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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研究 总第65卷
1.12.2.2 二、能摒弃一些个人的恩怨、偏见等因素
二、能摒弃一些个人的恩怨、偏见等因素

这六篇文章,除去蔡邕的两篇,其余的四篇,都可说是当代文章。褚渊,逝于建元四年(482);安陆昭王萧缅,逝于永明九年(491);刘夫人,据文中“暂启荒埏,长扃幽陇”,吕向注“言夫人将开先生(刘 )墓而入焉”,而刘 卒于天监元年(502)。可见,这些篇章,距《文选》的编定最远的也就是四五十年的光景,这势必会有一些个人恩怨等因素的夹杂,最典型的就是沈约《齐安陆昭王碑文》的入选。

沈约,据《梁书》卷一三本传,约在刘宋中期,起家奉朝请。其后历仕齐、梁。但在中兴二年(502)萧衍即帝位时,沈约自以为功高望重,能进位三公,实际上却未能获致,为此产生了消极怨望的情绪,甚至执意立宅东田,瞩望郊阜,撰《郊居赋》以明心志。就是在这一时期,与梁武帝结下了一些嫌怨:

初,高祖有憾于张稷,及稷卒,因与约言之。约曰:“尚书左仆射出作边州刺史,已往之事,何足复论。”帝以为婚家相为,大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辇归内殿。约惧,不觉高祖起,犹坐如初。及还,未至床而凭空顿于户下,因病,梦齐和帝以剑断其舌。召巫视之,巫言如梦。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高祖遣上省医徐奘视约疾,还具以状闻。先此,约尝侍燕,值豫州献栗,径寸半,帝奇之,问曰:“栗事多少?”与约各疏所忆,少帝三事。出谓人曰:“此公护前,不让即羞死。”帝以其言不逊,欲抵其罪,徐勉固谏乃止。及闻赤章事,大怒,中使谴责者数焉,约惧,遂卒。有司谥曰文,帝曰:“怀情不尽曰隐。”故改为隐云。[11]

“赤章”一事,属道家法术,可不置论;但却牵涉到对萧衍夺取帝位正统性的否认,无形中也揭露了禅代的伪饰,自然触及到了梁武帝内心深处的伤疤——因为萧衍的父亲萧顺之正是齐高帝萧道成的族弟,萧衍夺亲戚之位,势必为人所不齿。这自是引得武帝勃然大怒。总之,沈约因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谈不敬,终于深深地埋下了一些过节,以致死后梁武帝也未能释怀,特意以“怀情不尽”的“隐”字为谥。武帝在其死后也没能对这位昔日西邸的旧友释怀,积怨不可谓不深。《文选》的编撰是在沈约死后的十余年间。萧统照选不误,说明这类恩怨,在他看来,实微不足道。

至于传主萧缅,其实也可能附着了一些个人的恩怨。萧懿,南齐尚书令,任豫州刺史时曾大破平西将军崔慧景的叛乱,因救驾有功而入朝为官。其对萧齐政权忠心耿耿,但却被听信谗言的东昏侯萧宝卷赐死。而萧懿,正是梁开国皇帝萧衍之兄。作为与明帝萧鸾同父的萧缅,正是萧宝卷的亲叔叔。这种上代杀叔的恩怨,也可能会引起子侄辈萧统的嫌恶,但萧统仍收录。可见其选文还是能秉持一种至公、客观的原则。

再如褚渊,尚文帝女南郡献公主,是标准的刘宋皇室的宗亲;但后来却推举、帮助萧道成夺了刘宋的天下。就是这一举措,而为时人所不齿,李延寿在《南史》卷二十八《褚彦回(褚渊)传》中就直载“然世颇以名节讥之”,并引时人的谚语作证,“可怜石头城,宁为袁粲死,不作彦回生”。而袁粲,就是在出镇建康时,为维持刘宋的天下谋攻萧道成,事泄被杀。作为南齐皇室的后裔——萧子显也特意在《南齐书》卷二十三《褚渊传》后添写了一段议论,直接表明自己的观点,“则知殉国之感无因,保家之念宜切。市朝亟革,宠贵方来,陵阙虽殊,顾眄如一”,看似调达的语调,却饱寓亡国的伤感和痛楚。而与萧统同一时期的手足湘东王萧绎,也曾撰写《忠臣传》三十卷,极力强调“事君事父,资敬之礼宁异;为臣为子,率由之道斯一。忠为令德,窃所景行”(《忠臣传序》),即肯定忠君的价值观念。但这些时人的讥讽和议论,都没影响《褚渊碑文》的载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