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黔诗纪略》在《独啸亭》之后收《题飞泉》四首：

下马碧山阿，散坐清溪滨。遐观千古上，地下人已陈。引手弄清湲，与君怀抱均。安能被炎汗，日与簿书亲。

北山深窈窕，远接渔樵踪。中有寒泉水，如奏峄阳桐。洒雨映疏竹，随风鸣长松。坐久人迹绝，孤云起前峰。

杜甫爱西瀼，渊明登东皋。而我有高兴，石面觏飞涛。平生得丧心，对此轻秋毫。不谓宣尼远，白日坐闻韶。

飞泉落深潭，波澜方涣涣。中有得意鱼，往来或聚散。衔杯意方适，忽尔接奇玩。解组嗟未能，临川发长叹。^[9]

《(康熙)贵州通志》卷之三十二“艺文”收此四首诗，顺序亦在《独啸亭》之后，但未明确注明是兴隆周瑛还是莆田周瑛。《黔诗纪略》之后，陈田《明诗纪事》乙签卷十九明确将此四诗系于兴隆周瑛之下，但只收前二首。

明万历年间的《黔记》卷九“山水志中·偏桥诸水”收署名王鼎题飞泉诗四首：

用王羲之韵：何人抉云汉，飞来寂寞滨。珠玑杂星斗，一一皆前陈。人间若炎热，远迩流汗均。北山多清凉，舍此非所亲。

用孙统韵：碧云悬鸟道，幽林绝人踪。上有千丈泉，清商奏丝桐。风吹微作雨，碎滴洒崖松。他年记清赏，天涯此奇峰。

用孙绰韵：晓出北郭门，逸兴飞林皋。奇哉驾壑泉，云间泻狂清。映树转清切，历历分秋毫。落日坐忘归，嗒尔忘虞韶。

用袁峤韵：飞泉映北山，意象辄成涣。胸中万斛尘，对此尽消散。亢坐甘烦聒，此意可把玩。吁嗟名利徒，促促生忧叹。^[10]

而后是周瑛的次韵四诗，即《黔诗纪略》之《题飞泉》四首。王鼎四首其三“用孙绰韵”，于《(乾隆)镇远府志》卷二十二“艺文”可见，但诗题为《和周太守飞瀑第三韵》，结合《黔记》所载，则此诗题应为王鼎四诗正题。关于此诗作者王鼎，据《(乾隆)镇远府志》卷二十二“艺文”周瑛《祭忠武侯文》中说：“维弘治三年，岁次庚戌六月壬午朔，越十有八日，湖广布政司右参议王鼎、贵州镇远知府周瑛，谨以牲醴致祭于汉丞相诸葛武侯之祠。”^[11]又查《明代人物传记丛刊》，知此王鼎极有可能是《兰台法鉴录》卷十四所载之王鼎：“字汝调，河南汝州人。正德十二年进士，十六年由南道御史丁忧，复除湖广道，清军陕西，巡按淮扬，升姚安知府考察，致仕。”^[12]又《云南通志》卷十九“名宦·姚安府”有：“王鼎，字汝调，河南汝州人，嘉靖间以御史任知府。”^[13]综上，此王鼎有与周瑛诗歌倡和的可能性，遗憾的是笔者未查到王鼎有诗文集传于世。

王鼎《和周太守飞瀑第三韵》用韵与《黔诗纪略》所收第三首相同，而此“周太守”应为福建莆田镇远知府周瑛，而非贵州兴隆周瑛。理由有二：一，此诗为和“周太守”而作，“太守”一词，自明清以来，专指知府，按周瑛《祭忠武侯文》所记，其时镇远知府恰是福建莆田周瑛;二，兴隆周瑛虽也曾任临安、衡州知府，但以广西布政使“引年”致仕，故按惯例此时应称其为“布政”、或“方伯”，后者尤其常见。莆田周瑛《翠渠摘稿》卷七便有一诗曰《次石阡韵寄兴隆周方伯》：

场屋疑名记昔年，白头相见两茫然。权知避处应为福，官到休时却是仙。林下看云闲倚杖，楼头过雪每开筵。别来何处相思忆，月在梅梢满意县。^[14]

“场屋疑名”即指二人有同名;“官到休时却是仙”恰是写兴隆周瑛致仕后“优游林泉，啸咏自适”的生活，所以此诗中“兴隆周方伯”为贵州之周瑛无疑，而王鼎所唱和之“周太守”只能是福建莆田的周瑛了。所以，因王鼎《和周太守飞瀑第三韵》一诗的“周太守”是福建周瑛，自然，《黔诗纪略》所收《题飞泉》四首作者便不是兴隆周瑛了。

当然，也还存在另一种可能的情况：福建周瑛、兴隆周瑛以及王鼎均同韻唱和，则王鼎之诗只是唱和“周太守”而已，兴隆周瑛亦有《黔诗纪略》所载飞泉之诗。但此种假设一是无其他证据支持，二是福建周瑛与石阡太守祁顺一样，均无与兴隆周瑛同游同乐、相互戏谑的亲密关系(说见下文)，故笔者以为《黔诗纪略》所收《题飞泉》四首应为福建镇远太守周瑛之作。

又，《黔诗纪略》于《题飞泉》之后有按语曰：

《明一统志》：新添卫北十里有飞泉，即今贵定县北蔡苗山中，悬流直泻，宛如玉虹者也。黄平州东北二十里飞云岩左亦有飞瀑。诗中但云“北山”，不知指兴隆、指新添也。^[15]

综上，此飞泉应该就在镇远兴隆而非贵阳新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