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宇明

晚清閨秀詩人鄭蘭孫(1814—1861)，字娛清，才華出眾，雅擅詩詞，有《蓮因室詩詞集》三卷^[1]、《都梁香閣詩詞集》二卷^[2]及《蓮因室詞》一卷^[3]。俞樾稱許其“躬操井臼，不廢翰墨，兵亂中猶時以詩歌見志，可謂女士矣!”^[4]，對鄭蘭孫的品格、詩歌評價頗高。施淑儀《清代閨閣詩人徵略》、徐珂《近詞叢話》亦著録其事跡、詩詞集。徐珂稱“其所作詩時有禪悟，與司馬所著之《簷蔔花館詩》并稱於時”^[5]，司馬即指鄭蘭孫丈夫徐鴻謨。張德瀛《詞徵》評二人詞:“徐若洲鴻謨詞，如十笏茅庵，時聞清磬。”“鄭娛清蘭孫詞，如瑤石含光，可鑒毛髮。”^[6]雷瑨、雷瑊《閨秀詞話》稱許鄭蘭孫《浣溪沙》(悶倚龍鬚八尺床)並小序:“詞既清婉，序更幽馨可誦，閨秀中實罕見之。”^[7]

鄭蘭孫生活於晚清內憂外患之時，其詩詞越出閨閣，有意識地記録了兵亂中個人及家族遭際，展現出晚清社會變遷中的一個側面。目前學界較少專門關注其人及詩詞^[8]，對其生平尚無考索。此外，清代才媛輩出、閨秀詩詞及著作蔚爲大觀^[9]，學界對清代閨秀詩詞、詩話乃至其社會文化等方面研究皆頗爲深入，然而，對清代閨秀的生平事跡等方面，卻少有細緻考證及梳理。本文旨在釐清鄭蘭孫一生行跡，解決其生平中相關疑點，以期推動、豐富清代閨秀詩人的實證性研究^[10]。

鄭蘭孫字娛清。俞樾《鄭孺人傳》:“鄭孺人諱蘭孫，字娛清，別字蘅洲，杭州仁和人。”^[11]其子徐琪编《蓮因室詩詞集》卷端署“錢唐鄭蘭孫娛清”，《都梁香閣詩詞集》卷端亦署“錢塘鄭蘭孫娛清”。徐乃昌《小檀欒室匯刻閨秀詞》第七集《詞人姓氏》:“鄭蘭孫，字娛清，錢唐人。”^[12]徐珂《近詞叢話》:“錢塘鄭太夫人名蘭孫，字娛清”^[13]。雷瑨、雷瑊《閨秀詞話》:“錢唐鄭蘭孫，字娛清”^[14]。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蘭孫字娛清，浙江錢江人”^[15]。另據《鄭孺人傳》，則其一字蘅洲。

其籍貫，有仁和、錢塘(唐)、錢江三説。按:《清代硃卷集成》“徐琪”條:“妣氏鄭，誥封宜人，同里新甫公女。”^[16]又“徐琪，……杭州府仁和縣學優行廩膳生民籍。”^[17]按鄭蘭孫父家與徐氏“同里”，而徐琪籍貫又爲杭州府仁和縣，推知鄭蘭孫應爲杭州府仁和縣人。鄭蘭孫年幼即依其外家錢塘孫氏^[18]，或因此亦署爲錢塘人。另據《仁和縣志》:“仁和爲郡首邑，其地在禹貢揚州之域。自秦漢罷侯置守，始有令焉，乃置錢唐縣，屬會稽郡。時則今日，仁和之土地、人民，悉混于其間。至西漢，改爲會稽西部都尉治所。逮東漢，乃省其縣。晉復置之，屬吳郡。陳改爲錢塘縣。隋改爲杭州。唐改唐爲塘。宋元因之。五代梁龍德二年，錢氏據浙，始割錢塘鹽官地，置錢江縣，以治錢塘。至宋太平興國三年，因錢氏納土地，乃改錢江縣爲仁和縣。後高宗南渡幸杭，因見縣名仁和，乃曰此故都城門名也，而建都之意遂決。”^[19]由縣志知五代時，錢氏曾置錢江縣，故錢江亦爲仁和代稱。

父鄭新甫。《清代硃卷集成》“徐琪”條曰:“妣氏鄭，誥封宜人，同里新甫公女，太學生名貞元胞姊。”^[20]知鄭蘭孫父親名鄭新甫，並有一胞弟名貞元。

王文治《門人鄭新甫問字於都轉蒲快亭，再用前韻爲贈，因傚義山體謔之，新甫，快亭同年友也》:“見説龍門未易遊，同年同探酉山幽。欣逢舊雨開詩社，無那春風閉畫樓(快亭春日有遣姬事，至今不無惆悵)。桃觀難尋前度夢，桂宮將到昔年秋(今歲開科)。不知身在蒹葭列，苦慕連珠比夏侯(蒲詩引夏侯湛連璧事，蒲鬚髯如戟，殊不稱也)。”^[21]按:王文治(1730—1802)，字禹卿，號夢樓，江蘇丹徒人。乾隆庚辰(1760)年進士，翰林院編修、雲南臨安府知府，约於乾隆三十六年(1771)至三十九年(1774)居杭州，於1771年主講杭州崇文書院。蒲忭(1751—1815)，字快亭^[22]，江蘇淮安府清河縣人。鄭蘭孫幼失怙恃，若出生年以嘉慶甲戌(1814)推算，其父鄭新甫確有可能與蒲快亭相識。而王文治曾於乾隆三十六(1771)在杭州崇文書院主講，鄭新甫亦可能成爲王文治門人。若詩題中確爲鄭蘭孫父親，則鄭新甫與蒲忭同年。古人稱同年有兩意，一爲同榜録取者，一爲同年出生。按詩中稱“同年同探酉山游”，又“桂宮將到昔年秋(今歲開科)”，則似此時蒲、鄭皆尚未中鄉試，故似乎此處同年應取同歲義。《清代硃卷集成》中載鄭蘭孫有一弟名貞元，然而，徐鴻謨《娛清女史詩詞集序》(1843)載“左家嬌女，歎中郎之無子;十載飄搖，痛任昉之早亡”^[23]，似明言鄭新甫無子。因未見其他材料，姑存此。

