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屏显示专题章节

海釣蕭公文明以福建按察僉事致政歸幾十年，予每詢柬來□，知其動履康裕，且數得所遺詩翰，皆遒勁如少壯時。今年其子鳴鳳上京師，則知其壽已七十矣。舊與公遊者多布列朝者，間語及皆愛慕欣悦，形爲歌詩，不旬日而成卷，因寓其子歸爲壽觴之侑焉。初，公舉京闈上春官，累舉而得進士，及爲給事遷貴州移浙江，又再轉而佐一方秩五品，其間攻苦力學，危言切諫，不暇爲身家計，跋涉險阨，抵冒嵐瘴，衝犯豺虺，人事之錯遷，歲月之淹滯，亦勤且久矣。迨夫引身遯跡，居高山巨海之間，延覽形勝，搜奇而蹈僻，闢晚榆之堂，開墨香之亭。官軺使節，騷人韻士，游有從，倡有和，惟其所適。天下之事殆無以嬰其中焉。鄉使公曲志降氣，稍俟其定，資循而級進，計其筋力才識，猶足以堪之。雖至于今而後謝，其於禮猶有合也。公則寧使謀有餘智，行有餘力，先幾勇退以全其身，以益保其天年，不得乎彼而得於此。校其所直，豈止倍蓰什伯之差哉。□先事而後得者，士之心也。先嗇而後豐者，物之數也。公之歸亦豈絜長度短，故爲是蠖屈以求信哉。顧造物者之網，維權度潛撡默運，自有不能不然者耳。且公有子四人。鳴鳳以家學應貢入成均，當趾美科第。儀鳳被章服爲義官。他子姓皆秀穎駢出，左右列侍。回憶曩昔之川阻陸限、曠定省而思暌離者異矣。則其志養所適，和氣所積又頤神益壽之資。是亦非天之所畀而何哉。予聞唐有香山之社，宋有洛下睢陽之會，皆託諸文字爲衣冠盛事。山海實王畿，地遠不能數百里，第吾曹爲官守所縶，不獲肆筵授簡以相娛樂相祝頌，乃徒翹首注目，寓意於卷秩郵傳之中。若公之雄篇妙翰所以輸寫懷抱，導迎休祥者，尚可得而聞乎否也。試以諸公之作諗之，詩凡若干首。

賜進士出身資政大夫太子少保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知制誥經筵官兼脩國史　會典總裁長沙李東陽賓之書于懷麓堂

按，此文輯自《海釣遺風集》卷四。弘治五年(1492)，蕭顯以福建按察僉事辭官，李東陽作《送蕭海釣詩序》，見《李東陽集(二)》第475頁。“庚申”即弘治十三年(1500)，蕭顯七十大壽，李東陽作《壽海釣蕭公七十詩序》。

予爲無錫華氏文數矣，蓋雖未識華氏，每以其鄉大夫士之故而然。聽竹處士之歿，諸甥員外郎錢榮世恩奉所著狀請表其墓。布政使陳公朝用復以書速予。朝用予同年友，世恩則予禮部所舉士，其文辭論議皆可㨿而信也。故不可以已。按處士諱禛，字守吉，以字行。蓋其兄弟皆然。南齊孝子寶三十三世孫也。曾祖公愷國初卜築于鵝湖之上，所著有《慮得集》。祖仲諄，父思源，代以貲勝，敦尚禮義。處士生晚，少知自植而天性孝友，父病癰，手爲摩拭，毒延掌握間，猶籲天請代。其居喪，戴星秉耒以營塚壙，而於祀事尤嚴。有異母弟視若同出，諸姊妹家業盡落悉周之，諸甥婚嫁亦爲之助，葬其喪三人，附祭其無後者一人，族黨之貧者皆有給。田所入租，量歲而減。至十之二三畝貸無息米一斗。處士持己謙謹，治家詳密有法，不苟狥時以射利。雖穀價騰踴，未嘗閉糴。族人以產業相鷸蚌，每爲虛心抑己，委曲以取平。有嫉之者嗾奸人誣以事，不果發。未幾，嗾者殺人，事且覺，或請因而扼之，處士弗計也。以賑饑例當旌，爲義民請于御史大夫，移旌祖墓後，有司屢懸爵勸分，輒使其諸子應之，而以韋布自老。耕植之暇，多種竹，賞其音，每坐嘯移日。其號聽竹處士，以此後進子弟不敢字稱，因以號舉，處士亦欣然應焉。平生泛涉經籍，見格言要論，則揭而訓于庭，出則徧遊三吳，西泝長江，躋泰嶽，南極于會稽天目。及其既倦，雖鄉飲亦遜不赴。豫營兆域，中爲石槨，繚垣甓道，費踰其居，曰此歸全之地，吾所重也。比病篤，猶趣諸子刊家譜，修孝子祠，葺大宗墓，其敦本尚義如此。然則大夫士之欲表之也，固以是哉。噫! 若其子煇以是而見予於千里者，可謂知所重矣。處士生正統丁巳九月十八日，卒于弘治癸亥七月二十日，壽六十又七。明年甲子十二月四日葬其地曰艮山之原，娶母族鄒氏。子五人燁、燠、煇、爟、勳。女三人，長適義官鄒愚，次適錢㮣，次適義官鄒霑，皆婣也。孫七，謹、誥皆縣學生，次謨、訓、諫、年齡、鶴齡。女五。曾孫男女各八。其來者尚未艾云。

