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陆游

城上斜阳画角哀②，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③！

梦断香消四十年④，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⑤，犹吊遗踪一泫然⑥！

注释

①沈园：故址在今浙江省绍兴市禹迹寺南。陆游三十一岁时春游到此，遇前妻唐婉，作《钗头凤》词题于园壁。②画角：绘有彩饰的用竹木或皮革制成的管乐器，多用于城头报时辰，其声凄凉高亢。③惊鸿：“鸿”是大雁。曹植《洛神赋》：“翩若惊鸿。”形容女子体态轻盈秀丽，此处代指唐婉。④梦断香消：唐婉已逝四十五年。陆游旧地重游时年已七十五岁。“四十年”取其整数。⑤稽山：会稽山，在绍兴市东南。⑥泫（xuàn）然：伤心落泪之貌。

今译

城上斜阳一抹画角之声何其凄哀，沈园已不再是原来的池塘和亭台。令人伤情是桥下之春波依然碧绿，曾经照她惊鸿般的身影翩然而来！

梦已断香已消时光飞逝四十多年，沈园柳树都已老去不再吹絮飞绵。我也即将成为稽山上的一抔黄土，前来凭吊遗踪还是不禁老泪涟涟！

心赏

公元1155年陆游在沈园与前妻唐婉相遇，再作此二诗时已是四十五年后的1199年，即宋宁宗赵扩庆元五年。诗人已经是耄耋之年的七十五岁。这两首诗，是悼亡诗中最为感人的作品，深创沉哀，铭心刻骨，年既老而不衰，其感情的真挚、强烈和深刻，超过元稹的《遣悲怀》三首。优秀的诗人，往往肝肠似火而又色貌如花，既有雷奔电掣又有月下花前，诗作雄豪与深婉兼有的陆游就正是如此。

我在游沈园后所作《钗头凤》一文中曾经写道：“陆游后来重游沈园，四十年间已经三易其主，何况是数百年呢？陆游题词之壁早已化为尘灰，沈园当年的柳树也早已不知去向。啊，那园内的伤心桥呢？伤心桥下碧绿的春波呢？春波上照影的丽人呢？英雄有嶙峋的铁骨，也有温软的柔肠，如此锥心泣血地久天长的爱情，怎不令普天下的有情种子也泫然一哭？”（《曾是惊鸿照影来——宋词之旅》，中国青年出版社2014年版）