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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文艺复兴
1.5.5 第五节 新柏拉图主义与波提切利
第五节 新柏拉图主义与波提切利

同代的佛罗伦萨只有一位超越者,即桑德罗·波提切利(Sando Botticeli,1446—1510)。桑德罗自幼酷爱绘画,他的父亲弗里倍皮(Mariano Filipepi)无法说服这个男孩,尽管已经告诉他,生命是不能没有阅读、写字和算术的,只好送他到金匠波提切利门下充当学徒。不知是因为这位学生的喜好,还是由于史学家的怪念头,此人的姓氏竟被暂时附在桑德罗自己的名字之上。这个少年在16岁时转向利比学习,他渐渐喜欢这个好动的、狂猛的少年。小利比后来曾将波提切利画成阴郁的家伙:深陷的眼睛,突出的鼻子,敏感多肉的唇,浓密的头发,穿戴着紫帽、红斗篷,拴着绿色的皮带。从波提切利在博物馆中的细致巧作中,谁能想象出这样的一个人呢?也许每一个艺术家为理想而作画之前,都必须是一位肉欲主义者,他必须知道并热爱身体,认为肉体是美感的最终来源和标准。瓦萨里描写波提切利是一个“愉快的家伙”,他常戏谑同行的艺术家和迟钝的公民。无疑地,他像我们一样有许多面,会根据情况的要求而显出一个或另一个自我,使真正的自我成为世界上一个秘密。

大约1465年,波提切利建立了自己的画室,并接受美第奇的委任工作,他的《朱蒂丝像》显然是为洛伦佐之母卢克雷西亚所画的。为了她丈夫彼罗,他画了《圣母像》和《东方博士的崇拜》——献给美第奇家三代的彩色颂歌。在《圣母像》中,波提切利将洛伦佐和朱利亚诺画成16岁和12岁的男孩,抱着一本上面写着圣母——从利比笔下借来的人物——赞美歌的书;在《东方博士的崇拜》中,科西莫跪在圣母足边,彼罗跪在他前面较低处,时年17岁的洛伦佐手上拿剑作为他已达合法杀人年龄的象征。[6]

洛伦佐和朱利亚诺继续赞助波提切利。他最好的画像是,朱利亚诺的爱人《西蒙妮塔像》,他仍然画宗教画,奥尼桑提教堂著名的《圣奥古斯丁》就是其中之一。但当时也许受了洛伦佐圈子的影响,他愈来愈转向异教的题材。瓦萨里报道说:“波提切利在很多家庭画了……很多裸体的妇人”;“并指控他生活严重不轨。”人文主义者和动物精神曾使波提切利一度迷上享乐主义的哲学。他的《维纳斯的诞生》显然是为洛伦佐和朱利亚诺尔画的(1480年)。一个端庄的裸体在海上的金色表面升起,用她长长的金发作为手边唯一的遮掩,带翼的西风在她右边将她吹到岸上,左边一位美丽的少女西蒙妮塔穿着有花的白袍,献给这位女神一件斗篷以增加她的可爱。这幅画是优雅的杰作,其中的设计和构图是一切,颜色属于附属地位,真实感被忽略了,借着流动的线条韵律,每一样东西都激起人轻灵的幻想。波提切利的主题是取自波利希安(波提切利同时代的一位诗人)作品《吉奥斯塔》(La giostra)中的一段。从同一首诗对于朱利亚诺摔跤胜利和爱情的描写中,这位艺术家画下了第二幅异教图画《战神与维纳斯》。此处的维纳斯穿着衣服,很可能画的还是西蒙妮塔,玛尔斯战胜疲倦而熟睡,他不再是粗暴的战士,而是一个具有无瑕肉体的少年,几乎被误认为另一个爱神。最后,在他的《春》里,波提切利表达了洛伦佐对酒神赞美的气氛(凡要快乐的人让他快乐吧!),帮助出生的女神,再次以长袍、美脚的姿态出现。左边是朱利亚诺,从树上摘下一个苹果,给三位站在他身边的半裸美神;右边一个贪婪的男人,正捉住一个被微雾覆遮的少女。西蒙妮塔谦和地统辖着整个画面,在她顶上的天空中,小爱神丘比特射出他多余的箭。这三幅画象征很多事物,因为波提切利极爱寓言,但是,也许他没有察觉到这代表了人文主义者在艺术方面的胜利。现在,教会要挣扎一个半世纪(1480—1534),以重新赢得他在绘画题材方面的主要地位。