夫君徐鴻謨(1813—1864)，字楷存，號若洲，浙江仁和人。諸生，官江蘇揚州府經歷、通州呂東司巡檢等。擅長詩畫、篆刻，著有《薝蔔花館詩詞集》三卷^[24]。《兩浙輶軒續録》“徐鴻謨”條:“徐鴻謨，字若洲，仁和諸生。官江蘇揚州府經歷。”^[25]《續纂揚州府志》(1874)卷六“秩官”之“揚州府經歷”載:“徐宏謨，浙江人。”^[26]按:方志中“鴻”誤作“宏”。又，《如皋縣續志》(1873)卷九《寓賢傳》載:“徐鴻謨，字若洲。錢塘人。官揚州府經歷^[27]。咸豐年間，避兵來皋。”^[28]則徐鴻謨曾官揚州府經歷，應無疑問。又，《清代硃卷集成》“徐琪”條載:“父諱鴻謨，字楷存，號若州，又號公遠。誥授奉政大夫。邑庠生。江南揚州府經歷，江都上官司，六合瓜步司，分縣高郵時堡司，通州呂東司，分州泰州吏目，揚州府同知。”^[29]俞樾《徐若洲君傳》:“入貲爲從九品，分發江蘇，歷署上官時堡司巡檢，又署江都、甘泉兩縣典史。咸豐五年，署揚州府經歷，兼理清軍同知。同知五品官，以從九品攝之，重其才也。……服闋，奉檄治揚州善後局文書……十年，署桃源縣典史，縣境陷賊中，不能往，仍從事揚泰間。明年，又署瓜步司巡檢，未逾年，又署呂東司巡檢。”^[30]按《通州直隸州志》秩官志《文職表一》載，徐鴻謨於同治三年(1864)，由附監署通州巡檢，卒於任^[31]。據此可知，徐鴻謨最後一任官職爲通州(今江蘇南通)巡檢，經查通州官制，巡檢即應爲“呂東巡檢司巡檢”^[32]。然而誠如俞樾所言，“君以薄宦出入兵間”^[33]，除揚州府經歷、呂東巡檢司巡檢二職外，以上其他官職，尚未見載於方志。

《兩浙輶軒續録》“徐鴻謨”條:“著《薝蔔花館詩詞集》。”^[34]《清代硃卷集成》“徐琪”條載:“父諱鴻謨……著有《十願齋一家言》、《籌海十策》、《奇門輯要》、《薝蔔花館詩》、《娛室詩詞集》。詩采入《杭郡詩》續輯。”^[35]俞樾《徐若洲君傳》:“父南匯公，工篆隸書，君得其傳，凡書畫及鑱刻金石，皆極精妙。自孫太宜人歿，君頗好佛法，通內典，嘗注《楞嚴經》，識者讚歎，以爲希有。其外所著有《十願齋一家言》、《論墨元品》、《奇門輯要》、《簷蔔館雜文》及詩詞各如干卷。”^[36]《如皋縣續志》:“(徐鴻謨)工詩善畫，尤精篆、隸、鼎、彝、敦、鬲文，一見輒辨真贋。”^[37]可知徐鴻謨擅長詩畫、書法及篆刻。淵源所自，除其父南匯公外，爲其外家，據俞樾《杉泉公配孫太宜人墓表》:“太宜人攜其二子依母家，以居寓嘉興之平湖。孫氏子弟皆能文章，工篆隸。太宜人使二子與之游，而又延宿儒陸君曉汀教之讀。”^[38]則徐鴻謨與母孫太宜人寄寓外家，與孫氏子弟游，故工詩畫、篆隸。現存徐鴻謨著作有《若洲遺集》七卷、《薝蔔花館詩集》二卷附詞一卷，《薝蔔花館詩詞》不分卷^[39]。

徐鴻謨祖上爲杭州巨族。五世祖徐文敬公爲故吏部尚書，四世祖文穆公爲故東閣大學士，曾祖以烜爲兵部侍郎^[40]，祖諱紹基，考諱鼐^[41]。其父徐鼐曾於嘉慶十九年(1814)任江蘇南匯縣知縣。光緒《南匯縣志》卷十《官司志》，“知縣”類載:“徐鼐，浙江錢塘人。監生。嘉慶十九年任。”^[42]徐鴻謨爲其次子，長子名徐鴻度^[43]。徐鴻謨生平詳見俞樾爲其所作家傳《徐若洲君傳》^[44]。徐氏族譜詳載《清代硃卷集成》^[45]，記述、文集皆録於徐氏家集《誦芬詠烈編》^[46]，俞樾文集中亦載《石船徐公家傳》、《杉泉徐公家傳》^[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