東提學使、山東大學堂總辦,著有《蒙學韻言》、《瀛洲觀學記》等。方燕年留意於金石學,深受族祖父方濬益器重,曾受命校訂《綴遺齋彝器款識考釋》,著有《綴遺齋彝器款識考釋序》、《方子聽先生事略》等。

方燕庚(1874—?)字希白,庠生,光緒十九年(1893)癸巳科舉人,歷任清內閣中書、農工商部主事、民國中國銀行籌備處主任、安徽民政長公署秘書、寧湘鐵路工程局秘書、蒙藏院司長等職[26]。方燕庚是方燕年堂弟,曾考訂《綴遺齋彝器考釋》目録,著有《綴遺齋彝器考釋跋》、《寶楚齋彝器圖釋跋》等。

方煥經(1875—?),字伯常,齋號寶楚,清廩生,方燕庚堂弟。曾任民國中國銀行總裁孫多森機要秘書[27]、中孚銀行總理監事、交通部秘書上辦事行走、寧湘鐵路工程局總務科科長等職。方煥經喜交遊,富收藏,曾在壽縣與顧震褔、薛宜興等組建謎會,後與方燕年、方燕庚等共同籌措出版方濬益遺著。1933年,安徽壽縣朱家集李三孤堆楚墓銅器出土後,方煥經多方搜求,收藏有鑄客鼎等數十器,著有《壽縣楚器出土記》、《寶楚齋藏器圖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