按，此文輯自(隆慶)《華氏傳芳續集》，《無錫文庫》第三輯，年譜家乘第八冊，第171頁。(隆慶)《華氏傳芳續集》，明華察輯，爲隆慶六年(1572)刊本，該書影印本收入《無錫文庫》。無錫華氏是江南地區的名門望族。王世貞《弇州續稿》卷四六《湖西草堂詩集序》云:“江表甲族推華氏，華之衣履冠蓋遍天下。”^[5]詳見查清華先生的《無錫華氏家族與嘉靖文壇》。^[6]華察(1497—1574)，字子潛，號鴻山，嘉靖五年(1526)進士，著有《巖居稿》。謝鐸《聽竹華處士墓碣銘》云:“予病不及見，乃復示以匏庵公所爲墓誌銘，且曰:‘大學士西涯公亦既有作。’予不得已，取君所爲翁狀按視之，狀稱翁姓華氏，諱禛，字守吉，聽竹其號也。”^[7]

錫山華氏由宋元來其族愈盛。有吉士曰守器君，蓋自其始祖寶以孝行顯于齊梁間，歷三十有四世而得幼武，號栖碧，著《黃楊集》，栖碧之子悰韡，號貞固，著《慮得集》，則君之高曾祖也。貞固生仲諄，仲諄子五人，思浩居行之四，持重木訥，時稱長者，娶邦孝徐先生之孫有淑行，則君之考妣也。君生有至性，總角銳意書史圖畫，傾囷縣槖購之，漁獵其中皆得其領要，事親長定省侍奉，尤顓顓謹飭，未嘗有毫髮忤，居常馭群下寬和有制，不見其惡言厲色。雖承家世饒夥，雅尚儉素，居取堅朴，衣取整潔，飲食惟適，口無兼味，田園儲蓄確守其所有，不求充拓。有以奢麗豪俠言者，必正色斥之。代父兄掌外內事踰二十年，經畫幹制動循理度，人稱其能。天順間歲饑，民不堪命，而巡撫都御史劉猶征賑濟，有司迎合，蚤夜督責。君奮曰:“苛政猛於虎矣。”乃冒刑辱，力陳其不便於劉，劉爲之罷征。民歡呼鼓舞，如脫虎口。既而有恩例勸民出粟，君即應募輸五百斛，又以冠帶授之，懇辭以勉。或譏其賣直，笑而頷之。鄉人顧文富爲人所誣，獄既成，將寘之死，不能自白。君憫其無辜，密爲中救，遂得未減，而顧不知。久之，詢聞其由，攜老幼頓顙泣謝。君曰:“此官府之明，吾何力焉，慰勞而遣之。”君子謂其勇於行義而不矜伐，以爲三難。中歲委事諸子，遠抵江浙，近入城府，徃來詩壇文社，登臨覽勝。遇古今事跡之可喜可怒，必假詩歌以發其憤，好事者慕其曠達，爭欲內交。而君忽遘疾，疾甚，命移臥于正寢，翼日而沒。其生以正統丁巳十月十五日，卒以成化丁未六月四日，春秋五十有一。配曹氏。子男五，長經娶錢氏，次紈、紹皆娶鄒氏，綸、綺蚤世。女一，適蔡山。孫男三，昌元、昌本、昌明。經等既彚其所作，題曰《用齋詩集》，鋟梓以傳。將以弘治戊申冬十一月廿又五日葬君于祖塋之側，先期奉夏侍御德乹狀徵文墓道以圖不朽。予稔聞夏君行誼，知其不我誣也。乃大書曰用齋華君守器墓表。於戱!使予之言不足徵君之行則已，如其可徵，則予言傳信於後世無疑。言傳行亦傳也，孰曰諛墓云乎哉!

按，此文輯自(隆慶)《華氏傳芳續集》，《無錫文庫》第三輯，年譜家乘第八冊，第175頁。華幼武(1307—1375)，字彥清，號栖碧，著有《黃楊集》。幼武少有詩名，篤行孝道，建春草堂奉養老母。官府累次徵辟，幼武不應召，以布衣終老。華悰韡(1341—1397)，字公愷，號貞固，著有《慮得集》。

[1](清)黃虞稷:《千頃堂書目》，瞿鳳起;潘景鄭整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519頁。

[2](清)永瑢;紀昀主編:《四庫全書總目提要》，海口:海南出版社，1999年，第1045頁。

[3](明)李東陽:《李東陽集(二)》周寅賓;錢振民校點，長沙:嶽麓書社，2008年，第434頁。

[5](明)王世貞:《弇州續稿》，《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年，第1282冊，第606頁。

[6]查清華:《無錫華氏家族與嘉靖文壇》，《文學遺產》，2015年第2期，第56—67頁。

[7](明)華察輯:(隆慶)《華氏傳芳續集》，南京:鳳凰出版社，2011年，第17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