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纳兰性德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①。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②，赌书消得泼茶香③。当时只道是寻常。

注释

①疏窗：窗户。②被酒：醉酒，被酒所醉。③“赌书”句：用李清照与赵明诚夫妇的故事。李清照《金石录·后序》云：“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烹茶，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书、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角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甘心老是乡矣。”消得：值得，抵得。泼：洒。

今译

有谁怜念西风吹我独自凄凉？黄叶纷纷飘落之时关闭疏窗。我久久地回想往事伫立斜阳。春日醉酒照料我不惊醒酣梦，查诵诗书以赌胜负茶洒清香。难忘往事当时只当平平常常。

心赏

作为人，纳兰性德多情而重情；作为诗人，纳兰性德是写情圣手。这其中当然包括了爱情。纳兰性德于康熙十一年（1672年）前后与卢氏成婚，其时年未弱冠，卢氏于康熙十六年（1677年）病逝，年少的恩爱夫妻霎时间便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纳兰性德前后写了约五十首左右的悼亡诗词，字字血而声声泪。创深痛巨，这大约也是他英年早逝的主要原因之一吧，悲夫！

此词上阕对景抒怀，起句说“谁念”即是已无人念我，故而沉思往事，独对残阳。不说“斜阳”而云“残阳”，以西方现代诗学言之，即“感情的对应物”，中国古典诗学谓之“情景交融”。下阕忆往事，词人没有作巨细不遗的描写，而只拈出一二雅事，即平日生活中的“被酒”与“赌书”，足见琴瑟和谐，雅人深致。芸芸众生，常常是珍宝在握时不以为贵，不知珍惜当下，一旦失去，方知可贵而追悔莫及。结句所写正是这种具有普遍性即普世意义的人生经验，以平浅之语，抒沉痛之思，发无穷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