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纳兰性德

欲话心情梦已阑①，镜中依约见春山②。方悔从前真草草，等闲看。　环佩只应归月下③，钿钗何意寄人间④。多少滴残红蜡泪，几时干？

注释

①阑：残，尽。②依约：隐约。春山：春山如黛，喻女子的双眉。③环佩：古代妇女佩带之玉器，亦作“珮”。本指王昭君，此处代指亡魂，如杜甫《咏怀古迹》：“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④钿钗：女子饰物。白居易《长恨歌》中唐玄宗与杨贵妃以钿钗寄情。

今译

刚想对你倾诉衷肠时好梦已残，在妆镜中隐约看到你眉如春山。这才深悔以前太过于大意随便，将美好岁月轻易相看。在月夜归来的只能是你的魂魄，妳的殷殷情意怎么能寄到人间。我和红烛一起滴残多少眼泪啊，烛泪与眼泪几时能干？

心赏

悠悠生死经年别，魂魄频频入梦来。多情重情的纳兰性德不知多少回梦见死去的爱妻，也不知多少回午夜梦回而独自饮泣。此词就是抒写梦醒之后自己独自咀嚼的失落与悲伤。本来要对爱妻诉说死别后的相思之情、忆念之苦，却不料尚未启齿而梦已惊破，万语千言，就只好也只能寄之以词了。

纳兰性德词的特色，就是感情极为真挚，自肺腑涌出，语浅情深，言近意远，多用白描而自有荡气回肠的艺术力量，如同他的朋友、词人顾贞观所说：“容若词一种凄婉处，令人不能卒读。”后来的梁启超也说：“使其永年，恐清儒皆须让此君出一头地也。”优秀的诗人至少一半是与生俱来，天地所赐，一半是后天的经历与学养。普天下古往今来如恒河沙数的诗作者，有多少人真正能得到诗神的青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