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子亡十年，其家以甥在，稍还母所服。潞州红衫，颈汗尚 ①，余为泣数行下，时夜天大雨雪 ②。

明　徐渭

黄金小纽茜衫温③，袖折犹存举案痕④。

开匣不知双泪下⑤，满庭积雪一灯昏。

作者简介

徐渭（1521年—1593年），字子长，晚号青藤道士，山阴（今浙江省绍兴市）人。终生潦倒。与李贽为晚明进步思想的先驱，蔑视权贵。诗文、戏曲、书画俱精，自称“吾书第一、诗二、文三、画四”。

注释

①泚（cǐ）：浸染，鲜明。②雨（yù）：落下，降落。《诗·邶风·北风》：“雨雪其雾。”《诗·小雅·大田》：“预我公田。”汉乐府《上邪》：“天雨雪。”此处之“大雨雪”为落大雪之意。③茜：草名，根可做大红染料，因借指大红色。④举案：“案”是盛食品的托盘。《后汉书·梁鸿传》：梁鸿每次回家，“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后以此称夫妻相敬如宾。⑤匣：此指装衣服的小箱。

今译

缀有金色小纽扣的红衫似乎尚有余温，袖口折纹上还留存有举案齐眉的迹痕。打开衣箱睹物思人不觉自己泪如雨下，窗外满院雪光闪耀窗内一灯如豆昏濛。

心赏

徐渭穷愁潦倒，有潘公者素重其才，妻之以女，赘徐渭于家，今日称之为“倒插门”之女婿。不久潘氏病逝，十年后小儿长大，母家送还潘氏一些衣物以作纪念，徐渭睹物思人而作此诗。全诗围绕“茜衫”落笔，不枝不蔓，写内心极细极深。结句以写景收束全诗，是中国古典诗歌尤其是绝句的“以景载情”的绝技，又称为“实下虚成”，积雪灯昏，不直接言情而愁恨之情味深永。

斯人已逝十年，而“茜衫”仍有亡者的体温，这是情深一往的幻觉，也是“无理而妙”的想象。籍贯湖南衡阳的当代台湾诗人洛夫《河畔墓园——为亡母上坟小记》中说：“一株狗尾草绕过坟地/跑了一大圈/又回到我搁置额头的土堆/我一把连根拔起/须须上还留有/你微温的鼻息。”同用“温”字，其来有自而可称后来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