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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研究 总第67卷
1.7.3.3 三、送京師大學文科畢業諸學士序[3]
三、送京師大學文科畢業諸學士序 [3]

自經解有六經之名,韓氏嬰以爲千舉萬變,其道不窮。蓋經也者,修諸身以治其國家者也。其爲道,有不可不變者,有必不可變者。以不可變者立其極,以不可不變濟其窮,則國家治矣。何謂不可不變者?法度也,技藝也,器械也。此所謂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者也,所謂變而通之以盡利者也,所謂變通以趣時者也。何謂不可變者?道德也,倫紀也,心術也。此所謂道之大原出於天,天不變,道亦不變者也。於不可不變者而悍然不變,若是者爲迂爲固;於必不可變者而變之,若是者爲悖爲狂。當清室乾隆、嘉慶中,士大夫以經爲宗,著述無關六藝,不足與乎大雅之林,其好古也,至矣。顧考其所説爲經者,不外訓詁名物之間,而懵然於微言大義。既無以獲詩聖之心,且其時泰西諸國方興,吾國乃相率蒐殘舉碎,不肯考求異域情事以爲之所。延及道光,海疆事起,舉國震驚,莫之能禦。至咸豐之際,天下崩亂,益無暇爲經遠之圖。同治朝,二三巨公始思借他山之石,爲攻錯之資,而迂謬者流,猶執成見以爲詬病。由是一儆於臺灣生番,再儆於琉球,三儆于伊犁,四儆於朝鮮,五儆于越南、緬甸,六儆於日本,七儆于聯軍。藩封盡失,而沿邊要地繼之。光緒末年,上下之間,創钜痛深,議論爲之一變。邇者,大之如國體,如曆法,如官制,如學科;小之如建築,如飲食,如衣服,莫不舍其舊而新是謀,宜若可以方駕歐美而雄視一時矣。乃民生之凋敝,官吏之窳敗,軍士之驕惰,財政之窮困,人心之渙散,黨派之乖爭,不惟無異疇昔,而又甚焉。豈非道德不講,倫紀不修,教化陵夷,風俗頹敗,有以致之歟?由前之論,以經爲宗矣。而寶其糟粕,忘其精神,是買櫝而還珠也。由後之論,舉千聖相傳之格言大訓,視若弁髦,又因噎廢食之類也。是二術因時之所尚,以圖一身之名利,可矣。若弘濟於艱難,則非區區之所敢知也。

京師大學分科之立在宣統二年,予以史學授課。民國既建,改授《毛詩》。二年三月,文科諸君畢業,教習咸有贈言,予義不容默。竊謂《詩》之作,蓋當時賢士夫本其國政民俗爲之詠歌,將順其美,匡救其惡。所注意者,罔不在於道德,以蘄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故《六月》序曰:“小雅盡廢,則四夷交侵,中國微矣。”古人屬詞矜慎,非實有所見,決不爲是激切之語。予忝居講席三年於茲,今諸君學成而歸,爲國宣勞,乃意中事。顧吾國學術探原於經,倘統觀全體大用,即今日事勢,而於不可不變與必不可變者得其所折衷,異時救國家阽危而出斯民於水深火熱,豈異人任?勉之!勉之!以諸君服膺古訓者久,知必不迂遠予言而以爲河漢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