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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研究 总第67卷
1.7.3.15 十五、姚仲實教授訓辭[15]
十五、姚仲實教授訓辭 [15]

今日本校舉行第一届畢業典禮,校長之報告,省黨部、省政府教育部代表以及各位來賓之訓詞已多矣,叫鄙人更從何處説來?自大學創辦以至今日,鄙人均在這邊講授,今日樂觀其成,也有幾句話要説。

現在人都説,國家最要緊的事是人材,而人材又須教育來培養。在教育中最重要的是德智體三育,這三大件事,差不多全世界人都承認他們的重要。德便是仁。智便是知。體便是勇。《中庸》亦明言之,而總稱之曰三達德。在此三者之中,德尤爲重要,智、體不過是兩個分支而已。如有智而無德,則心粗氣浮,縱有聰明,亦不能鑽進學問裏去。如有體而無德,則嗜欲必多,一身爲酒色財氣四字所圍,弄得二三十歲的青年走起路來就像六七十的老人,如鄙人一樣。鄙人對於中國書曾讀過一些,可惜余生也太早,當時西文還未流行,等到廢科舉立學校時,鄙人已至中年,也不便再入學校,所以對於什麽皮西底,簡直講不上口。但是鄙人也曾交過兩個讀過西洋書的朋友,一個是嚴幾道,一個是辜湯生,他們是留學界的前輩,對於外國文學頗有研究。他們所譯的書以及從日本轉譯過來的西洋書,鄙人也看過不少,算起來也不下百餘種,什麽蘇格拉底哪,柏拉圖哪,亞里斯多德哪,康德哪,還有什麽孟德斯鳩哪,伯倫智禮哪,以及晚近的斯賓塞哪,赫胥黎哪,他們的書,鄙人亦看過一些。總括他們所講,亦不外乎誠實、仁愛、謙恭、勤勞、廉潔這些話。他如家庭之間,你們諸位猜猜他們講的是什麽?也是一個孝字呵。蘇格拉底説得好,人若不孝其親,社會上便無人與之親愛。因爲他連根底都忘掉了。柏拉圖也説過,不孝順父母,不友愛兄弟,雖稍微有點好處,亦如置少許蜂蜜于一缸水中,其味必淡。赫胥黎説,慈愛乃一切生物之天性,鳥獸知愛護其幼嬰,草木知保護其果實,與父母之愛其子女,皆同一天性之表現也,所以父母養育之恩,決不可忘。人家請我吃一頓飯,我是想回請一頓;人家見到我向我鞠躬,我也要回一鞠躬。父母之恩,昊天罔極,豈可以不報乎?泰西對於男女方面,亦主張有別,固然他們的婦女,不像我國婦女之藏身閨闥,深居簡出。然而,西洋男子對於女子特別尊重。他們見了婦女,言語舉動,特別端莊。他們在婦女面前,連一支煙捲也不敢吸。這才算真正的尊重女權,真正的男女平等。這樣看來,西洋人何嘗不講德性?何嘗不講禮教?

曾記得光緒二十八九年時,山東大學請我當國文教習——那時還叫做教習,這是我第一次當教習。大學裡面有總教習,外國叫做赫士,是教會中人,會説中國話。一天我看見他在屋內看書,我以爲是看的《聖經》,走過去一看,原來是一部《論語》。他見我來了説道:“姚先生,這部書真好呀,孔子簡直同耶穌一鼻孔出氣。”我回答他説:“是呀!東海有聖人出焉,此心同,此理亦同。孔子同耶穌,自然是一鼻孔出氣呵!”赫士聽了我的話,站起來合掌稱善。民國初年,嚴幾道任北京大學校長時,約我去當教授。這時候,教習已經改名教授了。一日來了一位澳國公使,拜訪了嚴先生,請嚴先生代請一位中國有學問的人。因爲他説他現在正閱馬端臨的《文獻通考》,想找一位有學問的人做顧問。嚴先生當時就薦了一位老先生去了。這位老先生三天之後就把事情辭退。我們問他是什麽原因。他説,這位外國人把一部《文獻通考》背得透熟。説到禮,他便引到樂;説到兵,他就引到刑;説到農田,他就引到水利;説到田賦,他就引到關稅,源源本本,説得絲毫不錯。我不知道的,他知道;他知道的,我不知道;我不記得的,他記得;他記得的,我不記得。他要我去做顧問先生,豈不是顧我則笑,問道於盲嗎?嚴先生説:“是呀!他們西洋人不研究我國的學問則已,一研究,就研究個透徹。”諸君諸君,泰西的人把我們的書籍看做至“寶”,難道我們可以把他們看成“草”嗎?可惜中國吃了一個大虧,什麽大虧呢?就是吃了秦始皇的虧。不過幸而那時有一般老先生不顧迎合潮流[16],把先聖先賢的書一齊保藏起來,等到漢朝,才有人從山崖屋壁裡把這些書取出來,於是先聖先賢治天下之大經大法,方重放光明,如“日月之經天,江河之行地”。不過即此以來,中國有一部份經籍已經蒙其影響了。《周禮》原有六官,今僅存五官,單單不幸失去一最要緊的冬官,那一官就是講建築製造的,這與農工商的關係很大,因此我國智育亦感受很大的影響。《儀禮》今僅存十七篇,單單不幸也失去一篇最要緊的軍禮,這一篇就是講訓練士卒之方法的,因此我國體育亦感受很大的影響。幸有當今聰明才智之士研究科學,將此缺陷補救起來,這是極好的事。不過,這雖是採取西洋各國文明,亦就是恢復我國固有之文明。

諸君現在畢業,無論是安徽人或非安徽人,對於安徽的事總不可不知道一點。安徽出的學者很多,一時説也説不了。現在略擇幾個人説一説。皖北曾經產生了一位管子,有人稱管子爲法家,亦有人稱他爲道家,其實管子是於學無所不通的。他有四句扼要的話,我們可提出説説,他説“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可知禮義廉恥四字之重要。皖北又有一位莊子,於學亦無所不通,説過“爲道集虛,虛者心齋也”,是説人要虛心,就是把心地的污濁洗刷乾淨。皖南也出了一位朱子。朱子是儒家,於學也是無所不通。他主張爲學應先之以小學。所謂小學,可分三部:(一)立教;(二)明倫;(三)敬身。小學功夫做到後,再繼之以大學。所謂《大學》綱領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條目曰格物,曰致知,曰誠意,曰正心,曰修身,曰齊家,曰治國,曰平天下。朱子的這類教育學説,是合德智體而一以貫之。諸君若能把這三位先哲的學説研究一番,繼之以泰西學説作爲參證,則所成就一定不小。到政界亦可辦一番大事,到學界,亦可造就不少人材。諸君諸君,我希望你們能做救世的活菩薩,做救國救世的大聖賢、大豪傑,謹以此作諸君之臨別贈言,而就正於黨政學各界諸大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