仿佛为了公平面对这个问题,西克斯图斯四世召波提切利到罗马(1481年),任命他在西斯廷礼拜堂画三幅画。这些不是他的代表作,因为他并没有虔诚的情绪。但他回到佛罗伦萨时(1485年)却发觉该城因萨福纳罗拉[7]的布道而骚动,便前往听讲,深受感动。他以往一直背负着会受到苛责的压力,从洛伦佐、浦尔契[8]和波利希安得来的怀疑主义潜藏在他少年信仰的秘密墙垣中。现在,这位在圣马可寺院的热烈布道者在给予他和佛罗伦萨可怕的信仰暗示:上帝允许自己受侮辱、鞭挞、钉上十字架,以救赎人类免受亚当和夏娃罪恶之苦,只有善行和真诚忏悔的生命才能从对上帝的心声中赢得恩惠,逃避永恒的地狱。大约此时,波提切利为但丁的神曲画了插画。他又将艺术转向为宗教服务,并再度描绘了玛利亚和基督的故事。他为圣巴纳贝教堂画了一组极佳的圣母加冕图,她仍是他在利比画室中所画的温柔、可爱的少女。不久他画了《石榴圣母像》——圣母被歌唱的天使所包围,圣婴手中握着果实,它的无数种子象征基督教信仰的传播。1490年,他再度以两幅画歌颂了圣母:《圣召》和《加冕》。但他现在年老了,失去之前的新鲜清明和优雅。

1498年,萨福纳罗拉被吊死、烧死。波提切利为这件文艺复兴最卑劣的谋杀大感震惊。也许这个悲剧发生后不久他完成了《谗言》,表现他的复杂心情。在古典拱道和遥远海面的背景前面有三个妇人——欺诈、诡计、谗言——有一个褴褛的男性(羡妒)领导,抓着一个裸体的牺牲者头发拖到法庭;法庭上一个长着长驴耳朵法官,在女性怀疑和无知的劝导下,准备对民众的愤怒和嗜血性投降,处死那个倒下的人;而左边穿着黑袍的忏悔者以悲哀的眼光望着赤裸的真理——波提切利的维纳斯再度披着同样的匍匐的长发。这个牺牲者有意用来代表萨福纳罗拉吗?也许是这样,虽然裸体会使这位僧侣大吃一惊。

伦敦国家画廊的《诞生》是波提切利最后的杰作,混乱而多彩,最后一次捕捉了他韵律的优雅。此处所有的人似乎都呼吸着天堂的幸福。春之女神以带翼的天使姿态回来,向奇迹欢呼,拯救出生者,并愉快地在悬于天空的树枝上跳舞。但是在这张画上,波提切利以希腊文写下了这些字,颇有萨福纳罗拉之风,而且在文艺复兴的巅峰使人回忆起中古时代:

我,桑德罗于1500年末,在意大利的困难中做成画……此时正应验启示录第十一章的第二灾难。魔鬼被释放三年半。根据圣约翰所写第十二章,不久他将会被捆锁,我们会看见她像此画中一样遭受践踏。

1500年后,我们不再见他绘画,当时他只有56岁。也许心中还有艺术留下来,但他让出位置给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陷入阴沉的贫困中。曾支持他的美第奇给他周济,但是他们自己也处于下坡状态。1510年,他寂寞而虚弱地死去,时年66岁。容易遗忘的世界却匆匆继续前进。

【注释】

[1][英]修·昂纳,约翰·弗莱明:《世界艺术史》,吴介祯译,南方出版社,2002年版。

[2]威尔·杜兰(Will Durant,1885—1981),美国麻省北亚当姆人,偕同夫人投注毕生精力从事《世界文明史》的著述。

[3]米开罗佐,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师、雕刻家,仅次于布鲁乃列斯基的建筑师。其主要作品还有为美第奇家庭修建的府邸。

[4]洛伦佐·瓦拉(1407—1457),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修辞学家、教育家和天主教诗人。

[5]中译文引自朱龙华:《意大利文艺复兴的起源与模式》,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6]美第奇家族是意大利佛罗伦萨著名家族,创立于1434年,1737年因为绝嗣而解体。美第奇家族在欧洲文艺复兴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其中科西莫·美第奇和洛伦佐·美第奇是代表人物。朱利亚诺是洛伦佐的弟弟,25岁时在教皇西克斯多斯四世策动的帕兹家族叛乱中遇刺身亡。

[7]吉洛拉谟·萨福纳罗拉(Girolamo Savonarola,1452—1498),十五世纪后期意大利宗教改革家。佛罗伦萨神权共和国领导。

[8]浦尔契,诗人,曾受到洛伦佐的接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